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交鋒

2024-08-25 05:14:10 作者: 川上羽
  「這一回,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

  正如舒鳧所猜想的一般,凌川身邊自稱「蒹葭」的女子,正是他們最熟悉的老朋友,在魏城、魔域兩度交鋒的凝露魔君,也就是方家那位百年一遇的奇女子,方晚晴的老前輩——方白露。

  與她的手段和韌性相比,什麼白月光方晚晴,什麼綠茶小妹姜寶珠,都是惡毒女配中的辣雞。

  舒鳧萬萬沒想到,經過魔域那一戰,凝露先是為鄔堯、凌波合招所傷,又遭到玄龜法器反噬,竟然還能這麼快恢復過來,喬裝潛入凌霄城,繼續風生水起地搞事情。

  ——你說,她到底圖什麼啊???

  後宮嗎?是為了重整當年被舒鳧遣散的後宮,坐擁妃嬪三千,再現酒池肉林的輝煌嗎???

  姐啊,後宮就這麼重要嗎????

  凝露魔君以「蒹葭」為名,毫不在意泄露自己的真身,可見她此次是有備而來,打算與搖光峰一決高下。

  大敵當前,舒鳧義不容辭,自然要響應她的挑戰。

  ……只是,她心中始終存有一點疑慮。

  凝露魔君,以及狡慧魔君的屍傀,兩者同時出現在秘境之中,對仙會參加者設下埋伏。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兩人再次狼狽為奸,另有圖謀?

  按理來說,紫微秘境本不該容許魔修和元嬰修士進入。謝芳年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意外。

  起初,舒鳧以為謝芳年精通術法,在「變貓」一道上造詣精深,這才瞞過了紫微仙君的耳目。

  但不僅是謝芳年,就連元氣大傷的凝露、粗製濫造的屍傀都能混入,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如此看來,這秘境所謂的「防禦機制」,豈不是像個篩子一樣千瘡百孔嗎?

  「…………」

  舒鳧心下沉重,不禁回想起前往海島途中,她與白鯨曾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當時,眾人分頭行動,舒鳧計劃獨自搭乘海豹深入誘敵,與其他修士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四下無人之際,白鯨悄悄追上她道:

  「舒鳧道友。仙會突生變故,我知曉你們對紫微仙君懷有期待,希望他出面主持大局。不過……實不相瞞,你們還是別抱太大期望為好。」

  舒鳧不解:「此話怎講?」

  白鯨遲疑著道:「紫微仙君他……唉,只怕年事已高,不比往昔了。有許多事,或許他不是不願出手,而是力不從心。」

  「什麼?!」

  舒鳧猛然一驚,連忙追問道,「鯨兄,此事你是如何得知?事關緊要,還請你說詳細些。」

  要知道,壽比南山、見聞廣博的紫微仙君,是他們尋找鸑鷟最後的希望。若非如此,舒鳧也不會對仙會這般上心。

  倘若仙君壽元耗盡,此後人海茫茫,又該往何處去尋線索?

  白鯨語氣沉重:「說來慚愧,這也只是我的推測。此事還須從頭說起……」

  三言兩語間,他向舒鳧簡要交代了自己——也就是白鯨一族,以及秘境中諸多妖獸與紫微仙君之間的淵源。

  大約千年前,白鯨族群中的一支在巡遊途中遇險,僥倖為紫微仙君所救,從此便將他的恩情銘記於心,代代相傳。

  當年,紫微仙君還不叫「仙君」。

  他自稱「紫微真人」,雲遊四方,鋤強扶弱,從不避諱在人前露面。

  從外表上看,「紫微真人」是個氣宇軒昂、不苟言笑的白髮青年,五官端正,不美不醜,生著一副修仙界隨處可見的俊朗面容。

  儘管沉默寡言,紫微真人的脾氣卻堪稱溫厚。對於自己救下的人和妖,他總是會送佛送到西,一個個細心周到地安置妥當,還會時不時地上門回訪,看他們是否生活得美滿安定。

  白鯨的祖輩們總覺得,紫微真人如此操心,不像是性格使然,倒像是在忌憚著什麼。

  就好像……擔心自己一不留神,救下的人便會慘遭橫禍一般。

  在紫微真人的照看之下,白鯨一族休養生息,度過了一段漫長而安逸的時光。

  與此同時,「紫微仙會」聲名鵲起,有條不紊地步入正軌,逐漸成為修仙界聞名遐邇的一大盛事,天下各派蜂擁而來。


  原因無他,只因紫微仙君對待參賽者,真正做到了「有教無類,一視同仁」。

  但凡德才兼備之人,不問師門,不論出身,都能獲得紫微仙會的傳承,在修行一道上進益良多。

  ——如此平易近人的大佬,又有誰不喜歡呢?

  對於仙會獲勝者,紫微仙君只有一條要求,那便是「義字為先,問心無愧」。

  只要不愧於天、不愧於地、不愧於己,無論是人是狗,都是他當之無愧的「傳人」。

  反之,若獲勝者背信棄義、為非作歹,無論天涯海角,他必定親手將其誅殺。

  自此以後,紫微仙會千年傳承,星火不輟。

  對仙君來說也好,對修仙界來說也好,那都是一段和平而美好的「黃金時代」。

  然而,隨著時過境遷,白鯨一族敏銳地發現——

  以某一年為分水嶺,仙君前來看望他們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幾乎斷絕了聯繫,唯獨仙會還在照常舉行。

