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家姑娘,怎麼到養心殿附近來了?」小廝望著前方,喃喃出聲。
這條道上安靜得很,小廝的聲音響起,自然格外清晰,一下子就驚動了春紗等人。他們朝蕭正廷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紛紛變了臉色。
「姑娘,咱們走吧。」春紗說完,便同旁人一塊兒,擁著楊麼兒匆匆往回走了。
楊麼兒不明所以,只緊緊攥著那枝花,春紗帶著她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邁腿。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這條道上便只剩下蕭正廷主僕二人了。
小廝納悶地道:「將咱們當做洪水猛獸了?連向王爺行個禮都忘了。」
蕭正廷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
夕陽西下,餘暉籠身,帶著耀眼金光。
……自然,方才站在夾道間的姑娘,也並非什麼仙子神女。
只是稍一回憶剛才的情景。
少女穿著月白衣衫,立在牆下,手中攥著一枝粉白色花,她高舉著花枝,抬頭迎著日光而視……還是會覺得她如神女一般。
容貌像,氣質也像。
蕭正廷甚至還能記起,她的領口處,扣著一枚圓溜溜的玉石。
見蕭正廷久不出聲,小廝不由轉頭瞧了瞧:「王爺?」
「走吧。」蕭正廷全然沒有要追究剛才那幾個宮人的意思。
「是。」小廝點點頭,跟著蕭正廷拐上了另一條道。
春紗等人疾步走了好一會兒,她扭頭回去瞧了瞧,再沒見著方才那兩道身影,春紗這才鬆了口氣,道:「咱們要是帶著姑娘見了外男,雖說是意外,但傳出去到底不好聽,萬一惹了皇上,便更不美了。」
其他小宮女跟著點頭,滿口道:「春紗姐姐說的是。」
春紗扭頭去瞧楊麼兒,緊張地問:「姑娘方才沒嚇著吧?」
楊麼兒搖了搖頭,然後低頭看向了手裡的花兒。
春紗也跟著去瞧,這一瞧,才發現那花兒掉了幾瓣。
「奴婢再去摘一枝吧?」春紗心疼地道。
楊麼兒還是搖了搖頭,將那花枝攥得緊緊的,緩緩出聲,問:「還走嗎?」
「姑娘累不累?」
楊麼兒搖頭。
春紗笑著扶住她的手腕,道:「那再走會兒吧,姑娘難得出來走走。」
楊麼兒點了點頭,還張嘴軟軟地說:「好呀。」她語氣輕,語速又慢,但聲音實在好聽,脆生生的,哪怕就吐上那麼兩個字,也直直往人心窩子裡扎。
宮人們都不由笑了起來,說:「姑娘脾氣真好。」
楊麼兒懵懂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什麼叫做脾氣好。
這回依舊是春紗領路,她不想姑娘再撞上剛才那二人,便換了條道走。
「這邊是去涵春室的。」春紗說,也不管楊麼兒能不能聽懂。她又道:「姑娘還記得這條路嗎?去見皇上的時候,走的就是這邊。這邊是皇上的寢居。往東走是體順堂,再那邊是西暖閣,皇上召見的地方,尋常人等不得擅入……」
楊麼兒盯著涵春室的方向,一時間那花兒也忘到腦後去了。
她記得這裡,來過,住過。
裡頭那張榻好大好大,被子好軟好軟,躺上去很暖和,很舒服。
楊麼兒不知不覺便丟開了春紗的手,自己邁腿朝著涵春室的方向去了。
春紗等人自然牢牢跟上,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門前。
門外把守著的人是認得楊麼兒的,一個小太監當先躬了躬身,道:「楊姑娘。」竟十分規矩敬重的樣子。
春紗等人不免驚訝。
也就太后宮裡,不拿養心殿這邊當回事。但他們這些常在宮中當差的,實則怕養心殿怕得很。總覺得打養心殿走出來的一個太監宮女,都是沾了皇帝威勢,讓人畏懼的。事實上,養心殿的人,也的確地位崇高。
如今見這些人,對楊姑娘畢恭畢敬的樣子,他們反倒覺得驚異奇怪。
恰巧這時劉嬤嬤打裡頭出來了。
她見了楊麼兒一行人,也覺得驚訝:「姑娘怎麼來了?」
燕喜堂在養心殿後寢宮的西邊,就修在涵春室旁,挨得很近。
若非如此,楊麼兒恐怕還沒走到涵春室來,就被侍衛宮人攔下了。
楊麼兒說:「瞧瞧。」
劉嬤嬤忍不住笑了:「姑娘來瞧什麼呀?」
興許是皇上親口說了楊姑娘如稚子一般的緣故,劉嬤嬤與她說起話來,便也不自覺真將她當小孩子哄了。
