第 72 章

2024-08-25 04:44:19 作者: 岑姜
  第11章

  臨江市,夏日。Google搜索

  七月的天氣類似太陽老君的煉丹爐,熱的人都要融化掉了。

  高一(二)班的空調壞掉,維修師傅還沒來,四十幾人的教室里比蒸籠還熱,一呼一吸之間都是汗味,都要發酵了,發臭。

  台上,汗流浹背的語文老師往左扶了一把沒有兩根的頭髮,眼鏡都滑到了鼻尖,但堅持不懈將教育任務進行到底。

  「這個江州司馬是誰啊?」地中海睨了一眼班級,見沒人配合,自娛自樂地抬高音量,給自己打圓場,「哎,對,就是作者本人,作者是誰呢?」

  「是白居易。」

  陸方霓看著老師張大的嘴巴,人跟扔進鹹菜缸里發酵了一整個冬天的白菜幫子似的無精打采,盯著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看秒針一下一下地跳。

  【下課趕緊跟我去超市吃雪糕】

  【不去不行!!!】

  她給同桌林稚晚傳紙條。

  林稚晚是好學生,上課不會走神。

  這麼熱的天氣,還乖乖穿著校服,校服是藍白相間的polo衫,她將鎖骨處的扣子系得嚴絲合縫。

  臉色有點兒紅,但身上不見汗,

  體寒有體寒的好處。

  她對陸方霓上課的小動作早就習慣,慢條斯理拆開紙條,讀完,回覆:【真的是去吃雪糕嗎?】

  而不是要看學長麼。

  陸方霓本就熱得通紅的臉愈發滾燙,嬌嗔回她:【當!然!是!】

  少女心思總是怯於表達。

  林稚晚看破不說破,再次提筆回信。

  「林稚晚,林稚晚?」台上地中海看實在沒有人跟自己配合,開始搖人,「你來說說這篇《琵琶行》的主要思想。」

  溜號被叫到名字,林稚晚嚇了一跳,「蹭」地站起來,那點因為沒有好好聽課、愧對老師期望的愧疚感逐漸令她臉色泛紅,一雙好看的眼睛裡逐漸也含上一點水汽。

  那個狀態,陸方霓用自己淺薄的詞彙找到一個形容詞——我見猶憐。

  不過學霸到底是學霸,不會因為跟她傳紙條而耽誤學習,回答問題信手拈來:「通過寫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結合詩人自己在宦途所受到的打擊,唱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心聲。社會的動盪,世態的炎涼,對不幸者命運的同情,對自身失意的感慨。」[1]

  回答全面,流暢。

  地中海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請坐。」

  話音落下,分針剛好走到12的位置,下課鈴準時響起。

  就跟得到解放似的,全班同學一瞬間跟無脊椎動物一般向書桌倒去,還齊齊發出感慨:「啊——」

  總算是捱過一節課。

  陸方霓跟打了雞血似的,立馬跳了起來,搖了下林稚晚的手臂,道:「走——!!!」

  「熱死爹了。」

  「我必然吃一塊光明大冰磚!」

  林稚晚被她拉著,走路不疾不徐,打趣道:「光明大冰磚吃起來不優雅,你還要見學……」

  「你別說了!!!」還沒等她話說完,陸方霓就上來搖她胳膊,少女的聲音有哀求也有威脅,將將掩蓋那些呼之欲出的少女心事,「我又不是為了見到他。」

  她小聲嘟囔。

  可不一會兒,她又開始注意形象上了。

  她挑了一隻草莓味的冰激淋,小口小口咬著,從超市回教學樓的路上,不斷捋鬢角的頭髮,又低頭看衣領有沒有歪,還得時不時翹首以盼。

  「沒過來呢。」林稚晚一切都看在眼裡,小聲說。

  「我才沒看呢。」陸方霓嘴硬,可是腳步卻有意放慢了些,在等人。

  「其實江學長身邊的男生也很帥,」她忍不住開始提江珩,「那個男生叫池宴,之前國旗下讀檢討的那個,你記得不?」

  記憶回到那天,炎熱的操場上,一身校服的男生如同一陣清涼的風,吹散全部煩躁。

  他說什麼來著?

