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聲心跳
梔梔看著江影, 沒有說話。Google搜索
江影在聽到那幾人說話的聲音之後,便拽了下她的手準備跑。
梔梔並沒有阻止他逃跑, 因為她對於自己親自安排好的命運很自信。
江影在他二十歲這年, 必定會被靈祇神教抓獲,進入靈祇神教。
但是——
在兩個時辰後,天際一輪孤月清清冷冷地高高掛著。
江影一手抱著她, 在密林里穿梭了好幾圈, 竟然真的將靈祇神教派來抓他的修士給甩掉了。
梔梔看著身上受了多道傷口、頭破血流的江影,沒有說話。
江影現在的修為不過金丹而已, 而靈祇神教派來抓他修士的修為都在元嬰之上。
他們有備而來, 江影只是倉皇逃竄, 為什麼他還是能夠逃出來?
梔梔不理解,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殷紅的血跡, 這是江影頭上傷口裡流出的。
本來靈祇神教那修士的這道法術攻擊是對著她而來, 但江影卻側過身為她擋了下來。
那一瞬間,鮮血飛濺,溫熱的血液落在梔梔的臉頰上。
梔梔很安靜, 沒有說話, 只抬手用袖子將自己臉上的血液擦乾淨。
江影把她放在了這小池旁的乾淨青石上, 自己靠在樹幹便, 低頭輕輕喘著氣, 運起法力來給自己療傷。
梔梔從青石上跳了下來,她雖然感到有些疑惑,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她俯身, 用方才摘下的寬大樹葉掬了一大捧水, 又將自己袖口處的乾淨布料扯了下來。
梔梔走了過去,用沾濕的布料為他清理傷口處的髒污。
她的動作極輕, 但江影還是皺起了眉頭。
江影抬手,將梔梔眼尾處尚未擦淨的乾涸血液拭去,啞著聲說道:「對不起,他們是來抓我的。」
「嗯。」
梔梔把他的手牽了過來,細細擦拭著他手臂上傷口的血污,吐息清冷。
「幸好跑出來了,他們都是元嬰的修士。」
江影嘆息一聲。
他垂首看著梔梔為他擦拭傷口的手,長睫輕顫。
江影並沒有多想什麼,他知道靈祇神教很可怕。
但是……但是他自己是無所謂的……
只是他不能讓梔梔跟著他一起被抓走,她長得與那靈祇神像如此像,若是被靈祇神教發現了,也不知會對她做些什麼。
雖然江影少言寡語,但他很敏銳地發現了梔梔對靈祇神教的敵意。
梔梔確實不怎麼待見靈祇神教,甚至看不起靈祇神教,因為他們一直打著她的旗號行事,當年也是靈祇神教的初代教首發現她的蹤跡,因此讓此界陷入即將消亡的危機之中。
梔梔不知道江影是哪裡來的毅力可以在帶著一個人的情況下逃出靈祇神教派來修士的重重包圍。
她相信自己親自安排好的命運不會出錯。
「為什麼?」
梔梔問他,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麼。
江影回答她了:「我……我不想你也落入他們的魔爪里。」
梔梔歪了歪頭,青絲從肩頭垂落,沒有說話。
她兩手拈著沾濕了的布料,為他擦拭脖頸上的傷口。
梔梔知道自己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從靈祇神教離開,但江影偏偏要帶著她一起走。
她分明是個累贅,為什麼他要帶著她離開?
但梔梔不知道,正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江影才有了堅定的信念,一往無前地帶著她一起逃。
神明在落入塵網的那一瞬間,便已經不是棋局外執子的人,她已身入局中。
但現在梔梔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扶起了江影的身子,覺得他逃便逃吧,左右也逃不出靈祇神教的勢力範圍。
她被江影帶著一路逃亡,路上很苦,危機四伏,但他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會被背後的靈祇神教修士追上。
梔梔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她的腳很疼,唇舌亦很乾,身體也發軟,她沒有修為在身,這樣的日子很難撐下去。
但是江影承受的比她更多,他背著她,身上受的傷已經不能自己痊癒了,這一路上他又與靈祇神教的人對上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堪堪從他們手底下逃出來。
梔梔的兩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替江影把他略有些散亂的髮絲攏好。
她有些急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江影為什麼還能堅持?
