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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2024-08-25 07:35:29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20

  隨你怎麼想。

  這五個字縈繞在阮念初腦子裡,形成了回音。直到洗完澡躺床上,她都還在思索,厲騰的回答究竟是肯定,還是否定。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沒想明白。

  不過有另外三件事,她倒是明白了。其一,厲騰這個現任男友實在高冷。雖然七年前他也冷,但充其量只是座刀山,遠沒有到如今這刀山掉冰渣的地步。其二,厲騰對她果然很沒興趣。

  至於其三,就是在以上兩大背景下,厲騰還能同意先和她交往解她燃眉之急,可見,他這個解放軍救苦救難,實在是人民的好兒子。

  阮念初不由有些感動。心想,他既然雪中送炭,她自然也該慷慨解囊,占人家那麼大便宜,報答一下也是應該的。

  琢磨著,她點開微信,給厲騰發過去一個一百九十九塊的紅包,備註那欄寫著: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過了大約五分鐘,系統提示紅包已被對方拆開。下一秒,厲騰也給她發了個紅包。

  阮念初遲疑了會兒,把紅包收了。

  點進去,兩百塊,比她發過去的剛好多一塊。

  「???」阮念初打過去一長串的問號。

  厲騰的回覆只有一句話:行賄受賄,知不知道賄賂軍官怎麼判?

  「……」香蕉他個不拿拿。交流好難。

  *

  紅包事件之後,阮念初就沒再主動給厲騰發微信。她不找他,他當然更不會找他,兩人的對話框往下一拉,全是空白。

  學習會那邊的忙,她照舊去幫,碰見厲騰便笑著打招呼。他的回應一如既往的禮貌,也一如既往的冷淡,偶爾散會之後沒事,就順帶把她捎回家。

  阮念初覺得,她不像他女朋友。她就是個蹭車的。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父母不再一會兒疑神她性取向有問題,一會兒疑鬼她會嫁不出去,給她安排一系列相親流水宴了。

  工作日結束。

  周六早上,艷陽高照。這樣的天氣,很適合阮念初這種懶蟲一睡不醒,鬧鐘響不到三秒,就被她一巴掌給拍成啞巴。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完全忘了「約會」這事。

  九點二十分的時候,手機響了。她閉著眼,看都沒看就摁掛。

  剛掛,又響,她再掛。

  對方鍥而不捨。

  直到手機鈴第八次響起時,阮念初忍不住了。她暴躁地低吟一聲,抓抓頭,一把撈起枕頭上的電話。看眼來點顯示,沒有姓名,只是一長串陌生的數字。

  擾人清夢,她很想知道是哪個二百五大周末還這麼缺德。於是滑開接聽鍵,擰緊眉,握緊拳,努力克制罵人的衝動:「哪位?」

  聽筒里那位二百五的聲音,音色極低,冷冷的:「現在幾點鐘。」

  短短五個字,驚醒夢中人。阮念初懵了。再下一瞬,她扭頭看向牆上的掛鍾,九點四十五分。然後,她的懵神變成了尷尬。

  「……對不起。」她承認錯誤承認得很快,接著坦誠道,「我忘了。」

  厲騰不和她廢話,「我給你十分鐘,洗漱下樓。」

  聞言,阮念初的眸光閃了閃,說:「十分鐘?那不是化妝的時間都沒有。」雖然不是正經談戀愛,但約會還是要打扮一下的吧。怎麼像集合跑操。


  厲騰說:「不用化。」

  她還是很遲疑,「可是,我覺得那樣不太好。」

  「阮念初。」他叫了聲她的名字,語氣痞冷,隱約不悅,一句話就反駁回去,「你還有哪副醜樣我他媽沒見過?」

  阮念初霎時無語。

  想想也是。當年在柬埔寨,她成日素麵朝天蓬頭垢面,都敢跟他睡一個屋,現在有什麼不敢?妝是畫給別人看的,他都不在意,她還彆扭個什麼勁。

  於是她刷完牙洗完臉,從衣櫃裡隨便抓了條裙子換上就下樓了。

  吉普車停在門口的路邊。

  阮念初拉開副駕駛室的車門,坐進去,動作連貫,姿態熟稔。她嘖嘖原來蹭車的次數一多,人臉皮都會變厚。

  厲騰還是老樣子,抽著煙,冷漠的臉上沒任何表情。

  她低頭,邊系安全帶邊隨口說:「上午好啊厲隊。你準備帶我去哪兒?」聲音懶懶的,嗓門天生偏甜的緣故,柔和時,帶出幾分撒嬌意味。

  厲騰側目看了她一眼。

  他認識阮念初時,她只有十九歲,他對這姑娘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副妖冶勾人的裸浴圖,其次,便是她那張漂亮的臉。那時她話不多,他話更少,兩人之間不怎麼交談,以致於,他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她嗓音很獨特。

  太媚了。

  一輕聲,能酥進人骨頭縫裡。

  厲騰看向她的唇。淺粉色,兩邊嘴角上翹,是天生愛笑的唇形。他看了好一會兒,視線才轉回正前方,「郊區。」

  阮念初皺眉,不解地問:「去郊區幹嘛?」春天還能去踏青,夏天去能做什麼?

