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話音落地,他們對視,周圍空氣似乎都有幾秒鐘的安靜。
然後阮念初噗的笑出聲來,率先移開目光,「這句話挺幽默的。不過,你下次開玩笑別用這種語氣,別人聽了容易當真。」說完抓著包,邊往大門走邊說:「對了。我晚上和喬雨霏有約,你不用送我回家。」
誰知厲騰也站起來,「你們約在什麼地方見。
「『大離』居酒屋,劍南路那邊。你總不可能又『順路』要去那兒吧?」
厲騰沒什麼語氣地說,「不順路。我送你過去。」然後結帳出門。
阮念初皺眉,片刻之後,面朝他的背影問出心裡的疑惑:「厲騰,你為什麼一直跟我待一塊兒?」回憶這幾天,她除了在家和在演出團,其餘時間,他就全在她邊上打轉。
有些滑稽的是,他們已經分手,如今這當普通朋友的相處時間,反而比他們做情侶時多很多。
可厲騰已經走遠,她問的話,他好像沒有聽見。
阮念初無奈,只好跟了過去。
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她又問一次,「剛才我問的話你沒有聽見麼?我問你,這幾天為什麼一直和我待在一塊兒?」
厲騰把車開上馬路,淡聲:「兩個原因,一個為公一個為私。你想聽哪個。」
阮念初困惑,「什麼為公為私?」
他說:「為公,我目前手上的任務是保護你的安全,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我負全責。」
「……任務?保護我的安全,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傷害我?」她狐疑。
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神奇劇情。難道這就是三十三歲和二十六歲之間的交流代溝?
厲騰神色如常地點頭,道:「所以你最好乖一點。除了在自個兒家和在單位,其餘時間,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阮念初認真思考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又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想傷害我的是什麼人啊?」
「壞人。」
「你這說了等於沒說。」她忽的反應過來:「需要保密?」
「知道就好。」
「那這個就先不問了。」這個原因既然不能明說,那就只能選擇略過。片刻,她轉眸看著厲騰冷峻的側顏,接著問他:「為公是任務,那第二個原因呢?為私是什麼?」
厲騰沒吭聲。
她眯了下眼睛,壓低聲,故意作出副打聽八卦的語氣:「你個人原因也要保密?」
「因為我想經常見到你。」他忽然這麼答。
「……」這一次,阮念初是真的呆住了。以她對厲騰的了解,怪人做怪事,理由也必定千奇百怪。但這個答案的驚悚程度,依舊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期。
而在之後,情形更是疾變。
夜幕垂落,車水馬龍,厲騰忽然一打方向盤,把車開往到路邊,停下。阮念初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轉過頭,只見他垂著眸,嘴唇緊抿,神色看上去比平時更沉肅冷然。
她眼睛微微瞪大,放在腿上的雙手,無意識收緊。心跳忽然變得急促。
「……」阮念初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氣息略不穩,「你突然停車做什麼?」
厲騰抬眸看了眼這個城市的斑斕霓虹,語氣冷靜得不尋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稀罕的女人是誰。」
阮念初眸光跳了下。
他側過頭,視線定定盯住她的眉眼,「那女人就是你。」
她:「……」
「七年前送你走的那天,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得把你忘了。如果咱倆真有緣分,除非天意。」這番話,壓在厲騰心裡整整七年,此刻才終於得見天日。他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阮念初,你本事真夠大的,能讓人像發了瘋一樣地惦記你七年。你要不要猜一下,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此時,這人目光不似平日的冷靜,露骨直白,帶著極強侵略性。
阮念初腦子嗡嗡的,瞬間只剩下空白。好一會兒,才遲遲回過神。她挪開視線,用力呼出一口氣,乾笑了下,試著動唇:「你又在開玩笑了。別總拿這種事尋我開心,這樣不好。」
厲騰說:「我沒跟你開玩笑。」
「你怎麼不是跟我開玩笑?」阮念初自己都沒想到,她瞬間的反應會這麼激烈,「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知不知道分手是什麼意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現在突然跑來跟我說你喜歡我七年?」
如此自相矛盾反覆無常,這人怕是真神經。
車裡有一瞬死寂。
她一通咆哮發泄完,舒服了點,只滿目怒意地看著他。
厲騰閉眼捏了捏眉心,再開口,語氣低沉:「對不起。之前是我不好。」
「別跟我說對不起。任何人都有道歉的權利,任何人也有不原諒的權利。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我必須選擇原諒吧。」阮念初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轉頭看窗外,擺擺手,「……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談這個。厲隊長,麻煩您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厲騰坐著沒有動。
她平靜了會兒才想起來這是他的車,扶額,然後推開車門就要下去。
