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泰九換好了全套裝備,揚著笑,心情還算頗為愉快地出門,他身材頎長,步履漫不經心地走向地下停車場,在自己的豪車上打火,放音樂,一氣呵成。
他先是一個人,仰著頭靠在椅背上,手指隨著那曲調激昂的古典樂而跳躍,他半闔著眼睛,仿佛已經完全陷入了隱約之中一樣。
一曲畢,毛泰九突然睜眼,然後打了個電話,儘管是深夜,那邊也迅速地接通了。
「泰九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毛泰九笑容放大,嗤嗤笑開:「相泰哥,你覺得,我找你還有什麼事呢?」
那邊倏地沒有了任何聲音,仿佛是被嚇到了一般。
毛泰九也不在意,他再一次仰面倒向椅背,語氣漫不經心地說:「替我找找看吧,今天晚上,我需要幾隻老鼠放鬆一下心情,相泰哥你是最懂我的,啊…女人的話更好些呢。」
「泰、泰九……」那邊猶猶豫豫地似乎想要奉勸幾句,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太害怕,說話都有些結巴。
然而有些人翻臉就不是人了,不等對面好意勸說的話說出來,便粗暴而兇狠地打斷:「讓你找,你找就是了!擺正你的位置!狗不就應該乖乖聽主人的話嗎?」
對面的人也沒有掛斷電話,幾乎是任罵,而毛泰九尤不解氣,情緒逐漸失控,語調上揚:「你以為你有資格對我說其他的話!?」
頓了一頓,他忽然又笑了。
詭異的笑聲停不下來了,他笑著說:「南相泰,你知道的,我最想殺的人,從來都是你啊。」
對面的呼吸聲猛地加重。
毛泰九似乎沒有注意到一樣,似是感嘆似悲哀,語氣極為詭異地說:「快二十年了呢,時間真快啊……相泰哥?」
「我只是要了你一條腿,還留著你的命呢,你就稍微懂事點吧?」毛泰九似乎在和人打著商量一樣。
南相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也終於控制不住地出口道:「泰九,如果她還活著的話,也不會想要看到你這樣的……」
「閉嘴!」就在這一瞬間,毛泰九是真正的勃然大怒,「不要提她,你怎麼還有臉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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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個植物人會是什麼感覺?
如果從前這樣問舒夭紹,她給不出答案,反而會極為好奇地追問「什麼感覺什麼感覺?」,現在再問舒夭紹,她能給出答案了,卻根本不願意回想。
她以為自己死了,被一個成年人,抓著一塊大石頭,砸了好幾下頭,又被丟進深坑,摔斷三根肋骨一根腿骨……
事實上,在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舒夭紹也確實和死了一樣。
她沒有意識,或者說她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意識。她處於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狀態,完全喪失意識活動,大腦皮質喪失興奮……她陷入在這個狀態里,足足有十一年之久。
這是十一年,對於舒夭紹來說,仿佛就是一場夢一樣,感覺像是被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塊時間,人生的這十一年完全空白了。
而在後面,她漸漸地偶爾有了自己的意識,大腦皮層也開始逐漸地對外界做出反應,可能外界也探查到了她的狀態,在用盡一切幫助她。
於是偶爾會有一些意識的舒夭紹,在有那麼一丟丟意識的時候,總能聽到外界激勵自己的動靜,比如——
講名著小說:
「孫悟空呵道:『妖怪!吃俺老孫一棒!』……」
「林黛玉心裡委屈呀,憑啥子送簪花不先給她送,得要讓別人都挑了一遍,挑剩下的才給她?」
講課:
「這個二元一次方程里,怎麼求X呢?是這樣的……」
「化學元素周期表是要背下來的,來,我再來給你讀一遍……」
「今年的高考滿分作文已經刊印了,哥哥挑幾篇給你讀一下……」
日常交流:
「哥哥立了二等功,軍功章給你,哥哥的榮譽都分你!」
「小雅琴,哥哥要執行個任務,老師們會繼續給你上課的,下下個月哥哥回來繼續給你講西遊記。」
舒夭紹確實能感覺到外界的動靜,但是怎麼說呢,她意識非常的混亂,而且是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她有時候只覺得外邊的全部都是毫無意義的噪音,有些煩躁。
但是不論她怎麼想,她就只能給出反應就是:大腦皮層興奮度的變化,以及眼皮下眼珠子的轉動等等。
到後來,舒夭紹能偶爾抽搐一下手指。
外面的人似乎很興奮,大受鼓舞,更加瘋狂地騷擾她。
然而一直到一年多後,舒夭紹好不容易突破了黑暗,睜開了眼睛,她也沒能完全恢復自己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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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紹剛醒過來那會兒,懵逼極了,意識無比混亂,記憶也無比混亂。
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十二年,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人人都說是「奇蹟」!
