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麼兒被安置在了養心殿後寢宮的西耳房,燕喜堂。閱讀М
老嬤嬤分了兩個宮女並一個小太監給她。兩個宮女,一個□□紗,一個叫夏月。小太監沒全名,老嬤嬤管他叫「小全子」。
「你們服侍著楊姑娘,莫要讓她亂跑。」那老嬤嬤拉長了臉,道。
說是服侍,但聽這個口氣,倒像是監視管教了。
春紗三人忙應了,送著老嬤嬤離開了這裡。
室內很快歸於靜寂。
楊麼兒坐在那把雞翅木雕竹椅上,不動作,也不出聲,瞧著與木頭人也沒什麼分別。
夏月轉頭瞥了她一眼,便扯了扯春紗的袖子,道:「咱們到外間去說話罷。」
春紗有些猶豫:「姑娘跟前可不能少人。」
「沒瞧見她坐在那兒動也不動麼?」夏月掩去眼底的三分嫉色和兩分譏諷之色,道:「她不會叫人的。咱們也正好趁這個功夫,鬆快些不是麼?」
春紗挪了挪步,最後還是搖頭拒絕了:「還得留個人才是,總歸,總歸咱們來這兒,是伺候主子的……」
「她算哪門子的主子?」夏月再遮掩不住心思,滿腹怨氣地道。
如今後宮事務雖然盡掌於太后之手,皇上也在病中,可這些宮女,面對年輕俊美的新帝,依舊難免起上些旁的心思。
若是宮裡進幾位年輕漂亮、家世好的娘娘也就罷了,如今後宮空虛,打頭一個送進來要做皇后的姑娘,卻是個鄉野里來的傻子。
夏月自然意難平,哪裡樂意去伺候楊麼兒。
夏月泄了胸中的憤懣,這會兒倒是舒坦了。
春紗卻是嚇得連忙抬手去捂她的嘴,還厲聲斥道:「你胡說什麼呢?這位將來定然是做主子的。如今只是還未舉行大典罷了。你胡言亂語害了自己不要緊,別帶累了咱們。」
小全子聞言,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夏月叫她這樣一番教訓,臉色轉白。
卻不是嚇的,而是氣的。
她壓下喉中那口怨氣,點了下頭,道:「我以後不說就是了,今日那便你在這兒看著罷。」
說完,夏月就急急地走了。
春紗也不去追她,只自個兒嘆了口氣。
這位姑娘接進宮來,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便被打發到這西耳房來了。想來是不受重視的。連那秦嬤嬤都敢橫眉冷對,怪聲怪氣。她們到了這兒來伺候楊姑娘,將來又有什麼前途可言?
……
不管這宮裡頭的人如何想,楊麼兒到底是在宮裡住下了。
她天生對周遭的人和物感知遲鈍,因而離了岷澤縣,千里迢迢來到這京城,住進這高牆圍立的皇宮,周邊來往都是陌生又兇惡的人……楊麼兒也不覺難過。
她每日裡的食物都是由御膳房一併做的,比起在岷澤縣時吃的飯食,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有食物果腹,有衣裳禦寒,又有那柔軟的被子和床榻,楊麼兒倍覺滿足。
唯一點不好。
她每日坐的那把椅子太硬了。
硌得難受。
窗外鳥兒掠過,發出清脆的啼叫聲。
楊麼兒的興致便又被鳥兒勾了過去,隔著一層窗紗,只呆呆盯著外頭。
這時候小全子提著食盒跨過門檻,與夏月一塊兒將食物擺上了桌案。
春紗扭頭瞧了瞧楊麼兒,心越發地沉了。
這位楊姑娘模樣生得甚是漂亮,又因不常走動,皮膚細膩白皙,身嬌體軟。坐在那兒,便好似一尊美玉雕成的娃娃。可這不會動不會說的娃娃,生得再好看又能如何?
春紗忍不住出聲道:「小全子,你整日在宮中走動,可聽說了大典何時舉行?」
夏月嗤笑道:「他哪裡知道這些?這大典還會不會舉行,都說不準呢。」
小全子小心地收拾起食盒,忙道:「我還真聽說了……如今儀制司已經在準備著了。只是皇上大婚,到底與旁人不同,少說也要兩三月方才能備好。」
春紗聞言,面露失望之色:「兩三月啊……」
想來這兩三月內,楊姑娘是沒機會見著皇上了。
夏月倒全然不將這事放在心上,她瞧向那桌案上的食物,露出了垂涎之色。
這些日子,那傻子都少有開口的時候,想來被欺負到頭上,也說不出半句抱怨的話。
夏月便大膽伸出了手去。
春紗一聲厲喝:「夏月!你做什麼?」
「左右她一個人也吃不完,我們怎麼不能分食了?」夏月滿不在乎地道,說罷,更直接坐了下來,取了楊麼兒的碗筷來自己用。
春紗嚇壞了,但又喝止不住夏月。她轉頭去看楊麼兒,見楊麼兒還盯著窗外的鳥兒瞧呢,一副全然不知身邊事的模樣。春紗更覺得難受了。
小全子也不敢勸夏月,夏月脾氣潑辣,在貴人面前謹小慎微,在其他宮女太監面前,卻是凶得很。
他便只好也縮著頭,結結巴巴地勸了一句:「這是主子的……你,你總不好餓著主子吧?」
「我又不會吃光了她的。」夏月得意地笑了下,道。
吃了楊麼兒的食物,就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要當皇后的人一樣,箇中滋味兒真是好得不得了!