她安排的命運應當不可能出錯才是。
但是……但是……
梔梔趴在他的背上,看著前方一座高聳的青山,眨了眨眼。
前方是千燈山,只要走進去,便離開了靈祇神教的勢力範圍。
靈祇神教很強,但此界中依舊有地方沒有被滲透進去,比如無相宗所在的無相地界,這千燈山便是靈祇神教勢力範圍與無相地界的交點,千燈山隸屬於無相地界,山上的千燈寺也一直與無相宗是同盟勢力。
如果他們真的走到那裡,江影尋求無相宗庇護,以他的經脈與實力,定然會受到重視,而無相宗行事也沒有靈祇神教那般極端。
這樣,她親自書寫的命運會真的被打破。
梔梔仰頭望天,艷烈的陽光將她的雙眸視野照得迷離。
為什麼呢?
她沒有想明白。
江影帶著她踏入了千燈山之中,靈祇神教派來的修士果然沒有貿然追上來,他們也忌憚無相宗勢力,只是在附近駐紮下來,尋找機會。
千燈寺熱鬧,江影靠在一株青松邊,長舒了一口氣。
梔梔望著他,還在想著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沒有說話。
江影將她的手拉了起來說道:「梔梔,我們逃出來了。」
梔梔望著他,輕輕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當真逃出了命運的掌控。
她抬手,輕輕撫了下江影的髮絲。
梔梔在尋找答案。
而在三日後的某個夜晚,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千燈寺附近人多,自然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修士都有。
其中有個混混修士,修為很高,有元嬰的境界,經常在千燈寺外尋些年輕的女修士騷擾,或是搶奪過往修士的錢財,看心情殺或是不殺。
千燈寺內的佛修也不是沒有想過將他出去,但奈何他的修為確實高,所學法術都用在了研究如何逃跑上,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將他解決了。
梔梔與江影都不知道千燈寺這裡還有這號人的存在,江影帶著她暫住在千燈寺外,他在等靈祇神教的修士離開在做打算。
那天晚上,放鬆了幾日的江影看到千燈寺外滿天都是向神明祈願的許願燈,前來許願的修士們將寫滿心愿的許願牌掛到燈上,等著這些明亮的燈盞飛入高空,將他們的心愿傳遞給神明。
江影想帶著梔梔一同去看,便叫上了她。
梔梔正苦惱於自己安排好的命運為何出錯,但當江影喚她的時候,她還是答應了。
江影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在寺門的一株矮小的青松下,江影兩手將她的肩膀按著叮囑道:「梔梔,我去寺里取一塊許願牌出來,你就站在這裡不要動,等著我。」
梔梔眨了眨眼,乖巧地點了點頭,站在原地沒有動:「好。」
江影轉過身,以極快的速度奔進千燈寺中。
梔梔望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話,思考著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直到那個經常在千燈寺山門附近惹事的混混修士靠近,他打量了一下梔梔的身影。
是一個普通人,身形倒是有些窈窕,只是那張臉……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初初看向梔梔,覺得她長得很普通,但細想的時候,卻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樣。
梔梔自然不會讓除了江影之外的人看到她長什麼樣,其他人看到她,只會覺得她就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姑娘,事後再仔細回想的時候,根本不會想起來她長什麼樣。
那混混修士摸著下巴思考著,目光觸及她身上穿著的衣物,一個普通人,她身上的服飾竟然都是上好的材質,這在他眼裡簡直就是一塊大肥肉。
見四下無人,他湊近了去,準備先將她羞辱一番後再搶奪錢財。
梔梔站在原地,早就感覺到了那修士的靠近。
她沒有動,因為江影讓她站在這裡不要動等他出來。
至於這個修士的意圖,她不太理解,因為錢財之類的東西對於她來說並不重要。