她沒能完全掌控身體,也沒能完全恢復意識,渾渾噩噩地任由醫生各種檢查,而大多數的檢查都是檢查腦子。
醒過來的舒夭紹,茫然地看著那些白大褂忙忙碌碌,看著兩個體貼儒雅的中年人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看著青年軍官抱著她失聲痛哭。
她那時候,甚至沒有任何關於親人、眼淚等等的概念,像是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懵懂無措。
時間又過去了兩年,舒夭紹才在醫療團隊的幫助下,一點一點的恢復意識,她的思路也慢慢開始清晰了起來。
等她錯亂的記憶和意識終於恢復得差不多了,舒夭紹發現自己竟然有兩個身份!?
所以,她到底是舒夭紹,還是林雅琴?
還是說……她因為一次意外,竟然覺醒了前世的意識?
這個問題困擾了舒夭紹很久,一直到一年多後,她才將記憶真正的串好,她知道了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她是舒夭紹,不是林雅琴,之所以穿越,是在一個系統的幫助下……
可是關於系統的記憶,又有些模糊。
舒夭紹睜眼後,仍然在床上躺了好九,才慢慢恢復意識以及喚醒這具身體。
後來,她開始了康復計劃。
她每天動一點點,每天多動一點點,日復一日……
一直到四年後,舒夭紹終於可以正常地走上一段較長的路,也完全恢復了所有的意識,混亂的零碎的記憶也終於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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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的時候,終於出院的舒夭紹,坐在陌生的床邊,忐忑地在腦子裡問:「系統,你還在嗎?」酷錄文學 .
【您好,反派C位入獄系統2627為您服務。】
舒夭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不解:「為什麼我昏迷癱瘓那麼多年,你好像一直沒有出現?」
【沒有宿主召喚,系統不主動出現,以防干擾宿主執行任務。】
「唉,你其實多叫叫我,刺-激一下我大腦,說不定我能更快地醒過來……」舒夭紹失落地搖了搖頭,閉上了嘴,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以後,如果覺得能夠幫助我的話,不用我主動召喚,你也可以出現的。」舒夭紹儘量地和它商量。
【收到,有您的許可,日後系統將竭誠為您服務。另外,您已經清醒,請儘快開始執行任務。】
任務啊……舒夭紹有些茫然地看著窗外的月光。
這個任務,要怎麼做呢?她一癱就癱了十二年,康復都足足花了七年,已經完完全全地過去了十九年還多啊……
毛泰九都說不定結婚了,指不定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呢。
舒夭紹其實是恐慌過的,任誰來一場她這一奇妙的遭遇,完全清醒後,都會恐慌。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預料,覺得自己已經被時間拋棄了……
爺爺、父親、母親,接連去世,當年那個溫潤如玉的小叔叔,如今是政壇炙手可熱的人物,寵愛自己的堂哥,都已經扛起了家族在軍方的大任,甚至已經有了個在談婚論嫁的女朋友了……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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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舒夭紹出事的那一天,堂哥林斯年給她打電話接不通,他馬上就懷疑是妹妹要帶人走的計劃泄露,恐怕遭遇不測了。
好在手機里,舒夭紹當時戴著的項鍊里,都是安裝了定位晶片的,林斯年報了警又打了急救電話,根據定位,帶著下屬在那個深坑裡,瘋狂刨土才將心跳微弱到幾乎沒有的舒夭紹給挖了出來。
當時舒夭紹上了擔架,林斯年就聯繫了他父親,國家方面也馬上出面,要求南韓方面徹查此事的同時,派來了種花家優秀的醫生團隊,除此以外,原身大伯也馬上聯繫了國外的專家團隊。
舒夭紹當即被搶救了幾天幾夜,醫生都換了三波,按林斯年說,光是頭骨的縫合就驚險連連,病危通知簽到他手軟,筆都握不住,哭都不敢哭,當時的他足足四五天沒合眼。
好不容易,舒夭紹才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情況依然不容樂觀,當時的醫生說她很可能當夜就會死掉,不然隔天就死掉,最好的情況就是變成個植物人,也許還能煎熬多一兩個月才斷氣。
原身大伯聯繫好了腦部治療最為優秀的某國醫院,林斯年當即就用飛機把舒夭紹給送了過去,而他在舒夭紹徹底脫離危險期後,又返回了南韓。
林斯年怒不可遏,他不可能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當時他就在南韓大鬧了一場,攪得整個成雲市兵荒馬亂,最後南韓方面給出的解釋是——
「成雲通運會長毛基范的屬下南才俊背叛了他,想要綁走毛基范的兒子毛泰九作為威脅,只是當時林雅琴剛好也在車上,阻礙了他們,這群亡命之徒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想把這個孩子滅口。如今南才俊團伙已經盡數入獄,南韓方面一定會給種花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南才俊,就是南相泰的父親,毛基范的左膀右臂。
舒夭紹醒來後,林斯年曾抱著她說:「哥哥不傻,這種狗屁理由就是拿來搪塞我的!但是當時那群人全部判了無期,國家和南韓還有許多合作……爺爺病倒了,二叔執行任務生死不知,我父親一個人實在扛不住……」
