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2024-08-25 04:44:20 作者: 岑姜
  第15章

  池宴第一次聽到林稚晚的名字,是在來到臨江市的那個假期。記住本站域名

  ——中考結束後,池朝聞和陳平錦決定將他接到臨江市,原因很簡單,跟爺爺在一起太久,他的性子被養得太野。

  野性對於男人來說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壞品質。

  可在池朝聞對他以及陳依依充滿封建制大家長的規劃里,還是需要他少一些個人意志才好。

  因此,來到臨江市的那個暑假,本應該享受中考結束後的時光,但池宴並不能開心起來。

  他討厭臨江市的氣候,永遠熱得黏糊糊,悶且難受;他討厭所有沒有兒化音的方言,更不願意提起興致交朋友,甚至還討厭池朝聞,在家裡多半對其視而不見。

  林稚晚的名字就是每個摔上門的之後出現在池朝聞口中的。

  他說,你瞧瞧林伯伯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績好。

  你瞧瞧人家林稚晚,放學回家還會認真學習,從來不跟她爸爸頂嘴。

  他不愛聽,總是戴上耳機,窩在房間裡打遊戲。

  因此,那會兒,「林稚晚」三個字構建出的形象是端端方方的籠子裡,養出的漂亮可愛會講話的鸚鵡,贏得一眾觀眾老爺們的欣賞,實際上並沒有任何靈魂。

  他對她絲毫不好奇,也談不上嚮往,甚至嗤之以鼻。

  好在池宴是一個對生活有很強適應能力的人,在之後到來的高中生活里,很快又跟新朋友打成一片。

  同時他也是一個頂級叛逆的人,不遺餘力地對抗池朝聞的權威,讀書隨隨便便,成績永遠吊尾車,逃課去玩賽車,身邊緋聞女友一個接著一個,完全不去參與池朝聞為他以後發展人脈關係網絡精心搭的飯局。

  池朝聞生氣時照舊拿林稚晚出來跟他比較。

  說什麼,人家晚晚那麼內向的姑娘,都能懂她爸爸的意思來參加宴會,你怎麼就那麼油鹽不進。

  林稚晚林稚晚林稚晚。

  這個名字被池朝聞念叨的多了,池宴都開始煩了,甚至想以後遇到林稚晚,一定要問問她你這麼無趣循規蹈矩是個聽話機器,有意思麼?

  那時候他尚不明白,那些出於狀況之外的相遇,都可稱之為命運。

  2008年,北京奧運會。

  陳依依在暑假來到臨江市,又通過關係參演了臨江市慶祝奧運公益演出。

  演出地點是保羅大劇院。

  那天的池宴是被陳平靜三令五申逼著去的。

  為了表示叛逆,他偷偷開了池朝聞下屬的機車,載著曲思遠在市區里如過無人之地般張揚肆意地招搖過市。

  到了劇院,他欣賞不來芭蕾舞藝術,渾身跟沒有骨頭似的癱在座位上玩手機上自帶的俄羅斯方塊,全程都沒抬眼。

  直到手機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他才捨得掀起眼皮,往舞台上掃了一眼,也就這麼一眼。

  他仿佛看到荒蕪的世界裡,一朵瀕臨滅亡的小玫瑰。

  獨舞的時間,舞台上只有一抹倩麗的身影,小腿纖細,脖頸修長,優雅又好看。

  舞者動作乾脆利落,每次開合跳都幾乎完美,周遭人都在或懂或不懂地欣賞舞姿,可他眼裡只有那節脖頸。

  奶白色,白的發光,更有一種脆弱易折,待人拯救,又令人有摧毀的欲望。

  池宴瞳孔猛然緊縮,生命里第一次產生莫名的激盪,他在黑暗裡摸索找到節目單,然後看到那個名字——林稚晚。

  這形象跟想像中的並不一致。

  但這不妨礙少女日日入夢。

  池宴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少擁有正常青春期男女情緒的人,在身邊陸陸續續有人談戀愛甚至做出更出格行為時,他永遠懶懶地提不起興趣。