  ——我沒錯,我池宴想辦到的,就都能辦到。


  賽車我能第一,學習也是。

  張狂,恣意,熱烈。

  林稚晚咬雪糕的動作不自覺多用力,雪糕在唇齒間化開,她小聲道:「嗯。」

  陸方霓:「聽說他有很多女朋友。」

  「嗯?」

  「不是一次談很多個,就是永遠有女朋友在談。」

  反正不是什麼好人就對了,有多少女生對他趨之若鶩,他就對多少女生敞開懷抱。

  陸方霓雖然暗戀江珩,但青春期的女孩子,對男孩子的幻想並不會停下來,她又說:「池宴學長那麼帥,誰跟他談戀愛,幾天也夠了。」

  幾天,就夠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晚晚!江學長來了!」陸方霓喚回走神兒的林稚晚,激動地搖著手臂,又覺得這樣不淑女,很快就放下了。

  江珩明顯也是看到了陸方霓,朝她走過來。

  「操,江珩,你怎麼又泡妹子。」曲思遠在後面不滿意地說。

  「別瞎說,這是妹妹。」江珩推了推金邊眼鏡,有幾分斯文敗類的味道,嘴角挽著溫和的笑容,跟陸方霓打招呼,「妮妮,又見到了。」

  江珩和池宴都是高二年級赫赫有名的人物,可兩人卻是兩個極端。

  一個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一個是令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就算成績再好都愛不起來。

  此時好學生溫和有禮地跟「妹妹」寒暄。

  問題學生雙手插在兜里,在他們後面慢悠悠地走過來,夏天室外炎熱,他皺著鋒利的眉毛,眼皮耷拉著,一臉的倦怠和不耐煩。

  看到江珩跟人打招呼,琥珀色的眸子動了動,視線高傲地掃了一圈。

  跟江珩說話的那位在暗戀他,小姑娘還覺得自己裝得不錯,實際上全都暴露了。

  身邊兒那個姑娘倒是不同,這麼熱的天氣,也挺有定力,衣服紐扣居然繫到最上頂的一顆,沒有露出一點兒風光來,只余兩條手臂。

  皮膚是奶白色的,光滑,細膩,像是GG里的,德芙巧克力。

  池宴被自己的想像逗笑了,一側嘴角牽起來,笑得有點兒壞。

  聲音不大不小,搞得幾個人都回頭瞧他。

  「怎麼了,」曲思遠問,「羊癲瘋?」

  「……」

  忍無可忍,池宴抬腿就在他屁股上旋了一腳:「滾吧。」

  曲思遠趕緊靈巧地躲開,罵罵咧咧:「我這同學在這兒呢,給我留點兒面子。」

  陸方霓笑著說:「你里子都不剩了。」

  「你們就知道損我,」曲思遠不開心,問林稚晚,「你說呢?」

  突然被cue到,林稚晚懵了下:「啊?……啊……」

  完全就是在狀況外,壓根就沒有聽剛才他們的聊天。

  她支支吾吾敷衍了兩句,完活。

  池宴掀起一點兒眼皮打量她,這姑娘是真的白,臉也白,愈發顯得眉毛和眼珠子烏黑,鼻樑不是特別高挺的那種,嘴唇不點而紅。

  很南方,很小家碧玉的長相。

  最主要這氣質,多少有幾分清冷。

  他舌頭抵了下牙齒,突然生出點兒興趣。

  他是眾星捧月的大少爺,這世界上所有好的東西都不用自己爭取,從出生就帶著了。對於異性更是,給他送情書的告白的甚至直接開房的都能塞滿整個師大附中的操場。

  可他這人偏偏一身反骨,對喜歡他的人,正眼都不想看,對看都不看他的小姑娘生出了獵人般的心思。

  「今天陸叔叔會去我家吃飯,晚上下課我找你。」江珩最後說。

  陸方霓矜持地點了點頭。

  「好好上課。」江珩又交代一句,然後才往超市的方向走。

  池宴懶懶地抬了腿,雙手插兜,因為太高了,走路顯得有點兒晃。

  林稚晚目送他們離開,眼前猛然黑了一下,池宴走直線,不拐彎,因此兩人離得特別近。

  衣袖擦過衣袖,輕飄飄的,加上肌膚上的那點兒熱,形成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沖向林稚晚的大腦。


  距離那麼近,她聞到他身上很淡的草木香。

  下一秒,她感覺手臂,大腦,後背,都麻麻酥酥的。

  一種從未擁有過的情緒湧上心頭。

  「晚晚,走了。」陸方霓勾了勾她的袖子,「你就真是笨蛋美人。」

  又笨蛋又美人,也不知道是好話還是壞話。

  /

  熬過最後一節課,是下午的兩節自習。

  林稚晚不上自習課,因為得去校外舞蹈室跳舞。

  跳舞這件事她幹了十幾年,早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更像一種麻木。

  她等到下課,收拾好書包,背上,走出教室。

  班長在身後叫她:「林稚晚,你明天還要出去跳舞嗎?」

  「怎麼了?」

  班長說:「咱們班有籃球比賽,最好都參加參加,給曲思遠他們加油助威。」

  林稚晚在班級里明明很少露風頭,但存在感也不低,她不是願意跟別人交朋友的那種性格,可也不想不合群。

  想了想,她點頭:「嗯,好。」

  走出教室,外面的悶熱和裡面一模一樣。

  今天司機叔叔又來晚了,她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了一杯檸檬水,然後百無聊賴地踢石子玩。

