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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吸毒

2024-08-25 06:52:52 作者: 淮上
  第36章吸毒

  楚慈出院的時候兩手空空,只帶了一些零碎的貼身物品,貼身睡衣都留在了醫院裡。

  他的確是這個脾氣,醫院裡穿過的睡衣不帶回家,要麼丟下要麼路上扔了。韓越本來在那天開車送他,但是楚慈在電話里客氣而不容置疑的拒絕了他,說:「我們已經沒關係了,這樣麻煩你不大好。」

  韓越當時心裡一痛,就仿佛有根針剎那間刺進了心臟最柔軟最脆弱的腹地,剎那間疼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才勉強笑道:「……那行,反正你東西又不多,自己路上小心點。」

  話說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笑得比哭還難聽,所幸楚慈沒什麼反應,直接掛上了電話。

  楚慈出院的當天只有任家遠一個人來送,也不好幫他拎東西,只能沉默的陪他走到醫院門口。臨分手的時候他最終忍不住問:「總算跟韓越分手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不大清楚,」楚慈輕輕的說,「想辭職呆在家裡,反正還有點錢,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工作不是挺好的嗎,怎麼說辭就辭?」

  「不知道,就是感覺不大想到外邊去。總而言之再看吧,也許會離開北京也說不定。」

  任家遠張了張口,遲疑再三後終於緩緩的道:「你身體還沒痊癒,不能勞累不能動氣,最近如果生活上需要照顧的話,可以隨時打我電話……」

  楚慈正往醫院台階下走去,聞言回過頭對他揮揮手,笑了一下:「謝謝,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風從街道上穿過,剎那間拂起他的頭髮和衣領。任家遠看得呆了一會兒,只見他穿過馬路,招手叫了一輛的士,很快消失不見了。

  任家遠一直目送著那輛的士轉過街角,直到完全看不見了,才慢慢的轉身往醫院裡走。還沒走兩步就碰見護士長,急匆匆跑來跟他說:「任主任!剛才您的朋友韓先生來了,把剛才那個病人留下的兩套睡衣都取走了……」

  任家遠噗嗤一聲:「我就知道!……光是睡衣?沒把我們醫院的床單被子都掀走?」

  護士長聽他話里仿佛有種諷刺的感覺,不由得愣了一下:「……哦,這個沒有,那是醫院的公物嘛。」

  「行,我知道了。」任家遠揮揮手,頭也不回的低聲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哼哼……」

  任家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剛剛出院的人身體都比較衰弱,楚慈又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健康狀況更加不容樂觀一些。

  他新租的房子離單位更遠,路程頗有些不方便,而且裡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來得及收拾。雖然他請了搬家公司,但是一些小件東西還是需要自己動手,打掃、清潔、買點零碎用具,事事都需要他親自去做。這對一個剛剛自殺未遂搶救回來的病人來說實在是重體力勞動,楚慈一邊干一邊歇,整整弄了一個多星期才把家搬完。

  一個星期後他把韓越原先放在他名下的那套公寓的鑰匙還給了物業,韓越得知這個消息後飛車趕到公寓,進門一看,屬於楚慈的東西基本被搬空了。臥室里空空蕩蕩的,衣櫥、抽屜大開,被移走的擺設之後留下一層浮灰,風一吹就猛然飄飛起來。

  韓越呆呆的看著那張大床,床單、枕頭等一套東西當初都是楚慈挑的,但是現在它們都被留了下來。整整齊齊的大床和空空蕩蕩的房間形成了刺目的對比,韓越慢慢的走到床邊上坐下,撫摸著楚慈當初睡過的枕頭,喉嚨里就像被什麼硬硬的酸酸的東西堵住了一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的視線非常的模糊,想抬手抹抹眼睛,雙手卻顫抖得厲害。

  他把臉深深埋進那個枕頭裡去,緊緊抱著那個枕頭,十指用力到幾乎痙攣。

  這麼長時間過去,其實楚慈的味道都已經散去了,一點都沒有留下來。

  他原本以為可以在那套公寓裡起碼住上好幾年,等到他正式確定調回北京了,或者楚慈看上更好更大的房子了,他們就換個更好的新家。但是就算換房子,這套公寓他也不打算賣或者出租。他在這棟公寓裡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只要一想就讓人情不自禁的沉醉,沒有人能染指他記憶里最幸福的聖地。

  誰知世事難料,短短半年就天翻地覆。他想與之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從這裡搬走了,沒有帶上他一起。

  韓越不知道自己該回什麼地方。他自從成年以來就很少回韓家,小時候那個房間如今已經成了擺設,很多年都沒人住了。再說只要他一回去就能看見司令夫人和大嫂哭哭啼啼的臉,家裡氣氛沉悶壓抑,就像被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陰雲。


  韓越連續住了半個多月的酒店,聽說楚慈新家安頓好了的那天晚上,他開車去了楚慈的新家樓下。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小區居民樓,外觀非常一般,灰濛濛半新不舊的樣子。韓越把車停在樓底下,仰望著楚慈臥室那個方向橙黃色的燈光,就仿佛仰望著某種信仰,一動不動的坐了很久。

  也許再看得專注一些,就能看見楚慈偶爾從窗口漏出的身影。也許再聽得認真一些,就能聽見楚慈在家走路開門,燒水做飯,收拾碗筷的聲音。

  不知道他新家布置得怎麼樣,也許沒精力收拾吧。他那麼講究的一個人,會不會住得慣呢?