  久而久之,仙君隱身幕後,成為了「活在傳說中的人物」。

  紫微仙君最後一次現身,是在兩百餘年前,他親自出面與白鯨一族交涉,希望他們遷往秘境,協助自己維持仙會運行。

  白鯨族長莊瑜眷戀東海,不願離去,便派遣一部分族人前往相助。

  後來,莊瑜不慎落入凝露魔君手中,又被舒鳧所救,牽扯出一段新的因緣,這些就是後話了。

  「從那時起,我們便有種預感。」

  白鯨搖晃尾鰭,不無憂慮地嘆息道,「仙君他……恐怕已有五衰之象,不復當年那般康健,所以才會求助於人。」

  舒鳧:「那麼,我們聽見的傳音是……」

  白鯨:「正是仙君的傳音。兩百年間,他只憑傳音與外界聯繫,從未在人前現身,面對仙會勝者也是一樣。」

  「我明白了,多謝鯨兄。」

  舒鳧艱難地消化了一番信息(同時將其發送給江雪聲),心下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向白鯨鄭重拱手:

  「鯨兄放心,我本就打算自己解決,沒有指望過仙君援手。與其寄望於前輩照拂,不如自力更生,如此方是修士所為。」

  「不是『英雄救眾生』,而是『眾生救眾生』。作為眾生之一,大難當前,我會完成自己的義務。」

  「……」

  白鯨抬起飽滿光潔的額頭,圓溜溜的黑眼睛注視著她,將一聲不合時宜的感嘆咽入腹中。

  ——小姑娘,你現在的模樣,已經是個十足的「英雄」了啊。

  年輕時的紫微仙君,想來也是如你一般神采飛揚,義薄雲天吧?

  只可惜,那樣的他,我們都無緣得見。

  如果他還安康……但願他看見這樣的你,能夠感到欣慰。

  ……

  「兄弟們,沖啊——!!!!」

  將所有的顧慮和心結都置諸腦後,沖入敵陣那一刻,舒鳧的劍氣與吶喊聲一道直衝雲霄,足以令聽著「舒派恐怖故事」長大的凌霄城修士聞風喪膽。

  其中「喪」得最厲害的,莫過於凌川本人。

  「舒舒舒舒鳧來了!!她她她會不會像對待大公子一樣,給我身上開開開七八十個窟窿眼兒???」

  ——當然,這話他不會在人前說出口,但他驚駭惶恐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得不說,多虧有凝露魔君坐鎮,凌霄城的軍心才不至於一觸即潰,還能鼓起勇氣放手一搏。

  論數量,論實力,凌霄城與各派修士不相上下,一旦短兵相接,難免會陷入僵局。

  但是,兩軍對壘之間,舒鳧就如同一柄直搗黃龍的利劍,瞬間將凌霄城嚴陣以待的防線劈開,憑藉一身銳氣,一腔孤勇,直奔廣場中央受困的人質而去。

  她的指揮簡單粗暴,但在亂戰之中效果拔群:

  「沖沖沖沖沖!先登島的給我殺!殺誰?殺岸邊那些法修和弓箭手,有一個殺一個!不用客氣,這些人不擅肉搏,照他們頭上砍就是了!!」

  「後面的不要急,用好防禦法器和法術,保護自己最要緊!放心,待你們平安上岸,還有剩下的雞留給你們!!家家有田地,人人有雞頭!!!」


  凌川:「……」

  ——這個魔鬼在說什麼虎狼之詞啊?!!

  她果然是來掰雞頭的!!!!

  「……凌公子,你冷靜些。凌霄城都是人中龍鳳,智勇雙全,決不會輸給這些烏合之眾。」

  千挑萬選的金大腿是個紙糊的,姜寶珠欲哭無淚,但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只好一邊安撫凌川,一邊按照凝露魔君的安排,運用自己新掌握的音律之法,與眾修士一同合奏樂曲。

  在舒鳧面前,她覺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粒塵埃,只能與其他卑微的炮灰一同抱團取暖。

  ……分明是親生的姐妹,一起宅斗過的交情,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好啊,來得好。我就知道,是你們這些個癟三在背後作妖。」

  舒鳧對樂修早有防備,一翻手取出魄月琴,故技重施,在戰場上奏響自己最愛的戰歌,讓「正道的光」遍灑大地。

  兩道琴音彼此抗衡間,舒鳧乘隙抽身而出,不過一晃眼的工夫,人已到了瑟瑟發抖的凌川和姜寶珠面前。

  「嗨。寶珠,我的好妹妹。」

  她低頭凝視著姜寶珠,神色與當年一般和善可親,仿佛隨時都會像當年一樣,一巴掌將親妹妹抽成陀螺。

  「多年不見,你都能為魔修效力了。長能耐了啊。」

  「什、什麼魔修?我不知道,你別血口噴人!」

  姜寶珠心驚肉跳,一轉頭看見凌川近在咫尺,忙不迭地拋下琴向他身後躲去,「凌公子,救我!我和姐姐有些誤會,她一直對我心存不滿,你勸勸她,讓她看在姐妹情分上,別與我計較……」

  話音未落,她便只覺得渾身一輕,竟是被凌川重重推了一把,整個人狼狽地滾落到舒鳧腳邊。

  「凌……公子?」

  姜寶珠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去,鼻翼翕動,嘴唇像離水的魚一樣無助開合,「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凌川高舉雙手,步履如飛,貼地滑行一般光速後退,「高門大院那點事,手足反目、兄弟鬩牆,我還不清楚嗎?說什麼『誤會』、『不滿』,我看你們倆根本就是勢如水火,不死不休,跟我那兩位堂叔一個樣。唉,都是大戶里出來的人,天下烏鴉一般黑,裝什麼姐妹情深呢?」

  「舒鳧道友您請,不用顧慮我,我凌川一向安分守己,絕不干涉其他家族的內部糾紛。「

  姜寶珠:「?????」

  舒鳧:「…………」

  ——這就是宅斗十級選手嗎?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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