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麼兒只記得一個文昌山,蕭弋一問她爬哪座山去,她脫口而出就是文昌山。
說罷,楊麼兒還扭頭去瞧劉嬤嬤:「說錯了麼?」
劉嬤嬤笑道:「娘娘沒有說錯,娘娘記性是極好的。」
楊麼兒眨著眼心想,她也覺得自己記性比從前更好了。
這樣想的,便立時覺得高興了不少,於是就不自覺地攥住了蕭弋的袖子。
蕭弋張開手掌,將她的整個手都包裹在了掌心,然後就這麼牽著她往外走,口中道:「那便去文昌山。」
一行人早就收拾好了,只等蕭弋一聲令下,便即刻啟程往文昌山去。
而這一回比較起上一回,陣勢則更要大一些。
蕭弋出宮,本就沒打算瞞著大臣、低調出行。他正是要光明正大,方才免去不少麻煩,也免去了一定的危險。明面上瞧著只有他身後帶的這些人,但實際上暗地裡還有不少人都盯著他的安危。
蕭弋倒不怕旁的,但他怕麼兒再遭遇什麼。
獨自一人走到木木翰這樣的事,有一回便夠了。
楊麼兒知曉蕭弋沒有來過,待馬車一路往山上行的時候,她便扒住了窗戶,低低同蕭弋作起了介紹,儘管有時語序還有些混亂。
「這裡種了許多花……那裡有林子,有松果。我撿過。」
蕭弋心說,朕知道。你給的松果,如今還在多寶格的匣子裡放著呢。
「這裡有亭子,嬤嬤說,能避風雨。」
「有棵樹,在那裡。皇上瞧見了嗎?很大的一棵樹,像一把大大的傘。」
楊麼兒的口吻,就如同和小夥伴分享哪個果子好吃一般,帶著一點天真氣息,但又認真極了。
蕭弋聽得也十分認真。
楊麼兒見他模樣,更覺受了極大的鼓勵,說話越發地順溜了。
待到馬車不知不覺行到了文昌觀的門口,楊麼兒方才住了嘴。
而蕭弋這時也才托住她的下巴,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的唇,低聲道:「麼兒今日說了許多話,每一句都順暢許多,比過去的句子也要長許多。」
楊麼兒微微瞪大了眼,然後自己才一點點地回過了味兒。
「真的?」楊麼兒細聲細氣地問。
「真的。」蕭弋嗓音低啞地應和。
馬車內的溫馨氣氛倒是沒能維持過一盞茶的功夫,趙公公在外頭低聲道:「皇上,娘娘,道觀在行餓祭禱儀式。」
「去問問,能否進門一併參與。」蕭弋道。
「是。」趙公公應著聲,走遠了。
蕭弋湊近了楊麼兒,道:「麼兒怎麼呆住了?」
楊麼兒舔了舔唇,開口道:「嗯……想呆住。」
蕭弋好笑地道:「好,想呆住,那便呆住吧。」
不多時,趙公公便回來了,隔著一道帘子,道:「道人邀皇上與娘娘一併過齋。」
蕭弋應了一聲,打起帘子。
趙公公忙從外頭也將帘子掀住。
二人先後下了馬車,蕭弋卻並未急著挪動步子,他轉身給楊麼兒正了正帷帽,這才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往裡行去。
待剛一踏進門,便見道長不急不緩地走來,朝蕭弋行了一個大大的拜禮:「見過二位貴人。」
這道長倒是個聰明的,想來從道觀外的陣勢窺出了一二。
道長徑直將他們引向了齋堂。
齋堂內外隔開,他們便在內室落座,幾個小道童迅速盛來了齋飯,在蕭弋與楊麼兒的跟前一一布好。
等到布好後,有小道童進來躬身道:「師父,外頭又來了幾位貴人。」
道長再度向蕭弋和楊麼兒施了禮,這才退出去。
文昌觀在京中素有名氣,達官貴人常來吃齋飯,再在道長處求上一卦,捐些香油錢……書生、閨閣女兒,更是愛往這邊來,求功名,求姻緣各有所需。
因而還有其他貴人來,倒也不奇怪。
蕭弋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二人晨起時,吃得不多,一路行來,倒還真有些餓了,待小太監試過菜後,他們便慢慢吃了起來。