  校園內,上課鈴聲都響過一遍,路上光溜溜的沒有什麼行人。

  她突然有點兒厭倦現在的生活,不想去跳舞。

  乾脆從小路溜走算了。

  她總是有一些跟乖乖女外表不相符的想法,即便這種想法都會令自己震驚。

  ——就像是玄幻小說里,邪惡血脈剛剛覺醒時的主角,無法接受,還得努力壓制。

  正想著,突然耳邊出現一些聲音。

  她沒想偷聽,可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池宴,你怎麼能這麼快就對我這麼冷淡。」有人聲嘶力竭地控訴。

  池宴。

  這兩個字令林稚晚體內為數不多的八卦細胞覺醒,手握著背包帶,伸長耳朵。

  很快,就傳來池宴不耐煩的聲音:「王思涵,你清醒點兒,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王思涵?」女孩更崩潰了,「我他媽叫王思宇。」

  池宴半點兒沒有叫錯人名的尷尬,聳了聳:「哦,王思宇。」

  下一秒,語氣又冷了下來:「沒事別擋我路,我要去練車。」

  「那我也去!」

  「你去幹嘛?」

  「我是你女朋友。」

  池宴:「……」

  媽的,身邊爛桃花多就是煩。

  他無語住了,眼皮掀起來一點兒:「我什麼時候承認過?」

  「可是你收了我的情書,還對我笑……」

  兩人討論正激烈,林稚晚小心翼翼探出半個頭,窺探情況。

  那個女生在校內小有名氣,高二年級的級花,全校的領操員。

  正常來講,追求的男生不會少,何必非要想著馴服池宴這匹野馬呢。

  林稚晚小幅度搖搖頭,表示對美女選擇的惋惜和不解。

  池宴這人就沒長心,對待美女也沒有憐香惜玉,語氣冷颼颼的:「收了你情書就是答應你了?」

  「可別人的情書你不收的。」王思宇說。

  池宴半點兒耐心也無,雙手一攤:「那老鄭還天天追著我要作業呢。」

  嘴角一勾,有點兒玩世不恭:「那他是不是還得給我生孩子?」

  班主任鄭老頭在教室里打了兩聲噴嚏。

  美少女王思宇不可置信地聽著他的話,眼淚逐漸蓄滿眼眶,哭著跑開了。

  戲看完了,林稚晚害怕被池宴發現她偷聽牆角的行為,趕緊小碎步跑進那家奶茶店,坐在座位上安心吸檸檬水。

  面朝門口坐著的,隨時觀察池宴的蹤跡。

  池宴沒有因為剛才的小插曲影響到心情,照舊懶洋洋地邁著大長腿,從奶茶店外面路過。


  林稚晚剛要鬆一口氣,誰知道這人居然轉了回來,眼睛看著手機,一邊兒發語音一邊走進店裡。

  林稚晚捏著檸檬水的手不自覺用力。

  池宴沒有看她,在發語音:「以後能不能他媽別幫我收情書。」

  他語氣狠狠的:「女人很麻煩的,煩死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還有點兒拽,放下手機,直接跟服務員點單:「要一杯檸檬水。」

  林稚晚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扶著胸口,放鬆地出口氣。

  她是好學生,是乖乖女。

  雖然他並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可是懶得跟別人解釋自己外表和內在形象差別,因此絕對不做有違形象的事情。

  池宴沒有發現她,相當於人設維持成功。

  林稚晚放心地吸了兩口檸檬水。

  可突然間,她感覺鼻尖繞著一種清冽的草木香氣,下一秒,耳朵上一熱,少年的氣息撲了上來。

  池宴的聲音很低,有點兒蠱惑人的妖異感,他勝券在握地問:「聽到了多少?」

  一瞬間,林稚晚像是偷東西被抓包的小偷,渾身僵硬,大腦宕機,嘴巴本能地發出聲音:「啊?」

  「小尼姑聽牆角?」池宴嘴角笑勾著,眼神如鷹隼一般鋒利,戲謔里夾著兩分真,「你這樣心不靜,遲早得墜凡塵啊。」

  這話說得不像警戒,倒是像誘惑。

  離得太近了,他的氣息都噴在耳廓,令人心煩意亂。

  下一秒,手裡的檸檬水被抽走,少年也如風一般離開,留下一點點餘溫在她耳邊。

  只剩林稚晚坐在軟椅上,像是被撥弄來回的不倒翁,搖搖欲墜的,沒有一個定數。

  等她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只看到因為剛才太過緊張、將檸檬水擠出容器而變得黏糊糊的手掌心。

  酸酸的,甜甜的,濕漉漉的。

  一顆心臟,搖搖晃晃,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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