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語氣清清淡淡的,可容煊就是感覺到了一股嗖嗖的冷氣,後背竟然一下子冒出不少冷汗來。
容煊咬牙,一把甩開沈凝的拉扯,「我騙你做什麼?真是的,有求於人的時候一口一個煊兒,給你辦好了便板著一張冷臉來嚇唬人。」
「我可告訴你,我替你約人不是白跑的,你答應我的銀子要是不給我,我才不會對你客氣!」
沈凝深深地看了容煊一眼,唇角一翹露出微笑來:「煊兒是個好孩子,是我小心眼了,答應你的銀子一文都不會少的。」
「最好是那樣。」
容煊甩袖走了。
沈凝也轉身往山腰鏡湖方向去。
不過她走入前往鏡湖那條路之後,容煊立即就不裝了,一把拉過狄青遠遠地跟在沈凝身後:「咱們去看看她到底幹什麼……腳步輕點別驚著她了!」
……
沈凝前行片刻,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
她腳下未停,繼續快步向前。
沒一會兒,沈凝眼前視線豁然開闊,一汪清澈到幾乎可以見底的湖顯露眼前。
湖邊還停著一艘船,有個人立在船頭。
沈凝走近一瞧,那船頭上的人正是容澈的貼身護衛崔彥軍。
沈凝已經摘下了面紗。
崔彥軍雙手環胸抱著寶劍,瞧見出現的人竟然是沈凝,頓時警戒地眯起眼,一把握好了劍柄:「怎麼是你?」
「是我讓十一幫我約的阿澈。」
沈凝露出個友善的微笑來,看著船艙問:「他在裡面吧?」
崔彥軍擰起劍眉沒吭聲。
其實沈凝已經感受到了船艙內的呼吸吐納,很平緩,很熟悉,容澈就在裡頭。
這讓沈凝的心情振奮激動起來。
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崔彥軍和沈凝就這樣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岸上,對峙了良久,崔彥軍才向艙內詢問:「殿下?」
沈凝怕容澈拒絕見她,沒等到他出聲便先開了口:「阿澈,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崔彥軍心中冷笑。
又是這句話。
這些年沈凝不知道說了多少次這句話,但每一次哄騙完殿下之後,就會用更過激的手段傷害殿下身心,現在竟然還來這一套!
沈凝又說:「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
船艙內,傳來容澈淡如清風的聲音:「好。」
沈凝大喜,輕輕一躍落到了船頭上。
船頭搖晃起來。
沈凝頓時身子微僵,全身都繃住了。
她是個切切實實的旱鴨子,而且這些年落了兩次水之後,變得更加畏懼水,除非必要,連船都不願意坐。
可是現在終於見到了容澈……這點畏懼她也下意識地努力克服。
沈凝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裙擺進入船艙內,目光也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坐在桌邊的男子身上。
容澈容貌如畫,一身墨色錦衣剪裁合體,精密大氣的滾邊刺繡,金冠玉帶,身姿清俊挺拔。
跳躍的火光落在他的臉上,讓那面頰肌膚上隱隱有暖光流動。
然而他的眼睛裡卻閃動著冷似寒冰的精芒,整個人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皎月。
冷漠、疏離,高高在上。
沈凝心頭微微一縮,垂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輕輕蜷起,喃喃喚:「阿澈……許久——」
船槳擊水,船隻晃動。
沈凝腳下不穩,栽向旁邊,下意識地扶住艙壁穩住身形,繃著身子,朝容澈露出個尷尬的微笑來。
容澈容顏冷漠,毫無所動,「什麼事?」
「……」
沈凝抿了抿唇,心中苦澀不已。
他以前絕不會對她這副姿態的,他也知道自己怕水……
以前他根本不可能讓她上船來說話,而是會帶她到距離水邊遠遠的地方去。
他還會笑眯眯地親著她的額角說,我家凝凝最膽小了,我可得好好護著……
都是那個外來者,把一切都毀掉了!
沈凝恨得咬牙,卻偏偏只能面對這個爛攤子,解決這個爛攤子。
她暗暗吸了口氣整理心情,知道容澈不會喊她坐,便自行坐到了容澈對面的位置去,雙手垂放在膝前,腰背筆挺,坐姿端正。
容澈看在眼中,瞳孔微微一眯。
似乎,這三年裡的沈凝總愛叉腰,坐下也是要盤腿,要麼翹腳,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沈凝這樣坐姿端正了。
然而沈凝越是這樣,容澈心中警惕越多。
最近沈凝在沈府的所作所為,在藍星和黛月的通報之下,他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藍星和黛月提醒他小心。
他也覺得如今沈凝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古怪可疑,可疑到,讓他心底又升起了一絲絲本來不該升起的希冀。
其實他知道今日約見他的不是容煊而是沈凝。
他本可以不理會的,然心底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催促他來……來看一看,她是真的變了,還是故技重施。
「許久、許久不見……」
沈凝沉默了良久,才幹巴巴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原先做好的各種心裡建設,準備好要說的所有話,在真正見到容澈的這一瞬,都好像被她忘光了,沈凝腦子裡一片空白。
容澈沒有應她,只是用一種冰冷莫測的眼神看著她。
沈凝繃著聲音又說:「這三年裡……發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並非我所願!」
「哦?」
容澈淡笑,笑容毫無溫度:「非你所願,那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有人逼你做那些事情,說那些話?」
「如果我說有人搶了我的身體,做下那些事情……」
「這樣荒謬的理由,你覺得我會信嗎?」
沈凝心中苦笑。
定然是傷害太深,所以她的話他再也不信,連實話都不信。
她理了理思緒,認真地看著容澈說:「這就是事實,你若不信,那你給我時間讓我證明自己……總之,我不喜歡容子安,婚約還在,我是你的未過門的娘子。」
「未過門的娘子!」
容澈一字一字重複了一遍,眸光莫測。
這三年裡沈凝拒絕和容澈有任何牽連,「未過門娘子」這幾個字更是所有人不能提的詞彙。
誰若提起,哪怕不是在說沈凝和容澈的關係,沈凝也會暴怒。
現在她竟這樣心平氣和地認真說出來?
「為了白虎令,你可真是能耐得住性子。」容澈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那枚古樸的銅牌,吊繩勾在他的手指上,容澈笑得不懷好意:「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