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課間。
彭星月喊白伊去學校超市買零食，白伊無奈說：「我得去老班辦公室拿早上交上去給他看的試卷和答題卡。」
彭星月輕輕摸著白伊的腦袋，同情道：「課代表的悲哀啊，一天要往辦公室跑好幾次。」
「那我去啦，你有要買的嗎？我給你帶回來。」
兩個人邊走邊說，已經到了樓梯口。
白伊回：「那就給我買一排旺仔吧。謝啦！錢回來給你！」
說完她朝通往辦公室的走廊小跑去。
彭星月失笑嗔怪：「誰要你的錢啊！作業給我看就行！」
白伊聽聞回頭沖她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
她還沒來得及扭回臉，就見彭星月臉色突變，「唉……」
下一秒，白伊倏的撞上一個人。
周霧尋也沒想到在拐角處會突然冒出個人，還是小跑著衝過來的。
他猝不及防，也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就這麼被結結實實地撞了下。
在撞到人的那一剎那，白伊就聞到了有些熟悉的乾淨味道，清清爽爽的。
她心尖驀地一跳，忽而變得很慌亂。
白伊瞬間擰緊秀眉後退。
在仰頭看向面前的他時，她的臉頰已經泛起淺薄的紅暈。
白伊只飛快地掀眸瞅了他一眼，視線根本沒停留，隨即目光就飄忽起來，無法找到落定的點。
「對不起。」她忍著肩膀的疼痛，有些拘謹地跟他輕聲道歉。
她那一下撞的並不輕。
周霧尋胸口還微麻著，像過了電流一般。
他垂眼，表情透著點漫不經心。
大概是想到了前兩天他倆才撞過一次，只不過當時是他沒剎住速度沖向的她。
周霧尋似有若無地笑了下，很短促，也很撩人。
讓白伊神思都恍惚起來。
他不在意道：「沒事。」
彭星月在樓梯口揚聲道：「一一你看路啊！別莽莽撞撞的。」
白伊扭臉，對彭星月點了點頭。
隨即她就從周霧尋身側繞過，腳步慌亂地快速走開。
胸腔里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撲通撲通的，像在深海里快活遨遊的魚。
良久良久，都無法平息。
白伊抱著老師批改完的試卷從辦公室回來，從後門進了教室。
不僅僅因為後門更近些，更因為，這樣能從他身後走過。
能有一瞬，離他很近。
周霧尋就在座位上坐著
但白伊根本沒敢看他。
她只就匆匆地從他身後走過，繞到了教室最前排，開始發試卷。
為了方便課代表收發試卷，沈城一中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平常做題的試卷都是按列收發。
每次發新試卷，課代表都會從左到右按照每列有多少人數好張數，將分成幾沓的試卷放到每列第一桌，由前向後傳遞。
收作業則由每列最後一個人從後向前傳，最後課代表在第一排收走試卷。
白伊將老師看完的卷子和答題卡發完後，就從抽屜里拿出她上午從辦公室抱回來的新試卷，開始按列發。
靠門最近的這列加上周霧尋有九個人。
白伊把厚重的新試卷放在第一排的同學桌上，微彎著腰，動作熟練地數出九張卷子留下。
而後往旁邊挪，繼續髮捲子。
不多時，白伊已經來到教室中間。
何頌在周霧尋對角線的位置，正在打開的窗前探身往外瞅。
他的眼睛緊緊跟隨著抱著零食往教學樓走來的女生。
周霧尋用草稿紙隨手摺了個紙飛機。
他將紙飛機的頭部放在嘴巴前哈了哈氣，旋即就對準何頌用巧力扔了出去。
紙飛機在教室的半空飛繞盤旋著，卻並沒有擊中他對準的目標。
而是倏然落入了正在微彎腰數試卷的女生面前。
白伊低垂著頭，心裡默默數著數，手指正飛快地碾過一張張試卷。
結果有個紙飛機突然落到了試卷上。
她一愣，抬起頭來茫然地逡巡著。
在她的眼睛不聽理智使喚地望向周霧尋的那一刻，白伊突然無措起來。
因為他正在看著她笑。
那麼動人心魄的桃花眼裡含滿了笑意。
他單手撐著微歪的腦袋，整個人慵懶至極。
「不好意思，飛機不聽話。」周霧尋笑著說完，又坦蕩自然道：「扔回來吧。」
白伊無意識地輕抿嘴唇。
她捏起他折的紙飛機，心悸到呼吸艱難，恍若缺氧。
白伊暗暗平復著急促的氣息，咬住下唇，而後奮力將紙飛機向著他在的方向扔去。
然而，飛機在她面前打了個旋兒，像片落葉般，一頭栽到了旁邊過道的地上。
周霧尋倏的笑出來。
他笑的不大聲，也沒有任何要嘲笑她的意思。
但白伊看到了他臉上止不住的笑意，登時尷尬地滿臉通紅。
正巧經過的章騖恂彎腰將紙飛機撿起來，遞給白伊。
白伊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她伸手接過紙飛機時對章騖恂說了句：「謝謝。」
語氣透著天然的輕軟。
