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麼兒會畫自己的名字了。
對,是畫,不是寫。
掌握了「畫」的訣竅之後,楊麼兒手肘壓著蕭弋之前寫過的那篇遊記,就開始學著上面的字畫了。
蕭弋不得不按住了她的手背:「不急。」
他意識到她欠缺了太多的東西,不單單是不會寫字的問題。幼年時的特殊經歷,以致她對大部分的人和事都缺乏正確的認知,要教會她顯然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事。
蕭弋的手掌寬大,他按在楊麼兒的手背上,就幾乎將她的手整個都包裹了起來。
他另一隻手抵在宣紙上,指尖直指「麼」字,問:「懂得什麼意思嗎?」
楊麼兒搖搖頭。
「幼、小的意思。麼兒,連起來念,就是……」他頓了頓,說:「帶有親昵的意思。」
「麼兒」兩個字越是念起來,就越有種柔軟的感覺。原本應當顯得土氣的名字,反而被賦予了別樣的味道。一叫起來,心似乎都跟著軟了。
但楊麼兒顯然連「親昵」是何意都不懂,她乖乖讓蕭弋按著,面上卻有一絲茫然。
蕭弋瞧了瞧她的模樣,又想起不久後將要舉行的封后大典,他突然道:「這樣的名字,適合在閨閣中喚起。但卻登不得大雅之堂。朕給你起個名字,將來也好載於史冊。」
想一想,若是史書里寫,晉朝皇后楊麼兒……那畫面似乎有些喜感。
「名字?」楊麼兒複述一遍,愣愣地看著蕭弋的手指頭。
蕭弋左手提筆,蘸墨寫下:「月窈。月,嫦娥月兔居住的地方。窈,文靜美好、婀娜窈窕。」他並未細想,只是這兩個字像是早就釘在他腦海里了似的。說到起名,便一下子蹦了出來。
楊麼兒點著頭,其實不懂這兩個字有何深意,但她認真地盯著那兩個漂亮的字,手指頭蠢蠢欲動。偏偏蕭弋又按著她,她手指一動,就像是在撓蕭弋的掌心一樣。
蕭弋的手心一陣酥麻,他瞥了一眼,然後更用力地抓住了楊麼兒的手:「別亂動,朕讓動才能動。」
楊麼兒乖乖點頭,馬上蜷縮起了手指頭,她一蜷,就像是反抓住了蕭弋的手指一樣,有種說不出的親昵感。
蕭弋指著那兩個字,一遍遍念給楊麼兒聽,好叫她記得,下次見了也會認。而後又將「楊」字教給她,讓她多學著寫了幾遍,方才撒了手。
加起來總共學了五個字。
很了不得的開頭了。
蕭弋將紙筆推給楊麼兒,將這張紫檀紅木靈芝紋畫桌分了個角落給她,讓她自己玩兒去。
嬤嬤搬了凳子來,楊麼兒坐著凳子,上半身趴伏在畫桌上,下巴也擱在宣紙上,就這麼握著筆笨拙地緩慢地,開始往上頭畫字。
「麼兒」兩個字簡單,她畫得最多。「楊」字畫得斗大一團,丑得透著怪異的可愛。「月窈」二字,就完全不會寫了。
但她絲毫不覺氣餒,更不會覺得丟臉。
楊麼兒甚至是興致勃勃的。
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有帶著香氣的墨,帶著香氣的紙……一切都是香的。她恨不得將自己的臉都貼到紙上去,以示親近和喜愛。
蕭弋盯著她看了會兒,確認她玩得興起,便去辦自己的事了。
他去了西暖閣召見大臣,而這次再不止是孔鳳成一人了,還有另外兩位大學士。蕭弋雖貴為皇帝,但要一齊見到他們也很難。他未親政,如今政務都是經的內閣的手,內閣的各位大人都成了忙人,自然沒工夫日日來探望、面見聖上了。
蕭弋在西暖閣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
大臣們表完了忠心,又批駁了朝中、宮中不好的現象,這才意猶未盡地離去。
這是一次暗地裡的交鋒,大臣們在試探這位少年帝王,而蕭弋也在默不作聲地從他們身上攝取訊息。
等大臣們退下,西暖閣中很快恢復了寧靜。
今日太后倒是聰明多了,沒再派人前來養心殿打探。蕭弋要的就是這個結果。等太后反應過來,她已經一步步失去對養心殿的掌控時,應該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越王蕭正廷是個聰明人,但越王也犯了大多數人一樣的錯誤,他們都輕視了他。
蕭弋心情不錯,結果一起身,才發覺自己按在桌案上的手掌,竟是印出了淺淡墨跡印。
是了,他來時忘記擦擦手了,楊麼兒留給他的墨跡竟然還在手上呢。蕭弋倒也不生氣,他只是想著,也不知剛才露出來手上的痕跡沒有,若是露出來,只怕那些大臣心底更看輕他,以為他在宮中生活得狼狽……
蕭弋嘴角彎了下,但轉瞬又消失不見了。
「走罷,回去了。」
「是。」
蕭弋回到涵春室的時候,楊麼兒還趴在畫桌上,位置始終沒有挪動過。哪怕蕭弋走了,她也只占著那麼一塊小小的地方。
她還握著筆,繼續畫著字。宣紙已經換了好幾張了。
蕭弋走近一瞧,那筆尖都沒有墨汁流出來了,但她恍然未覺似的,還認認真真地畫著字。她的臉蛋蹭上了墨汁,鼻尖也滲出點點汗水。……她寫了有多久?
蕭弋轉頭問劉嬤嬤:「朕走後,她寫了多久?中途可有偷懶?」
劉嬤嬤搖頭:「姑娘是個實心眼兒的,哪裡會偷懶。皇上走後,她便一直寫寫畫畫不曾停過。」
蕭弋怔了下,轉念又覺得真是個小傻子。
他走了,沒人開口叫她停下,她就一直往下寫了。
蕭弋伸出手,抓住了楊麼兒的筆。
楊麼兒似乎有些睏倦了,她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睫毛抖了抖,然後才緩慢地抬頭看蕭弋。看見蕭弋的時候,她似乎有些高興,是高興吧?蕭弋也不知。但她眼巴巴地盯著他,然後——
她指了指筆尖,又指了指硯台,一張臉幾乎要皺出包子褶兒了。
原來是等著他回來給研墨呢!
蕭弋沒好氣地勾住她的下巴掐了一把,楊麼兒還傻傻盯著他,沖他粲然一笑。蕭弋掐著她的手鬆了松力道,改為了大力的摩挲。
他看著她的下巴被摩挲出淺淺的紅印,仿佛被蓋了章似的,蕭弋便有種說不出的愉悅感。
「明日再練。」他說:「今日吃蟹黃湯包好不好?」
他盯著她的目光,就好像她就是一隻蟹黃湯包。
作者有話要說:麼兒有新名字啦!
楊氏夫妻起不了好的名字,小皇帝給她起啦!寄託一切美好寓意的新名字!
今天更新遲了,給大家發紅包。
☆、驚鴻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