待用完飯,楊麼兒朝外看去,巴巴地看了一會兒,道:「他們在做什麼?」
蕭弋道:「卜卦。」
楊麼兒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好奇心起。
蕭弋見狀,便拉著她走出去,道:「先前正是欽天監卜卦,說是岷澤縣裡頭有個麼兒,應當嫁與朕為妻,於是你便來到這裡了。」
楊麼兒頭一回聽見這樣的話。
她先前懵懵懂懂,連沖喜為何物都不知。
現下乍然聽見,楊麼兒便費力地將這番話消化了一會兒:「……嗯,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蕭弋微微俯身,湊在她的耳邊道:「自是好事,一樁天大的好事。」
他的氣息挨得太近了些,楊麼兒覺得耳朵有些燙。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隨即指著自己,問:「我也能卜卦?」
「能,你若想試一試,便去試試。」蕭弋說著,卻是暗暗朝趙公公使了個眼色,趙公公心下會意,落後了兩步。
趙公公自己沒去,但他卻差了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去。
小太監腳程快,擠在人群里,悄悄地就到了道長的身邊,笑道:「道長可識得我?」
道長自然有些識人本事,當即道:「是那位貴人身邊伺候的。可是貴人有什麼吩咐?」
「一會兒我家夫人過來求一卦,若是好卦,那自然只管解答便是。若是不好的卦……」
道長微微頷首道:「貧道省得。」
要在京中立足,道長自是個圓滑之人。
卦象如何,只管說與這家男主人聽就是了,何必叫那夫人聽了平添煩憂呢?人家添了煩憂,到時候他就也得添煩憂了。
小太監傳完了話,便又隱匿在了人群之中。
楊麼兒幾人走得慢,過了會兒才走到了道長的屋外。
屋外等著不少人。
他們便也如旁人一般,等在了門外,二人並肩而立,倒也不覺得無聊。甚至覺得這樣難得的平凡時光,竟也是好的。
那廂文昌觀外。
丫鬟扶住了常家姑娘,道:「今日好多的人。」
「今日道長要起卦,許多人都會趕過來求他這一卦。」常姑娘道。
丫鬟疑惑道:「這樣多的人,算得過來麼?」
「挑兩三個顯貴的客人,再挑兩三個書生,再挑兩三個閨閣千金,便誰也不得罪了。」常姑娘說著進了門,四下打量起來。
帷帽遮擋了視線,但常姑娘還是一眼從人群中瞥見了她想要找的人。
到底是天潢貴胄,縱使是在人群中,也是極為顯眼的,旁人萬不能及。
常姑娘道:「咱們上前頭去。」
「咱們也去求卦?」
常姑娘點頭:「求。」
說著,她們也擠了進去,到了道長的屋門外。
楊麼兒站在蕭弋身邊,等候的時候,便總會往四周瞧一瞧。這一瞧,她便低聲道:「鈞定侯夫人,還有蕭光和。」
蕭弋回頭掃了一眼。
蕭光和的確隨鈞定侯夫人站在一處,想來也是來求卦的。
沒一會兒,就連李天吉家裡那對雙胞姐妹,還有孟家兄妹,這些楊麼兒先前見過的人,也都在文昌觀里見著了。
蕭弋倒是沒說什麼,只是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楊麼兒。
不多時,小道童便出來請楊麼兒進門。
蕭弋緊盯著她的背影,目送著她進了門,蓮桂跟了上去。
那道門剛一關上,蕭弋便聽見耳邊傳來一道聲音:「臣女常淑雲見過貴人。」
蕭弋頭也不回。
常淑雲好奇道:「方才是皇后娘娘?」
蕭弋這才冷淡地掃了她一眼,道:「原來是常家姑娘。」
常淑雲心跳快了快,臉上寫著幾乎不作掩藏的野心。
這是個段位比李妧還要低的女人。