  而林稚晚構成他最開始的欲望、感情,以及全部邪性。

  再後來,開學。

  不出意外,他在臨江師大附中遇見林稚晚。

  並不意外,因為臨江市有點臉面的人物,都將孩子往這所學校里送。

  再次遇見,她走在同學的旁邊,頭微微低著,規矩的穿著校服,看起來乖巧又安靜,完全符合池朝聞口中的「好孩子」形象。

  這令池宴大跌眼鏡,並且甚感無趣。


  好在沒出多久,他見到這姑娘逃課上了天台。

  後來摸清了她上天台的路數,池宴就在天台上等著他,第一次就將人等到了。

  林稚晚照舊軟糯,但並不怕人,與他隔兩個位置坐下。

  池宴想探一探這姑娘的虛實,點燃一顆煙,遞到她的嘴邊。

  他在想,她要是敢呢,那他就再意思意思。

  他要是不敢,他就走人,這世界上的乖乖女那麼多,不差這一個。

  林稚晚最開始是沉默,在他感覺到無趣的時候,卻含上了過濾嘴。

  池宴嘴角勾起一點笑。

  笑自己選對了。

  林稚晚不是乖乖女,是叛逆者,是他喜歡的人。

  可他知曉她家裡的事情,知曉她平靜雙眸下掩蓋的絕望,又不可避免的被她所吸引,連帶著她的絕望一塊愛上。

  仔細回想起來,那時他對她的愛里摻雜著憐憫,因此小心翼翼。

  他們之間的整個高中時代,話都沒有說過太多,幾乎每次見面都是天台限定。

  他們在天台上吸過煙,喝過酒,池宴帶她做了好多叛逆的事情。

  那時候的池宴心比天高,桀驁難馴,認定了兩人會有好的結局,因此不爭這分秒。

  再後來,兩人毫無波瀾地來到倫敦求學,又在佛羅倫斯相遇。

  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他想著年少心思塵埃落定,得到的卻是林稚晚的不告而別。

  那感覺怎麼說呢?

  她把他攢了二十幾年的高傲和自尊一併扔掉,臨走之前還踩了幾腳。

  他不知道她母親死在她面前的慘狀,因此也不清楚那些貫穿於她生命中虛無縹緲的詛咒。

  這世上的好姑娘那麼多,何必永遠糾結於一個。

  池宴選擇往前看,可到底是得相信命運——

  他在劍橋的最後一個學期,遠在京城的爺爺突發疾病去世,連帶著他身後的勢力一同土崩瓦解,當時政策有變,外公那裡也被嚴查。

  一時間和風內憂外患,眾多企業如群狼環伺。

  他被迫回國。

  他從小是長在京城跟爺爺長大的,相較於父親也是跟爺爺更為親近。

  爺爺的突然離世,令他倍受挫折,且和風的形勢嚴峻,不得不令他暫時放棄對抗池朝聞的權位,將重心放在和風。

  那時候的他將將21歲。

  他常常會有感到疲憊的時候,甚至對著虛無的夜色無法安睡。

  某一次鬼使神差的他撥通了林稚晚的電話。

  ——他早就將她的號碼刪除,可有些人早就浩浩蕩蕩的存在於生命中,忘不掉的。

  臨江的深夜,倫敦的下午。

  林稚晚那會兒已經在某國際藍血品牌實習,可照舊每次都接聽電話,輕緩問上一句:「餵。」

  他不出聲,她就會再補充一句:你好。

  聲音平和,又有點甜。

  這是那時候池宴生命里,唯一放鬆的瞬間。

  有一次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撐不住,再次給她撥通電話。

  按照後來兩人開誠布公,林稚晚通電話沒有任何印象更記不得他說了什麼,可池宴卻堅定認為,冥冥之中她有所感應。

  因為,她那次說:「你好。」

  池宴沉默,她便又補充了句:「會好起來。」

  她那樣平聲細語的安慰著,像是水流漫過心間。

  不夠澎湃,但莫名有種歲月的溫和滋味。

  那是池宴幾乎扛不下來的時光里,唯一的安慰,也是後來他願意救走她的理由。

  後來,和風將將穩定下來,他回到倫敦讀完本科。

  拿到畢業證學位證那天,他看到了她,在SpitalfieldsMarket。

  她開心地賣東西,還會討價還價。

  池宴想問她,拋卻從前,願不願意再跟他一次。

  可那會兒他的根基尚不穩,和風也只是剛得喘息,他有什麼資格要她跟自己走?