修士出現在梔梔眼前,打量著她的樣貌,愣是沒看出她長什麼樣,只覺得這女子身材不錯。
梔梔還是沒有動,腳步都沒有挪一下,只是那修士頭頂的松樹已經開始沙沙搖晃,隨時準備著要將他制伏。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去,即將碰到梔梔衣角的時候,一道極快的身形掠過。
江影手裡拿著一個許願牌,奔了出來,直接單手將那修士的手給攔了下來。
梔梔只感覺到自己眼前的視線一暗,江影擋在了她面前。
原本蓄勢待發的松樹枝葉收了回去,梔梔開口提醒他:「他的修為有元嬰。」
江影就算能夠從元嬰修士的手中逃脫,但現在僅是金丹修為的他不可能正面打得過元嬰修士。
她本想自己動手的,但她隱隱感覺到江影生氣了。
梔梔從未見江影生氣過,他對她一直態度溫和,所以當那低沉的氣息從他身上發出的時候,梔梔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江影一言不發,只將一旁青松上的一段樹枝折了下來。
即便此人連梔梔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但遠遠的,江影看到此人的身形將嬌小的身影攏住,動作不善,而梔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因為他叫她不要動。
江影的紅眸瞬間變得幽深,他以手中樹枝向眼前這位混混修士擊去,現在的他還沒有法寶,只是赤手空拳。
那混混修士見他如此,譏笑起來:「不過金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修為便來挑戰我。」
「你今日不僅你身後那小姑娘護不住,你的性命也要交代在這裡。」
他祭出手中法寶,並未把江影放在眼裡。
梔梔靜靜觀察著江影,便看到這剛滿二十歲的少年拿著手裡樹枝沖了上去,每一個施展出的法術都妙到毫巔,體內法力沒有絲毫浪費。
原本囂張自大的混混修士被他一路擊退,一直來到千燈寺的寺門前,走投無路的他被江影逼到想要進入千燈寺尋求庇護,因為誰都知道在千燈寺中是不能見血光的。
但江影手中樹枝擊出的速度比他推開千燈寺側門的速度更快,一道幽藍色的法術光芒被釋放在他手中樹枝上,讓這柄「武器」暫時變得堅不可摧。
樹枝刺中他的後心,鮮血飛濺,那可惡的修士頹然倒下,血液從千燈寺外的青石階上漫下,緩緩滴落。
此時,寺廟的紅牆之上,千百盞許願燈飛上濃黑的夜色之中,江影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頹然倒在他腳下。
梔梔看著他手裡拿著的樹枝上滴落下來的鮮血,落在地上,在寂靜無聲的夜裡發出「啪嗒」聲,仿佛下了雨。
此時,仿佛有一點靈光從她腦海里閃過,她似乎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但就在此時,負責掃灑山門的修士「吱呀」一聲將千燈寺的側門打開,他身著青衫,對江影行了一禮:「多謝道友,屍體埋到前方不遠處那株青松下即可,便是那位白衣姑娘的腳下。」
江影提起地上那人屍體的衣服領子,沉默著點了點頭,看到千燈寺的佛修如此態度,他就知道此人一定是個罪大惡極之人。
他一手提著屍體,另一手將沾了鮮血的許願牌揣進懷裡。
江影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了好幾遍,直到將自己手上沾染的鮮血擦乾淨。
他乾燥且溫暖的掌心籠罩到梔梔的眼前,輕聲對她說道:「不要看。」
梔梔眨了眨眼,纖密的長睫掃過他的掌心,很癢。
一道軀體落地的沉悶聲響傳來,江影把此人屍體丟到地上,他手指掐了個法訣,幽藍色的光芒閃爍,腳下的土壤如水一般流動,將屍體吞了下去。
周遭安靜了下來,只有風聲。
江影鬆開了手,梔梔望著他,目光淡然。
他不好意思地從懷裡將許願牌摸了出來,指腹在上面使勁搓著,也沒能將上面沾了的血跡擦乾淨。
「我去刻字掛上。」
江影拍了下梔梔的腦袋,柔聲說道。
梔梔回答的聲音清脆:「好。」
她已經要找出問題的答案了,只需要再認真思考片刻。
不久之後,江影已經把許願牌上的字刻好了。
他爬上這株青松,身形修長,被月色的影子拉長,仿佛一隻小猴子。
