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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9

2024-08-25 07:35:31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29

  那天晚上,在這個簡陋陳舊的小旅館,阮念初睜著眼,直到後半夜才入睡。上半夜時,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窗外,聽著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引擎聲,良久。

  後來,她在夢中看見了柬埔寨的夜空,一束金燦燦的稻花,和男人叼著草,趟在竹木屋頂上的身影。

  翌日一大早,阮念初便聽見房門被人拍響,砰砰砰。

  她根本沒有睡醒,頂著一頭雞窩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過去開門。外面是厲騰。他臉色平靜,手上還拎著一個塑料口袋。

  短短几秒,阮念初的瞌睡就醒了。問道:「準備走了麼?」

  厲騰目光掃過她的腳。沒穿鞋,很小巧,十根腳趾瑩潤可愛,塗著紅色甲油,踝骨細弱,往上是兩條雪白的小腿,線條柔美勾人。

  他看了片刻,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說:「今天周末,高速很有可能會堵車。得早點兒回去。」

  阮念初打了個哈欠,點頭,「知道了。你等我洗漱一下。」說完就準備關門。

  厲騰道:「把鞋穿好。」

  阮念初微怔。緊接著便聽見他沒什麼語氣地說:「地上涼,你感冒還沒好完。」

  「謝謝關心。」她垂頭低聲應了句,有點窘迫,兩隻白嫩的腳丫下意識往後藏了藏,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哦對了,小星那兒的課……」

  「我已經跟夏姨打過電話了。你身體不舒服,下個星期六再去。」

  「……哦。」

  「這是給你買的早飯。」厲騰把塑膠袋遞給她,沒什麼語氣道:「有包子雞蛋和豆漿,趁熱吃。」

  阮念初遲疑了一下,伸手把早飯接過來。

  然後厲騰便轉身下樓去了。

  現在還早,清晨光景,天空的東邊剛泛起一層薄金色。休息站的空地上停了幾輛私家車,旅客們在早餐鋪前討價還價,吵吵嚷嚷的。

  他走出旅館門,站在屋檐底下抽菸。

  背後,昨天被嚇壞的老闆娘猶豫著走近,清清嗓子,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女朋友的燒退了吧?」

  厲騰把煙叼嘴裡,垂眸,沒有說話,只是摸出一張百元大鈔丟給那女的,說:「那藥當我買的。」

  「……」女人拿著錢一愣,好片刻才幹笑道:「哎喲帥哥,你這給得也太多了,又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哪兒值這個價。」

  厲騰冷淡瞥她一眼,「錢收下。我有事兒要問你。」

  「要問我什麼呀?」

  「昨晚上那群特警你也看見了。」

  「嗯。」老闆娘掩住心口,一臉的驚魂未定,「可嚇死我了,還以為倒了什麼血霉。」

  厲騰說:「這幾天有沒有一男一女到你這兒住店?」

  老闆娘笑起來,道:「這幾天又不是節假日,生意不行,沒什麼人。」說著一頓,反應過來什麼,「我想起來了,你問的問題,昨天那個女警察也問過我。聽說她們要抓的犯人要在我這兒碰頭,給我嚇夠嗆。幸好他們認錯,不是你和你女朋友。」

  他又道:「你見過一個叫瓦莎的柬埔寨女人麼?」

  「沒有。」老闆娘答得毫不猶豫,「我這個店開了三年了,從來沒來過外國人。」


  「可是昨晚,那些警察在你這兒找到了瓦莎留下的一樣東西。她一定來過。」

  老闆娘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厲騰聞言靜默。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抽著煙,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阮念初洗漱好下了樓。她背著包走到旅館門口,抬眼一看,厲騰斜靠在牆邊,手裡夾煙,他身旁還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濃妝艷抹低胸衣,皮膚白白的,一彎腰就春.色畢現。

  那女人直勾勾盯著厲騰,眼睛都快長到他身上。

  阮念初微皺眉,片刻,上前兩步直接橫到兩個人中間,說:「不是怕堵車要早點走麼?別耽誤了。」

  厲騰扭頭看她一眼,把煙掐滅,「你早飯吃完沒?」

  「都吃完了。」阮念初回答。

  「那走吧。」他應道,回身下了台階,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老闆娘探首,見兩人就這麼走了,忽然就脫口而出地喊道:「誒!帥哥,你要問的問題就問完了麼?要不你給我一個你的聯繫方式,我看到可疑的人,就告訴你呀!」

  「……」阮念初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隨後便聽見厲騰頭也不回地冷聲道:「見到可疑的人不知道去報警。」

  老闆娘被堵得沒了話,臉上青紅交織。

  阮念初有點想笑,抿抿唇,又強行給憋了回去。厲騰走到車門前頓住,回頭,擰眉喊她的名字,聲音很低:「阮念初。」

  「來了!」她拔高嗓門應著,朝他小跑過去。

  吉普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

  等厲騰的車在阮念初家的小區門口停穩,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半。

  阮念初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然後才低聲說:「昨天我發燒的時候,謝謝你照顧我。然後也謝謝你……又保護了我一次。」

  厲騰語氣挺淡:「客氣。」

  車廂里有幾秒的寂靜。

  阮念初扯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做那件事……但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吧。」頓了下,語氣裡帶出幾分試探,「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她了?」

  「什麼?」

  「你喜歡的那個人。」

  「……」話音落地,厲騰瞬間轉頭看向她。目光很深。他捏方向盤的指鬆了緊,緊了松,好片刻才移開視線,沒有說話。

  阮念初當他默認,點點頭,「我其實也能猜到。」

  厲騰閉眼摁了下眉心,須臾,落下車窗,拿打火機點燃一根煙。

  她又說:「那……看在你幫過我那麼多次的份上,」她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我原諒你了。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他竟忽然笑了下,「行了。趕緊回家,不然你媽該著急了。」