章騖恂總是一副清冷不苟言笑的模樣，平常也很惜字如金，但跟白伊說話卻沒他看起來那麼冷淡。
白伊覺得可能是高一時，他倆當過一陣同桌的緣故。
他低緩地回她：「不用。」
白伊沒有再給周霧尋扔回去。
她一隻手拿著紙飛機，另一隻手還捏著幾張數好的試卷。
可是，白伊垂頭盯著手中捏的試卷，已經想不起自己剛剛數到第幾張了。
她只好鬆開手，重新數試卷。
在把試捲髮完後，白伊回到座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新的答題卡，而後朝教室後門走去。
「周霧尋。」白伊輕聲喚他，嗓音溫溫軟軟的。
正低著頭看題轉筆的他聽聞，撩眼望過來。
白伊把答題卡連同紙飛機一起遞給他。
周霧尋伸出左手接過。
「答題卡……」白伊的喉嚨發緊得厲害，她努力克制著這種陌生的感覺，卻無濟於事。
「從第21題開始塗。」她語調有點快地說完，而後聽到周霧尋聲音低懶地回了句：「曉得了。」
白伊眨巴了下眼，正要轉身回去，彭星月就出現在了後門。
「哎……一一！」彭星月把白伊要的一排旺仔給她，說：「吶，你的。」
白伊接過來，鹿眼輕彎，聲音微微揚起：「謝啦！」
彭星月懷裡還抱著零食。
她扭臉問周霧尋：「哥你吃嗎？」
白伊見彭星月沒有要走的意思，便直接撕開旺仔的外層塑料紙，往彭星月懷裡塞了一盒旺仔。
何頌剛巧湊過來，見狀開玩笑道：「有我的嗎？」
白伊很大方地分了他一盒。
何頌其實是在問彭星月，沒想到白伊會錯了意，直接給了他一盒旺仔。
他微愣了下，也沒戳穿，笑著對白伊說了句謝謝，然後就對彭星月厚臉皮道：「我也要！」
彭星月嫌棄地用胳膊肘拐他：「就不給你！」
旺仔一排四盒。
白伊手裡只剩兩盒。
她看了看雙手中的旺仔，而後飛快地伸出左手，把一盒旺仔放到了周霧尋課桌上。
「給你。」她小聲說完，人就快速轉身離開。
周霧尋拿起旺仔看了眼，又撇頭望了望已經回到座位背對著他坐下的女生。
旋即把旺仔隨手放進了桌屜的書包里。
下午四上完，放學鈴一響，學生們從各個教室魚貫而出。
走廊里霎時充滿了人。
白伊和彭星月跟著人流慢吞吞地往樓梯口走。
何頌和周霧尋在他倆後邊。
何頌看著周霧尋手中的滑板，問：「尋哥，你就踩著滑板上下學嗎？」
「嗯。」
何頌驚嘆：「酷啊！」
「老班居然允許你帶滑板來學校！」
周霧尋說：「不允許，早上專門跟我提了從明天開始不准帶滑板來學校。」
「啊？」何頌問道：「那你明天還帶滑板來嗎？」
「帶啊，」周霧尋懶散的語調里隱約含著些許叛逆和狂傲，他漫不經心地反問：「為什麼不帶？」
何頌佩服地對周霧尋豎了個大拇指。
白伊沒插話沒回頭，只默默地聽了全部。
走出教學樓，學生瞬間四散開。
空氣也仿佛重新流通起來。
何頌和他們不同方向，在校門口跟他們分開。
彭星月和白伊一如既往地去公交站牌等車。
周霧尋放下滑板，因為校門口人多，他一隻腳踩上板子，在人群中左右拐動著往前慢慢地滑。
公交車到站停靠。
白伊被彭星月拉著手上車。
在上車的那一刻，白伊似有察覺般扭頭。
周霧尋已經穿過擁擠的人群，加快了速度，隨後雙腳上板。
男生穿著藍白色校服，單肩背著黑色書包，漸漸遠離她的視野。
黃昏時分的天際絢爛無比，通紅的火燒雲大片大片地連著。
落在他身上的光暈都染著薄薄的紅。
晚風掠過，少年柔軟的短髮被吹亂。
同時也吹亂瞭望著他背影的那個女孩的一整顆心。
像平靜的湖面被一塊石子濺起漣漪。
石子只一瞬就下沉，毫無蹤跡。
可漣漪卻久久不散，再難平息。
——
2010年9月6號。
他今天一共叫了三次我的名字。
周霧尋。
周霧尋。
周、霧、尋。
——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讓人心動的名字。
白伊放下筆後，盯著攤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彩色紙張的本子，像是發起呆來。
過了會兒，她突然起身，從書桌旁拉出那個藍色的收納箱。
白伊把裝在收納箱裡的書本都收拾出來，放進了書桌的柜子里。
收納箱就被她擱在床尾靠牆的位置。
白伊拿了日記本和筆上床。
她曲腿靠在床頭，把日記本放在腿上。
然後，將這一頁撕了下來。
白伊認真地折了個紙飛機，在上面寫了個日期，。
她的嘴巴對著紙飛機的頭部哈了哈氣。
旋即，瞄準收納箱，輕投出去。
清新綠色的紙飛機在房間裡划過弧度，盤旋著落地。
白伊繼續將前兩天的日記也撕下來，疊成紙飛機後寫下日期，扔向收納箱。
沒有一個精準地落入收納箱。
白伊爬到床尾，下床，光著腳在地板上撿起三隻紙飛機，放進這個收納箱裡。
而後蓋好蓋子。
將她的秘密封存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