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和到底是年輕了,哪裡是董參將的對手,他唯一所比旁人更好的一點,便是他腦中扔牢牢記著「忠義」兩個字,更惦念著要保護皇后這樁事。閱讀sto55.COM
於是他一咬牙,將騰驤衛也一併帶上,將楊麼兒、蓮桂、春紗還有與董參將一併圍在了裡頭。
蕭光和這才裝作看不見董參將的臉色,道:「那我便隨參將一併,將娘娘送過去罷。到底是領了皇上的令,我是不敢違背的。」
董參將手底下掌的士兵,就在外頭等著,偏偏叫騰驤衛這樣一圍,他被生生卡在了裡頭,出也出不去,想要同手底下的兵吩咐幾句都不行。
不過到底是達成了目的,董參將便忍著不快閉了嘴。
他在一邊守著,等楊麼兒用過了飯食,眾人這才一行啟程,往越城去。
待上了路途,楊麼兒靠在馬車裡,搖搖晃晃的又生出了點困意。
她少有這樣的時候,便想了想,抬起手來,自個兒扒住了眼皮,這樣堅持了一會兒,才漸漸恢復了一絲清明。
而這麼一番折騰下來,他們也已經隱約可見越城的城池輪廓了。
「城頭上掛的是晉字旗。」董參將沉聲道,隨即擠出了一點笑意,緊跟著又道:「皇上英武!想必已經打下越城!」
然而接他話的,只有蕭光和一人,蕭光和慣不會說這些漂亮話,便只乾巴巴地接了兩句:「是,不錯!」
董參將便被迫中止了表演,只好也閉了嘴。
楊麼兒突地掀起了馬車車簾,朝董參將定定看了一會兒。
那董參將似有所覺,腦中驟然浮現方才所見的皇后娘娘的風姿,一時間還真有點心晃晃,連頭也不敢回。
春紗在一邊皺起眉,略有些焦心地問:「娘娘?娘娘瞧什麼呢?」
蓮桂沒有出聲,她若有所思地跟著望了一眼董參將。
她想起來之前趙公公同她說的話:「越是心思純粹乾淨的人,才更能透過表象,去瞧見裡頭掩藏的東西。」
楊麼兒放下了車簾,抬手撫了撫胸口。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好似有什麼拉扯著她的臟腑……包裹在裡頭的心,也跟著往外墜呀,墜呀。
難受。
蓮桂往她掌心塞了只手爐,這才柔聲問道:「娘娘看出什麼了?娘娘這樣聰穎,一定瞧出什麼了。」
春紗張了張嘴,一派茫然。
楊麼兒早在蕭弋那裡,多聽了兩回誇讚肯定的話語,便也就對這樣的話有了更豐富更深刻的反應,心下懂得歡喜滿足了。
現下聽蓮桂這樣一講,她便努努力措辭了一下語句,慢吞吞地道:「他騙人……」
「嗯?」
「看不清的……」
蓮桂一怔,掀起車簾,重新朝外看去。
城牆上掛的大纛,上頭印的的確是「晉」字,但那是在她已經聽過董參將那句話後,才毫不懷疑,越瞧越覺得那字分明、的確就是晉字!
可這時候聽了娘娘的話再瞧,她才發覺,這個距離尚遠,那字只隱約能瞧見輪廓,可以說是「晉」,也可以說是「勇」,「勇」字旗可是烏力罕慣用的。
為何董參將一眼比所有人都先認出?
說明他一直都盯著越城的動靜,比所有人都先知曉大捷的喜訊!
於是他緊跟著來請了皇后娘娘……
其中又有何圖謀?
蓮桂轉過頭,將目光落到了楊麼兒的身上。
楊麼兒還微微皺著鼻子,白皙的鼻尖上滲出了一點汗。
蓮桂一愣,娘娘原來也……會緊張麼?
蓮桂頓了頓,驟然就明白了個中用意。
這一路上,皇上從未掩飾半分對皇后娘娘的寵愛。而先前大婚時,眾人便也都見過了皇上與娘娘何其親近恩愛……眼下皇上方才打下一座城池,便有人按捺不住,不願見到皇上再贏下去了,便企圖以娘娘作要挾……
蓮桂垂下目光,摸了摸腰間貼身放著那把薄如蟬翼的刀。
這刀倒也不是只會剝人皮的,若是用來割開喉嚨,倒也是極鋒利的。
「娘娘飲口水罷?」蓮桂說著,將存了熱水的水壺捧到楊麼兒跟前。
楊麼兒捧著喝了兩口,便將水壺帶子攥在掌中了。
一行人越來越近,轉眼就入了城中。
城中留下來的守軍當然識得董參將,便將他們迎進了城。
守城的指揮使同他打了個招呼,笑道:「參將怎麼來了?」說罷,那千總盯著董參將的目光便摻了一絲寒意。
董參將心下咯噔一聲,不知道這守城的楊指揮使為何這樣敏銳。
他知曉越城大勝,但卻不知如何大勝的,更不知王、馮兩位參將已經丟了性命,更不知晉陽軍裡頭還有個龍虎營,更更不知有真龍天子這道身份在,只消一仗下來,小皇帝便足以叫士兵都對他信服敬畏……
而越是敬服於蕭弋的士兵,自然對於違反皇命,擅自來到越城的董參將有所不滿了。
董參將忙道:「我等憂心皇上,到底不敢獨守邊城,苟活性命。這才趕到了越城。還有皇后娘娘,掛心皇上,便也一併過來了……」
楊指揮使的面色這才好看了些,他道:「那便請娘娘暫且歇在城中,待我等報與皇上,再等下一步定奪。」
楊指揮使面露笑容:「好。」
好……
只要離了邊城,一切都好辦。
管它扣給大月國、天淄國又或者是木木翰的人呢……
這廂蓮桂問楊麼兒:「娘娘想不想見皇上?」
楊麼兒頓了頓,遲疑著點了下頭。
蓮桂便馬上掀起車簾,道:「皇后娘娘有令,繼續前行,直到追上皇上的隊伍。」
楊指揮使對董參將抱有疑心,但對皇后娘娘的命令倒是聽從的,他只稍作遲疑,便道:「皇上往象城去了……」
蓮桂點了下頭,道:「那便繼續前行!」
董參將心下一喜,道:「那咱們便接著走吧……」
而另一廂。
蕭弋行至象城,迎接他的卻是一座空城。
又或者,當說是一座死城。
整座城被燒去了大半,大晉百姓或是被燒死在屋中,或是被砍殺在街道之上,一眼望去,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黑黝黝的烏鴉發出三兩聲啼鳴。
蕭弋面色冰冷。
待士兵們搜尋過整座城池,確認無一活口後,蕭弋與十來萬士兵都滿心挾裹著怒火,繼續往前行,去往下一座城池——保城。
他們得殺了那些木木翰人!