等她自個兒吃飽了,夏月才笑著去扶了楊麼兒。
「姑娘快用飯吧。」夏月臉上的笑容越發刺眼。
對於楊麼兒來說,食物都是一樣的。沒有涼與熱、好與壞的分別。她乖乖坐在那裡,吃了飯菜。
夏月見狀,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之後接連幾日,夏月都這般行徑。
每回瞧著楊麼兒乖乖坐在那裡,真如木偶一般任人擺布的時候,夏月便忍不住大笑出聲。
只是今個兒——
「笑什麼?」秦嬤嬤如拉鋸子一般吱呀難聽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她板著臉跨進門內,盯住了夏月。
夏月的笑聲戛然而止,忙規矩地喊了聲:「嬤嬤。」
秦嬤嬤年紀不小了,眼皮耷拉著,眼睛只留出一條縫,那條縫裡偏還迸射出寒光來,看了便叫人無端害怕。
她道:「太后娘娘宮裡的徐嬤嬤剛來傳了話,讓你們服侍著姑娘梳洗打扮,待到酉時,便將人送到皇上的寢殿去。」
春紗驚愕地看著秦嬤嬤:「這,這是……」
如今還未舉行大典,無名無分的……
這……
秦嬤嬤掩去眼底的嘲弄之色,道:「皇上龍體為重,顧不得那些繁文縟節。楊姑娘之所以進宮來,為的不正是沖喜麼。除了這番作用……」
秦嬤嬤沒將話說完,但旁人也都聽出來了她的意思。
除了這番作用,還有什麼用呢?
想來,在太后娘娘看來,這位楊姑娘連封后大典都不配舉行了。
若真是這樣……
連大典都未舉行的皇后,恐怕連史書都載不進去。
更恐怕,還要成個笑話。
春紗滿腦子雜亂的思緒,她訥訥地問:「那,那皇上那裡……」
「今日皇上龍體更加不適了,御醫方才瞧過。太后娘娘心下擔憂,這才命徐嬤嬤來傳了話。」秦嬤嬤道。
想來是要趕緊把人送到床上去沖喜了。
春紗也不敢再問旁的了,只好點著頭,道:「奴婢這就服侍姑娘去梳洗。」
夏月也跟著應聲,隨春紗一塊兒去了。
她素來欺軟怕硬,到了這秦嬤嬤跟前,便怕得不敢吱聲。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楊麼兒第三回作打扮。
夏月巴不得她入了皇上的寢殿,卻將皇上得罪了個徹底。所以這會兒哪裡肯仔細為楊麼兒打扮。春紗也不擅梳妝,便只好又學著那日楊麼兒剛進宮的模樣,給她堪堪梳了個雙環髻,旁的釵環也不敢插,就拴了絲帶,垂在臉頰兩旁。隨後又給她換上了太后命人送來的檀色襖裙。
那淺淡的紅色在兩個宮女眼底晃了晃,春紗咽了下口水,莫名覺得,仿佛待會兒是要送去拜堂一般。
待一切收拾完,已近酉時。
秦嬤嬤催促著她們扶起楊麼兒,往皇上的寢殿去了。
此時養心殿的後殿中。
趙公公跪在地上,小聲勸道:「皇上換身衣裳罷。」
蕭弋垂下眼眸,掩去眸中陰冷的光芒,嘴角卻又掛著與之相違的笑,他道:「太后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將朕同這鄉野丫頭綁到一處了。」
趙公公勸道:「那日欽天監占卜,皇上是親眼見的。興許這姑娘,真能為皇上沖一衝喜也說不準……」
「舉國上下盛行道術,就連宮中都推崇觀天占卜……朕卻不信這些。朕活得好不好,從來不由這些人說了算。」蕭弋淡淡道。
趙公公叩地磕頭,道:「皇上說的是。」
「取衣裳來。」蕭弋卻話風一轉,突然鬆了口。
這戲,總是要演的。
欽天監卜卦,卜出最後的卦象。旁人以為這是羞辱掌控新帝的手段。卻不知,正是新帝推波助瀾方才有了這一卦。
先帝在時,後宮之中多有陰私,莫說宮妃,就連皇子皇女,都中過毒。
蕭弋便是因此而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小心調養已然大好。但總有人是盼著他不好的。
所以先帝一駕崩,他一登基,他生過的病,便成了旁人阻攔他掌朝政的藉口。
病體孱弱。
又未立後。
於是新帝不得親政。
如今有了沖喜的新後,他們又上哪兒去尋藉口呢?
蕭弋張開雙臂,讓宮女伺候他換衣裳。
眼底掠過一絲鋒芒。
不急,慢慢來。
這些個心懷叵測的人,他會一一拿他們的鮮血、頭顱,來作他攀上頂峰的台階。
作者有話要說:
麼兒什麼都不懂,但小皇帝會為她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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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評論也隨機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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