「瞧……」楊麼兒頓了頓,卻怎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措辭形容,於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個字:「他。」
劉嬤嬤臉上笑容更多了些,她笑著問:「姑娘是來見皇上的罷?」
楊麼兒回憶了一下。
那日,那些人好像就是管他叫「皇上」。
她點點頭:「嗯。」
「姑娘來得不巧,皇上不在。」
「啊。」楊麼兒倒也不失望,她的目光轉來轉去,最後被一處石階吸引走了。
原來那兒也斜斜長出了一朵小野花。
楊麼兒低頭瞧了瞧自己手裡的,又看了看石縫裡的,猶豫不決起來。
劉嬤嬤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見楊麼兒手裡攥著花,笑道:「姑娘喜歡花?」
楊麼兒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盯著那小野花。這會兒吹著和煦的風,那花朵就隨著風搖搖擺擺。好玩兒。
「姑娘要在這裡等皇上嗎?」劉嬤嬤又問。
楊麼兒想了想,這才點了頭。緊跟著她就走到那石階前,坐了下來。
春紗等人早習慣了她這樣,只是沒想到楊姑娘在這兒也敢如此隨性,便慌忙上前,道:「姑娘墊著再坐。」
劉嬤嬤招手叫來一個小宮女:「去拿個墊子來,莫讓楊姑娘受了涼。」
「是,嬤嬤。」小宮女忙轉身去取墊子了。
還不等小宮女將墊子取回來,皇上倒是先回來了。
蕭弋慢步走過來。
他俊美的面龐被陰沉之色所籠罩,眉眼處都泄出幾分銳意,如籠煞氣,顯然心情不大好。
但等他走到近前,蕭弋眼底掠過了一絲詫異。
「皇上。」宮人們回過神來,紛紛下跪行禮。
唯獨楊麼兒還坐在石階上,聽見旁人「口呼」皇上,她才驀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蕭弋,眼底迸射出驚人的亮光,就好像……
就好像她坐在這裡,等了他很久才終於等到了他回來。
蕭弋不自覺地拔腿走上前。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在楊麼兒跟前站定了。
楊麼兒盯著蕭弋,一抬手,把那皺巴巴、掉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就這麼塞到了蕭弋的手裡:「給。」
蕭弋:「給朕的?」
楊麼兒也不說話,只是她的手指還扣在他的掌心。
蕭弋低頭一瞥。
那花是粉白色的,開得粉嫩、漂亮,也許來的路上,叫她揉壞了些,但依舊掩不住本身的美麗。就像她一樣。
蕭弋收緊了手掌,連帶也將楊麼兒的手指握住了。
她的手指細細軟軟。
蕭弋從來沒有摸過這樣一雙手。
但楊麼兒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撐著台階站了起來,像是想要跟著蕭弋往裡走。
蕭弋也沒攔,只是攥著那花枝,當先走在了前頭。
一邊往裡走,他一邊道:「取那個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來。」他將那花枝遞給一旁的小太監,道:「插上,擺著。」
小太監起身,雙手接過那枝花。
但楊麼兒卻急了,她邁著小步快步上前,將那枝花搶了回來,還不等那小太監反應過來,便又塞入了蕭弋的掌中。
蕭弋:「要朕拿著?」
楊麼兒只歪頭看他,依舊不說話。瞧著倒像是委屈了。
蕭弋收緊了手指,將那花枝攥在手中:「那便朕拿著吧。」
春紗早從皇上吩咐插入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那小太監雙手去接花,就開始腦袋發昏了。
天啊!
那只是她隨手摺下來的啊!
她怎麼也萬萬沒想到,這麼枝殘損不堪的花兒,還能得這樣的待遇!
而當皇上重新攥住那花兒,春紗更要暈過去了。
天啊!
那枝花被這麼一折騰,花瓣更少了啊!
怎麼能讓皇上親自拿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一枝三生有幸能被皇帝攥在手裡的花兒。
宮殿都參考了明朝故宮,涵春室是小皇帝住的地方,是養心殿的後寢宮,燕喜堂是養心殿的西耳房。
作者君昨晚沒睡好,今天又發燒了,所以12點才更上。從明天開始就定點晚上九點更新啦!
☆、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