便如他們屠殺大晉百姓一般,將他們也殺個片甲不留。
「他們已經知道我們攻過來了……」蕭成鈞皺眉沉聲道。
蕭弋的嗓音略有一絲嘶啞,開口還帶著說不出的深沉陰冷味道:「死了一個烏力罕,他們若得悉消息,必然會驚動胡思勒,胡思勒奸猾狡詐,僅是燒城殺人不是他的作風……若朕沒有猜錯,到了保城,想必還會是一樣的情景。他一面不費一兵一卒,搶完燒光就跑,一面又可激怒朕與大晉士兵。朕哪怕明知他或有埋伏、詭計,但也絕不會停下。」
蕭弋攥緊韁繩,削瘦的指骨因為過分用力而泛著白。
他的眼神更見銳利森寒,他道:「誰能容忍這般行徑?」
蕭成鈞嗓音也跟著冷了,道:「誰也不能。」
大晉士兵不敢歇息,也根本不願歇息。
原先在京中時,沒有誰會整日惦記著丹州的百姓。他們記著丹州,更不如說是記著丹州丟了城池的恥辱!
可等到了此時,方才無法將自己從這等慘狀中剝離出去。
他們的胸腔里燒著一把烈火,眼底的血絲綿延成了一塊網,他們緊緊抓住了手中的武器,終於,在幾個時辰後,趕到了保城……
大火,殘垣。
死寂,屍首。
落日沉在天邊,餘暉裹上整座城池,給保城添上了一層血紅色。
士兵們先是啞然失聲,但隨即便怒火衝天。
「攻下木木翰!殺了胡思勒!」
「攻下木木翰!殺了胡思勒!……」
他們憤怒的聲音震天響。
陽謀,便是明明白白將詭詐獻給你看,你卻仍舊不得不一腳踏進去。
胡思勒到底也是做了數年木木翰大王的人,他同樣清楚蕭弋來此的目的。所以他也就算準了,大晉士兵的士氣與怒氣升到極致時,大晉的皇帝也會順著這股氣勢往下征戰不停。因為大晉的皇帝,要威嚴,要臣服。
可鼎盛的氣焰能讓一場戰爭勝利。
同樣,也能讓一場戰爭一敗塗地。
胡思勒想要做的,便是激怒大晉士兵,激怒那大晉的小皇帝。
激怒到理智全失那便是最最好!
保城點起燈火。
士兵們默默無言,埋了大晉慘死的百姓。
他們休整一夜,不知多少人輾轉未眠,但等到第二日太陽升起,他們便要趕往下一個地方——河谷。
那是木木翰的外圍防線,一旦衝破,就可長驅直入,攻入木木翰族內。
蕭弋坐在燈下,垂下目光,慢條斯理地在虎口、手肘處上了藥,血卻很快就透過白色的藥粉蔓延了出來。
他也不再看,伸手便抓起了一邊的繡囊。
那繡囊用色淺淡,一捏在手掌間,便有點血色蹭了上去。蕭弋頓了頓動作,將繡囊放下,又重新灑了層藥粉上去。
那藥粉會腐蝕去表面一層血肉再結成塊,如此才能防止戰場上頻繁崩裂的傷口沾染不乾淨的東西、化膿。一灑上去,倒是比原本的傷口還要疼一些。
不過這下再抓起繡囊,便不會蹭了血上去了。
他掛在腰間,淡淡道:「走罷。」
待行出門,他翻身上馬,面容越發銳利冷峻,漸漸越接近成年男子的模樣。
那一片刀光劍影、兵戈鐵甲之中,掛在腰間搖搖晃晃的繡囊好似成了其中唯一一片柔色。
作者有話要說:三次元今天陪朋友出門找房子去辣~昨晚又因為失眠一晚沒睡,回到家苟了兩個小時,就爬起來碼字了,所以更得比較晚,對不起大家,挨個啾啾,明天爭取早一點更=3=
☆、九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