江影蹲在樹上,看著站在樹下的梔梔,朗聲問道:「你不想知道我在許願牌上刻了什麼嗎?」
梔梔抬眸望著他,目光毫無波瀾起伏,她搖頭:「不想。」
江影攥緊手裡掛著許願牌的紅繩,語氣有些失望:「好吧,也不是什麼多有趣的字眼。」
梔梔的目光平靜且冷漠,她抿唇望著他,沒有說話。
「反正這塊許願牌一直在這裡,不會消失,等你再一次過來的時候,就知道我在上面刻了什麼。」
江影細心將許願牌的紅繩繫緊在樹枝上,對梔梔說道。
梔梔沒有回答他,她覺得許願這個方式愚蠢且無用。
她背過身子,看向千燈寺遠方飄搖飛向天空的一盞盞許願燈,它們已經飛得很高了,仿佛夜空里閃爍的星星。
「他們覺得這樣放飛至空中,就能讓自己的心語更容易被神明聽見。」
江影注意到了梔梔在看什麼,解釋道。
梔梔仰頭望著,在風中,飛揚的髮絲攀上她白皙的面頰。
她啟唇,聲音似雪般冰冷,很輕,只有她自己聽得見:「我沒興趣聽。」
江影沒有聽見她的喃喃自語,只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在她身邊,仰頭欣賞著自己親手掛上的許願牌。
這枚染血的小小木牌在風中微微搖晃著。
梔梔低下頭,看著少年方才毅然決然緊握著樹枝的手。
她想明白了,為什麼江影可以在帶著她一個凡人累贅的情況下,還能從靈祇神教的圍追堵截之下逃出來。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
江影不想她落入靈祇神教手中,所以他才有了堅定的信念,爆發了超常的力量,就像方才他因為她,在盛怒之下將一個元嬰修士擊殺。
梔梔知道,在某種情況下,當人類懷有某種執念的時候,他們會爆發出比平時更加強大的力量。
比如那位突破了墟淵的靈祇神教初代教首,再比如她眼前的江影。
但是……很奇怪……
梔梔想,為什麼江影的執念成了她?
她一向將自己視作人世間這局棋盤外的執子之人。
但——
但在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當她擁有了人類名字「梔梔」的那一瞬間,她已經身入塵網之中,就像一隻高飛的蝴蝶被蛛網捕獲。
她自己亦成為影響棋局的一枚關鍵棋子。
初入塵世的神明不知這是好是壞,但她知道,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並且沒有悔改的可能。
江影能夠帶著她逃出靈祇神教的追捕是因為她。
現在,江影的命運依舊沒有逃出她這個神明的手掌心。
靈祇可以掌控世間的一切客觀事物,卻沒辦法掌控人類的所思所想。
但是,在這一刻,梔梔清楚地知道,她可以。
江影走進他命運的正軌,或是逃離命運的掌控,都取決於她自己的決定。
梔梔——
你會如何做呢?
梔梔與江影並肩走在千燈寺的山巔之上,準備回去。
他們的身邊是高聳的懸崖峭壁,千燈寺的地勢極高,這樣的地形隨處都是,這對修士來說並不算困難的地形,但對普通人來說卻非常危險。
梔梔扭過頭,垂首看著自己腳邊的懸崖,江影站在外面,一直在護著她。
而這一側的懸崖之下,便是靈祇神教掌控的地界,山腳下等待著許多追殺江影的靈祇神教修士。
梔梔停頓在原地,眸光平靜,她是無心無情的神,行事以自己的目標為先,不會受任何感情的影響。
她謀劃了那麼多年的計劃,不可能出錯。
在這寒涼的夜裡,梔梔鬆開了江影的手,速度極快。
江影只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一空,再扭過頭的時候,梔梔已經落在了後面。
她望著他,身子一輕,宛如斷線了的風箏一般栽倒下去,仿佛是她被吹來的夜風吹落。
江影的瞳孔驟縮,紅眸中閃過不敢置信。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即便他知道躍下這座懸崖,等待他的是什麼。
他縱身一躍,飛身而下,直接將梔梔攬入懷中,耳邊傳來獵獵風聲。
江影的身後一對幽藍色的翅膀在夜空里張開,這是梔梔教給他的飛行法術,變幻出翅膀使自己能夠飛行。
但馬上,一隻流火箭矢飛來,將他幻化出的幽藍色翅膀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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