  也不知道他晚上吃了什麼,有沒有認真弄吃的,營養全面不全面,有沒有好好的喝點補湯。吃完飯以後他做什麼消遣呢,看那些閒書嗎?還是打遊戲呢?他身體還沒痊癒,不知道記不記得早點休息保證睡眠?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韓越坐在昏暗的車裡,恍惚間仿佛置身於夢中。這長久而沉默的仰望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仍然跟楚慈在一起,仿佛他們並未分開,他仍然有走上樓去打開門,說「我回來了」的權利。

  那甜美的假象讓韓越沉溺在錯覺里,不知不覺時間一滑而過,臥室那盞燈終於滅了。深夜的小區萬籟俱寂,夜蟲在草叢間發出長鳴,韓越深深坐在車座中,放任思緒在腦子裡迷迷糊糊的飄蕩。楚慈睡了嗎?換了張新床他睡得慣嗎?這房子裡的暖氣開了沒有,一個人睡會不會著涼呢?……

  韓越就這麼迷迷糊糊的,在車廂里睡了一夜。雖然他穿了大衣,但是深冬夜晚戶外的氣溫畢竟低,凌晨時分他斷斷續續的醒了幾次,最終被徹底凍醒了。借著車窗外的微光可以看見手錶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多,再過一個多小時楚慈就要出來上班了吧。如果再堅持一個小時的話會不會看到他下樓呢……

  這點隱秘而渺小的期望讓韓越的心又微微發熱起來,他慢慢把車開出小區溜了一圈,等到暖氣上來了,就又回到楚慈的樓下去繼續等。天色越來越亮,小區里漸漸傳來晨練和擺攤的聲音,時不時有人經過,老遠還回頭好奇的望著韓越那輛拉風的吉普。雖然單向玻璃看不見駕駛席上的人,但是韓越仍然有點條件反射的緊張,甚至連當年參軍第一次上戰場都沒有這樣心臟怦怦直跳的感覺。

  楚慈什麼時候下來呢?從這裡開車到單位要將近一個小時吧,應該快了吧……

  韓越怕被楚慈認出這輛吉普車,特地提早十分鐘把車停到了小區另一頭,然後徒步走到楚慈樓下,遠遠坐在花壇邊上比較隱秘的地方。越接近八點時間就過得越慢,到最後他幾乎每隔十幾秒就看一下手錶,不斷抬頭眺望著樓道那邊,深怕漏過楚慈從樓梯口裡走出來的一瞬間。

  終於八點出頭的時候樓道門被推開了,楚慈拎著電腦包,披著大衣圍著圍巾,哈著白汽走了出來。他看上去仿佛又有些削瘦,黑色的大衣襯得臉色越發蒼白,神情素淡而腳步匆匆。

  其實他那輛二手本田就停在離樓道口十幾米的地方,眨眼功夫也就走到了。但是就那短短的幾秒卻讓韓越瞬間跌了進去,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被他完全忽略了,滿心滿眼裡都只有楚慈一個,就仿佛這一剎那間的凝望瞬間凝成了永恆。

  直到楚慈把車開走,樓梯口只剩下一片空地,韓越還木然的坐在那裡,整個靈魂都是短暫狂喜之後無盡的空虛。

  那瞬間越幸福,之後的劇烈的痛苦也就越長久。

  從那天開始起,韓越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來楚慈樓下轉一次,從深夜一直坐到黎明,看到楚慈上班那短短几秒鐘的露面之後,他才一個人慢慢的開車離開。

  就仿佛吸毒的人,只靠著那點醉人的虛幻來維持整個生命的動力,為了瞬間的滿足和快樂,寧願將整個靈魂都沉淪到永恆的黑暗裡。

  開春時某個春寒料峭的深夜,韓越在楚慈樓下整整等了一晚,到第二天早晨他滿心殷切的期望卻落了空。八點多楚慈沒有下樓來,一直等到九點也沒有。他臥室的窗簾已經拉開了,說明他已經起了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不下樓來開車上班。

  韓越越等越焦急,就像吸毒上癮的人付出了全部,卻沒有得到那一丁點毒品一樣。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楚慈生病了嗎?請假了嗎?他後悔自己為什麼前兩天的時候沒有來,這種異常是只有今天才發生的嗎?如果天天來的話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不對勁了?

  韓越在樓下急得團團轉,想衝上樓去敲門又不敢輕舉妄動。躊躇半晌之後他突然靈光一現,匆匆摸出手機來打了個電話給化工科研所:「喂,劉總?是我,韓越!」

  劉總忙不迭的答應:「哎,韓二少!您……」

  「沒事,我就想問你為什麼楚工今天沒去上班?發生什麼事了,他請病假了嗎?」

  「哦,沒有沒有!」劉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為難,遲疑了一下才說:「其實他前段時間就遞了辭職信,前兩天開始就已經不上班了,據說要回老家去找工作……」

  韓越一下子呆住了,甚至連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都毫無察覺。

  自從楚慈走後,他以為自己已經痛得麻木掉了,基本上用針扎用火燒都沒什麼感覺了。誰知道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會痛,還會恐慌,還會感覺到無可挽回的,深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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