這廂楊麼兒進了內室,坐下,揭起了帷帽。
道長盯著她目光一滯:「原來是姑娘……不,原來是夫人。夫人上回來到文昌觀,立在樹下,那般情景貧道還歷歷在目,不敢忘卻。今日不成想到,竟是再相見了。」
道長笑道:「這一卦也不必卜了。」
「嗯?」楊麼兒這才有了點反應,歪了下頭。
道長笑著起身:「夫人天生貴重命,又何須貧道來卜呢?」
蓮桂在一旁笑了:「道長說的是。」
楊麼兒卻不肯走,她道:「我想瞧瞧卜卦。」
道長頓了頓,道:「罷,不若再請一位進門,待貧道為他卜卦,演示給娘娘看?」
楊麼兒點了下頭。
小道童便立即出去又邀了一人進來。
門一開,進來的人一愣,就連道長自己也是一愣。
楊麼兒扭頭瞧了一眼,認出了對方是誰:「越王。」
蕭正廷幾乎手腳都僵住了。
楊麼兒在這兒,想必皇上也在附近,以皇上的性子,若是方才見著他也進了門,只怕要多想。
楊麼兒問他:「你要卜卦?」
蕭正廷點頭:「是。」
他實則並非來卜卦的,他與道長乃是老友,不過是來此地受道家薰陶,以解胸中的煩悶抑鬱罷了。
楊麼兒道:「我能瞧嗎?」
哪有什麼是她所不能瞧的呢?
蕭正廷這才漸漸恢復了肢體動作,走過去坐下,道:「能。」
他與她都坐在桌案前,但實際中間隔了好長一段距離。
道長將筆墨擺在蕭正廷的面前,道:「請殿下提筆隨意寫下心中想到的兩個字。」
蕭正廷這會兒乍見了楊麼兒,腦中一時便浮現了頭一回見她時的模樣。他微微垂眸,提筆寫下一個「月」字。
那時,他便覺得她如月桂仙子。
到今日,便也依舊如此覺得。
道長低頭瞧了一眼,臉色卻是微微變了,他長嘆一聲道:「不成,不成,諸事不成。」
楊麼兒眼底浮現一絲疑惑。
這樣便算完了?
楊麼兒有些失望地起身,道:「沒什麼好瞧。」
道長不好開口過於直白,便只笑道:「本也只是些微末本事,不敢在貴人跟前賣弄。」
見楊麼兒起身往外走,蕭正廷便也緊跟著起了身,他壓著沉沉面色,道:「改日再拜訪道長。」
道長聲音微沉,道:「改日恭候。」
門再度開了。
外頭便又聒噪起來。
人群也攢動了起來。
常淑雲一下子便撲向了蕭弋,口中嬌叱一聲:「誰撞我?」
楊麼兒眼底乍然落入這樣一幕。
比上回還要強烈些。
直叫人頭暈眼花,又悶又漲,一口氣得費了大力氣才能喘出來。
她想也不想,只出自本能,急急便往那廂走,只是門外還有幾步台階,蕭正廷眉頭一跳,怕她摔倒,伸手將她拉了一把。
楊麼兒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便是越加地急,越加地急……
胸口一顆心,好似「啪」地就跳了出去。
我生氣了。
楊麼兒無比清醒,又無比清晰地想。
可我心跳得也快極了。
她扭頭瞥了一眼蕭正廷。
比上回鳳亭救她的時候,跳得還要急得急。
楊麼兒想著想著,猛地掙開了蕭正廷的手臂。
可我不喜歡他的……
不喜歡的!
她想。
楊麼兒拎著裙擺,下了台階,漂亮得不染塵埃的五官,剎那染上了幾分兇巴巴的味道。
她立在蕭弋的跟前,頭一回喊了他的名字,兇巴巴極了:「蕭弋!」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偷摸摸更一章。這裡就是填前面一個梗了。
不捨得小皇帝閉眼再也醒不來,生氣小皇帝和別的人挨近,想要分享許許多多好的事給小皇帝……然後就這麼往上堆呀堆呀,堆得高高的,麼兒才衝破了天生缺失某部分情感的桎梏。
也不需要別人再說十遍二十遍,她自己就知道了,她不喜歡蕭正廷,所以也不會喜歡鳳亭。【咦說起來男配竟剛好是兩個婷婷
☆、你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