「雅琴,是哥哥對不起你,沒能幫你討回公道。」
當時正值國家領導班子交接時期,沒人想要節外生枝,而林家本身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也無力追究下去,毛基范後期還極為友好地給時靜芙發了南才俊死在監獄裡的新聞報告。
事情似乎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原身的爺爺終究是去世了,家族遭受重大打擊,而原身的父親,最終被確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
原身的母親時靜芙因雙重打擊,鬱鬱寡歡,因女兒昏迷而強撐了幾年,最後竟然被檢查出癌症晚期,沒多久也跟著丈夫去了……
知曉這一切之後,舒夭紹難受得喘不過氣來,相對於那位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偉大的軍人父親,時靜芙對舒夭紹而言再重要不過了,儘管她一直在心裡點醒自己「這是任務世界,這是原身的母親,不可以投入太過的感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時靜芙就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母親啊。
記憶之中那個優雅知性的美好的母親,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遠去了,而承蒙她照顧多年的自己,竟然連好好和她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舒夭紹甚至有種生命無常的悲觀主義心態,這個心態一直到好些年後才慢慢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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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的父親倒了,林斯年馬上參軍,原身的小叔叔都放棄了最愛的醫生職業,選擇從政。
就在舒夭紹昏迷的頭幾年,這個家族還有些力不從心,而現在就好多了,只是舒夭紹聽林斯年的語氣,似乎快二十年了,他也根本沒有原諒毛家,或者說毛基范。
「南才俊背叛了毛基范,綁了他的兒子毛泰九,可是毛泰九最後全頭全尾地被救出來了,而南才俊死了以後,毛基范還以德報怨地收養著他的兒子南相泰!」
「毛基范這種人,會這麼好心?這些南韓人,真的當我是傻子不成!分明就是南才俊聽從了毛基范的指示,他們本來就是衝著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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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紹完全清醒後,日理萬機的大伯和小叔叔都來看過她,她哥更是抽空帶她去了一趟原身父母的墓地,後來舒夭紹身體好些後,每天都會到墓園去。
家族就靠著這三個大男人和那些不需要舒夭紹去見的旁支支撐著,他們都沒有隱瞞舒夭紹,將當年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就連他們隱約的態度也表達得很清楚。
這樣,舒夭紹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任務肯定要做的,但是她哥為了她休了長假,時時看著她,甚至明確要求:「難道你還在想那個害你到這個地步的小子?你現在就斷了這想法!」
舒夭紹坐在輪椅上,聞言嘆了一口氣:「哥,你一直在關注著他們吧?泰九……他還好嗎?」
之前舒夭紹也問過系統,毛泰九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是系統卻說目標太過遙遠,已經超出了它的監測範圍,要求舒夭紹及時到毛泰九的身邊去,它也好馬上監測情況,跟上劇情,給舒夭紹提供幫助。
可是不行啊,舒夭紹走不了,且不說她身體病歪歪成這樣,動輒喘氣都喘不過來氣,時不時還感覺腦子一陣陣空白,而林斯年看得緊,看得緊緊的。
「你管人家好不好?人家好極了!毛家都要隻手遮天了你知道不?跟個土皇帝那樣,小日子別提多瀟灑了,你還問?」
舒夭紹無奈:「哥哥……」
「不就是個臭小子,都過了多久了,你那麼惦記他做什麼?」
可他是我任務目標啊!
舒夭紹當然不能說出來,她只能含糊地說:「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可是哥哥,這對我來說,就是我好像睡了一覺醒過來,就過去了十幾年,等我清醒了要找我的小夥伴,你還不讓。」
「不讓,堅決不讓,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再踏入南韓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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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紹:我愁啊~
南相泰的老爸具體叫啥大白忘記了,先隨便叫南才俊吧,有小天使知道可以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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