  在這之後,匆匆幾年。

  他通過陸陸續續的八卦和公開消息,知道林稚晚入職C家,是炙手可熱的年輕設計師,參與過多次春夏、秋冬的品牌大秀。

  也知道,有很大可能,這輩子她都會定居巴黎。

  那些年少的情誼不過是漫長生命里不經意的幾筆,後來的風吹那麼大,誰還記得點點曾經。

  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是國內電商TOP企業的高管,一個是旅歐設計師,兩人的人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再次出現轉折就是在林文和去世。

  知曉林欽不會有什麼好手段,所以他擔憂,變著法的提醒父親要學著知恩圖報,盡一盡責。

  墓園外,他將傷痕累累的林稚晚抱上車子之後,聯繫了私人醫生,給出的結論是狀況不太好,最好抓緊時間治療。

  池宴準備帶她去紐約。

  臨行前,他跟江珩喝酒,他問:「如果你曾經喜歡過的人如今窮途末路,會不會不惜令自己也陷入危險也要幫忙?」

  她才不是一陣風。

  她熱烈且濃重地存在於生命中。

  那時候的新盛並沒有走下坡路,和風尚且處於上升階段,兩家算得上勢均力敵,沒有誰能討到絕對的好處。

  江珩變了臉色,仔細地打量他她意識到沒有開玩笑,才說:「你也知道那都是曾經。」

  「過去的事都是一陣風,現在拿起來經不起重量的。」

  池宴沉吟片刻,只舉杯,烈酒入喉,輕哂著搖頭。

  他鮮少有將話講的濃烈的時候,這會兒卻摸著胸口說:「這裡多重,過往就多重。」

  再後來,世事紛亂,多有磋磨。

  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成了妻管嚴,每天公司家裡賽車場三點一線。

  許多人來問他值不值。

  他都堅定不移地說值得。

  元寶六歲那年,他賽車發生事故,摔斷一條腿。

  林稚晚推掉所有工作,每天鞍前馬後,親自照顧他。

  表面上她語氣凶凶的,還能伸手在他完整的地方揍了又揍,可深夜裡,他分明聽到她在陽台上啜泣。

  她的情感是內斂的,安靜的,可她對他的愛,不比他對她的少。

  哭過之後,她又開始十分堅信以形補形,在廚房裡變著法的給他熬骨頭湯。

  最開始色香味俱無,到最後他能在一堆菜餚里,準確吃出來哪道是出於她之手。

  後來,他們婚姻紀念日,旅遊去了西藏。

  布達拉宮聳立,朝聖者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梵音瀰漫在耳側。

  池宴想到求婚那天,他在甘孜藏地揚起風馬旗為她祈願,誇下海口,等到她安穩活到八十歲,就來布達拉宮還願。

  如今再想,他還是願意的。

  陽光明媚灑下,他的愛人在寶石攤前挪不動步子,被小販騙了又騙,高價買了殘次玉石掛在他頸間。

  她踮起腳尖,為他掛上玉石,嘴裡喃喃:「那位師傅說這可是開過光的,你要好好戴著,玩賽車要注意平安。」

  大昭寺外,佛祖光輝普渡。

  寺內,長明燈日復一日地煙燻火燎,釋迦摩尼端坐在蓮花寶座內垂憐眾生。

  可瞧清楚了嗎——

  那些年少的情誼,從來不是誰付出的比誰的更多,誰又欠了誰一些。

  是恩澤,是賞賜。

  是生命重新升起的月亮和清風。

  是萬萬次遙遠的春天裡,你跋涉而來的、鞋邊的泥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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