  「嗯。」阮念初推開了車門,「再見。」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輕輕盈盈,遠去了,消散在風中。

  厲騰撣撣菸灰,仰頭,後腦勺靠在椅背上,良久,還是沒能把那句「再見」說出口。

  *

  一場大雨讓雲城進入了初秋。


  周一早上,阮念初照舊去單位上班。上面又下任務了,說是下個月月初要去邊城的營地搞慰問演出,一共七場,要大家抓緊排練節目。

  經過上次的晚會,阮念初這個名字已一炮而紅,她成了聲樂分團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這次的獨唱曲目,分團長選都沒選,直接就安排給了阮念初。

  她本人感到很驚奇。

  其餘演員則半是艷羨,半是感嘆。誰能想到,大紅花姜雪的一次感冒意外,竟會無意間成就一片小綠葉的逆襲。

  這次的獨唱曲目,是分團長親自選的,紅色歌曲《絨花》。這首偏抒情向的曲目,阮念初從來沒有唱過,因此她只好把自己關在聲樂室,勤奮苦練。

  這一練就是整整三天。

  周三下午是暖陽,陽光不似夏日時那樣毒辣,變得溫柔可親起來。演出團的排練大樓安靜極了,只聽得見合唱演員們吊嗓子的聲音,和舞蹈指導員數拍子的聲音,「一噠噠,二噠噠……轉!下腰,頂手腕,再轉……」

  這時,聲樂3室傳出了一陣歌聲,曲調悠揚,聲線柔婉,「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暫停一下。」分團長彈琴的動作頓住,朝阮念初皺眉,說:「念初,你的聲音很美,音準節奏也沒有問題,但是感情不太到位。再找找感覺。」

  阮念初嗯聲,微低頭,認真思考起來。

  之後過了幾分鐘,她抬起頭,對分團長說:「我再試試。」

  《絨花》低緩輕柔的前奏從分團長的十指間流淌出來。

  阮念初緩緩閉上眼睛。剎那間,許多往事走馬燈似的從她眼前晃過去,她的記憶穿越時光的洪流,回到了金邊市郊的那個營寨。那個傍晚,有夜色,有篝火,有槍林彈雨,也有迎風飄曳的稻花。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門外,男人腳下的步子一頓。他轉頭抬眸,那姑娘長發盤在腦後,站在鋼琴旁邊,閉著眼,神色平靜,側顏籠罩在薄金色的光里,連皮膚上的細絨都清晰可見。

  「錚錚硬骨綻花開……」

  厲騰安靜地看著她,移不開眼睛。耳畔,她的歌聲柔婉如水,「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放光華……」

  有路過的演員看見厲騰,怔了怔,回神後立刻準備敬軍禮。他擰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幾個演員識趣,點點頭走了。

  過了幾分鐘,這首歌唱完了。阮念初睜開了眼睛。

  分團長沖她露出一個微笑,「這次還不錯。再多練幾次會更好。休息十五分鐘。」

  她點點頭,覺得渴,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誰知一側身就看見了窗外的那人。他身著軍裝筆挺如畫,站在逆光的陰影中,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阮念初覺得詫異,拿起水杯就跑出了聲樂室,驚道:「厲隊?你怎麼到我們演出團來了?有什麼事情麼?」

  厲騰說:「我來找你。」

  「……」她眨眼,「找我?」

  他臉色很淡,靜須臾,把手裡拿著的東西遞給她,「送你的。我突然想起來,這玩意兒自己好像從沒親手給過你。」

  阮念初低頭一看,怔住。那是一束經過風乾處理的稻花,花穗金黃,色澤鮮艷。

  她手指微微有些發抖,好半晌,才把花接了過來。


  隨後他就轉身走了。

  這一日,厲騰的出現和消失都很突然。頭頂陽光絢爛,若不是手裡的花束真切存在,她幾乎要以為剛才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她真的一點也看不透這個男人。

  *

  離開演出團,厲騰開車回軍區。路上,手機響了,他掃一眼來電顯示,是楊正峰。

  「餵。」他接起來。

  隨後,楊正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語氣沉肅,「方不方便說話。」

  「嗯。」

  「頭號目標人物已經確定了,是個柬埔寨人,性別女。她是達恩在中國的一個下線,長期在國內活動,犯案無數,反偵察能力很強。」

  厲騰面無表情,「叫什麼名字,有沒有照片。」

  楊正峰說:「瓦莎。但應該不是那女的的真名。」

  突的,厲騰臉色大變,反向盤打死一記甩尾,急剎車,把車靠邊停下。後面車道上的人紛紛探頭大罵,「有病吧你!」「會不會開車!」

  電話那頭的楊正峰察覺到什麼,道:「怎麼了?」

  「你說,達恩的下線叫瓦莎?」厲騰的語氣非常冷靜。

  「對。」

  「……」他沉默數秒鐘,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張戴著墨鏡的女人面孔,低聲道:「難怪會有那群特警。瓦莎的確沒住過那家旅館。因為她沒有把追蹤器提前放進旅館房間,而是提前放在了阮念初身上。」

  楊正峰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的事,只是達恩的一個挑釁。」厲騰閉眼,忽然狠狠一拳砸向車窗,透明玻璃立刻裂開絮狀紋路。他語氣極冷也極沉:「是要我知道,他已經盯上了阮念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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