  「去了不就知道。」厲騰隨手掐滅菸頭,發動了汽車。

  今天的天氣果然很好,一路晴朗,萬里無雲。

  厲騰帶阮念初去的地方,準確的說,是位於雲城郊區的一個小鎮,距市區有近六十公里。他們十點出發,到時,已經過了午飯的點。

  厲騰停好車,隨便選了家館子吃飯。

  兩菜一湯,味道不算多好,倒也不至於差。阮念初今天早飯沒吃,正餓得不行,唏哩呼嚕就幹掉兩碗大米飯。

  填飽肚子以後,她拿紙巾擦擦嘴,對他真誠地說,「這家店的廚子手藝,一般。」

  厲騰瞥了眼她面前一粒米不剩的飯碗,叫來服務員結帳,「下次換別家。」

  她被嗆了嗆,「……厲隊長,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專門跑六十公里來這吃飯。你到底帶我來做什麼?」他是臥底生涯留下了陰影,一天不賣關子就渾身不舒服嗎。

  「有個小女孩兒想學唱歌。」他把一根煙塞嘴裡,拿打火機點燃。

  「嗯?」她茫然,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你來教她。」

  阮念初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不是唱歌的麼。」厲騰說得理所應當,就像談論今天的天氣,「你教她。每周一節家教課,學費我付。」

  聽他說完,阮念初抬手扶了下額。電光火石之間,兩個念頭從她腦海深處升起,她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要麼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麼就是這位上校腦子出了毛病。


  後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

  離開小飯館後,厲騰買了一箱水果,然後帶著阮念初走進附近的一個老小區。

  能看出,他對這裡很熟悉,七十年代的建築群,分布沒有規律,單元樓之間有許多小巷道。她跟他身後七拐八拐,沒多久就繞得頭暈。

  好在目的地到了。

  厲騰走進門洞,頭也不回地扔過來一句話,「六樓左邊那戶。」腳步聲漸遠,消失在了樓道里。

  阮念初站在原地靜數秒,捏捏眉心,跟上去。

  上去一看,厲騰正在敲門。「砰砰砰。」

  沒多久,房門開了。來開門的是一個兩鬢花白的婦人,五十歲上下,身形瘦小,滿臉都是褶子紋。腰上還繫著半截圍裙。

  婦人看見厲騰,皺皺眉,明顯一怔,「厲騰?」

  「阿姨。」他笑了下。

  「哎呀。你看你,來之前也不說一聲。」婦人笑起來,拿圍裙隨便擦擦手,把他們往屋裡請,「快快,進來坐。還沒吃飯吧?」

  「剛吃過。」厲騰把水果放桌上,隨口應道。

  婦人忙活著給他倒茶,回身才看見同來的阮念初,動作頓住,「這姑娘是……」

  阮念初彎唇:「阿姨好,我叫阮念初。你叫我小阮就行。」

  「哦,小阮。」婦人目光友善地打量她一番,「是騰子的女朋友吧?」

  「……」阮念初轉眸,目光看向厲騰。厲騰臉色冷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要否認或者幫她回答的意思。

  於是阮念初答道,「嗯。」

  婦人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不住說:「真好,真好。」

  厲騰抬眸,看了眼最裡面那間虛掩的房門,道:「小星在家麼。」

  「在的。」

  「那孩子上回說想學唱歌。」厲騰說,「阮念初在軍區演出團工作,是歌唱演員。可以的話,以後她來給小星當老師。」

  阮念初瞪大了眼睛。接著便聽婦人驚詫道:「那怎麼好意思呢?算了吧,多麻煩人姑娘,平時工作都忙,周末還來上課,那不是休息的時間都沒了?」

  阮念初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缺點,愛心泛濫。譬如此時,換作旁人肯定會順著杆子往下爬,家教這差事,誰愛接誰接。但她琢磨了會兒,卻道,「這樣吧,讓我先見見小星,看孩子怎麼說。」

  她都想好了。那位小朋友要是乖巧懂事,家教這事就能考慮,要是調皮搗蛋,她二話不說走人。

  婦人遲疑幾秒,點點頭,帶著他們走向最裡面那間屋子。

  門沒關,輕輕一推就開了。

  屋內窗簾拉得嚴實,光線透不進,整個房間都很昏暗。阮念初皺眉,環視一遭,終於在窗戶邊上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十一二歲的年紀,梳著馬尾,皮膚白皙,手裡拿了一張照片。她頭微垂,看著手裡的照片發呆,一雙眼睛裡空空的,神采黯淡。

  阮念初視線下移幾寸,心突的緊了緊。

  女孩坐的是輪椅。她是一個殘疾人。

  「小星。」婦人笑道,「快,你看誰來了?」


  那姑娘聞聲回頭,看見厲騰的剎那,空洞的眼神終於一閃,「厲叔叔好。」音色甜脆悅耳,並且明亮。

  厲騰走過去,半蹲下來,「今天心情怎麼樣。」

  「挺好的。」小星微轉過頭,看見婦人身旁的阮念初,問道,「那個姐姐是誰?」

  厲騰冷聲糾正:「喊她阿姨。」

  阮念初:「……」

  小姑娘很天真,聞言便禮貌笑笑,說:「阿姨好。」

  阮念初乾咳了一聲,上前幾步,朝小星展露出一副標準的阿姨版慈祥臉,彎腰柔聲道:「你好呀。我姓阮,叫阮念初,你呢?」

  女孩說:「我叫夏星星。」

  阮念初目光落在女孩手裡的照片上。畫面里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迷彩服,高大帥氣,笑容爽朗又陽光。她有點好奇:「你拿的是誰的照片?」

  「我爸爸。」

  「你爸爸是軍人?」

  小星點點頭:「是的。」

  正聊著,婦人拿來一杯熱水和一顆藥丸,遞到小女孩手上,說:「小星來,該吃藥了。吃完藥再和阿姨玩兒。」

  阮念初轉頭,厲騰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房間去了陽台。她跟過去,問他:「小星是你戰友的女兒?」

  「嗯。」

  「你戰友很忙麼?」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托你照顧他的孩子。」

  「因為他死了。」

  「……」阮念初目光突的一跳。

  周圍陽光和煦,風靜靜地吹。厲騰靠在牆上抽菸,片刻,轉過頭,眸色未明地盯著她,「十二年前,死在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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