厲騰說:「去哪兒。」
「我不要你送我。」
「回來。」他眉皺成川。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鬼才理他。阮念初頓都沒頓一下,直接就走上了街沿。這裡離居酒屋已經不遠,她決定走過去。
「……「厲騰閉眼,用力砸了下方向盤,暗咬牙,最後下車跟了上去。
夜幕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中間隔了十來米。
走出一段距離後,阮念初忍不住回頭,沒好氣道:「你要一直跟著我是吧?行,那你就跟著吧。」
說完一轉頭,一家電器商城外面在搞商業活動,主持人拿著話筒唾沫橫飛,往台下扔著小布偶。圍觀的大媽大爺很興奮,歡呼著,擠破腦袋跳起來搶。
阮念初閃身就竄進了搶布偶的隊伍。
人頭攢動,大家都在努力地蹦。阮念初也把兩手高高舉起,努力地蹦。
厲騰在旁邊站了會兒,忍無可忍走過去,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出了人群。
她憤憤去甩他的手,甩不開,不由氣道:「你幹什麼?」
「阮念初我告訴你。」他箍緊她的腕子發狠一捏,嗓音極低道,「你心裡有不痛快,有氣有火,打我罵我怎麼朝我撒都行,別拿自個兒安全開玩笑。有人想害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皺眉,用力掙開,「厲騰我也告訴你。你那些神神叨叨的套路我搞不懂,也配合不起。你喜歡我是麼?但是我不喜歡你,一點兒也不。所以拜託你今後別再來找我。因為這朋友咱們是當不成了。」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夜晚的秋風涼涼吹過。阮念初吸了吸鼻子,裹緊外套,髮絲被風吹得亂飛,鼻頭也被吹得通紅。
厲騰捏了下拳頭,追上去。
*
大離是雲城很出名的一間居酒屋,開在老城區,老闆是東京人,食材新鮮,價廉物美,生意常年火爆。阮念初到那兒時,喬雨霏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一見到阮念初,喬雨霏就指著手錶抱怨起來,「約的八點,這都超小一鐘頭了,你剛才是偷雞去了還是摸狗去……」說著餘光掃到後面進來的厲騰,當場石化。
這兩人不是分手了麼,怎麼還會一起出現?喬雨霏很茫然,壓低聲猜測:「什麼情況?你們這是,又複合了?」
「怎麼可能。」阮念初笑了下,神色如常道:「那個人不重要,不用搭理他。」
話雖這麼說,但出於禮貌,喬雨霏還是跟厲騰隔空用眼神問了個好。厲騰衝她很淡地點了下頭,坐在離阮念初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
服務生過來給他們點餐。
喬雨霏沒吃晚飯,點了一些刺身和手握壽司,阮念初點的卻全是酒。
喬雨霏聽她點了那麼多瓶酒,有點兒發憷:「欸,雖然日本酒度數不高,但你這酒量,喝不了那麼多吧。」說完朝服務生道:「少拿兩瓶。」
「喝不完打包。」阮念初拂開喬雨霏拽服務生的手,「就那麼多,先上來。」
「……」喬雨霏拗不過,神色微變,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後面那桌的厲騰。
他眼神直直盯著阮念初的背影,眸色未明,茶杯舉在唇邊,遲遲沒喝。
其實今晚喬雨霏約阮念初,是想跟她聊一聊自己新撩上的小鮮肉,請她做個參考。然而很不幸,這場飯局卻演變成了阮念初的失戀痛飲升級版。
幾十分鐘後,八瓶清酒全都見底,阮念初一個人喝光六瓶,已神智不清。
她兩頰潮紅,忘記自己身在何方,拽著喬雨霏的手口齒不清道:「你知道麼?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想通,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就把他當個普通朋友……我什麼心態都調整好了……」她說著,一下子從位置上站起來,搖搖晃晃,抬手扶住額頭,「可是厲騰他居然又跑過來招惹我了……」
「……」喬雨霏嘴角一抽,趕緊起來把她攙住,安撫道:「噓,噓,你喝多了,先坐下。坐下。」
「我沒喝多!」阮念初一把推開她,「我酒量老好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這一推,阮念初推開了喬雨霏,自己也跟著踉蹌摔倒。
落地之前,一隻寬大手掌穩穩托住她的腰窩,終止了她的跌勢。
厲騰捏住她的胳膊,說:「時間不早了,回家。」
「……」阮念初皺眉,怎麼也看不清這人的長相,嘴裡咕噥:「誰啊你。」
厲騰沒理她,直接扣住她的腰把人抱起來,視線看向喬雨霏,冷淡道:「我先送她回去了。」
喬雨霏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那就麻煩你了。」停頓幾秒,沒忍住又說:「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厲首長,在一段感情里,女人的抗打擊能力往往不如男人。你好自為之吧。」
厲騰沒有說話,抱著懷裡的醉鬼轉身離開。
車停在一公里以外,這段路,他只能抱著她走過去。
晚上十二點左右,老城區這邊的行人已經不多。街道冷清清的,唯有秋風涼寒,在大街小巷肆意穿梭。
阮念初在厲騰懷裡蜷成小小一團,臉頰蹭蹭他,忽然擰眉說了句話:「我……我難受,想吐……」
他只好把她放下來,半拖半抱地弄到路邊。
厲騰指指垃圾桶,「吐吧。」
「……」阮念初目光迷離,大腦只剩下一團漿糊,打了個酒嗝,然後抱著垃圾桶就是一陣劇烈嘔吐。
好一會兒,她才稍微舒服了些,閉上眼緩氣。
厲騰一手扶住她,一手在她背上輕撫,「還想不想吐?」
阮念初沒有回答。她爛醉如泥,哪裡還能聽清他在說什麼。他便拿出紙巾,把沾在她嘴邊的髒東西給擦去,眼神專注,動作輕柔。
擦到一半,阮念初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厲騰抬眸看她。
她兩邊臉蛋紅紅的,大眼水潤地瞧著他,忽然促狹地笑笑,手指勾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挑,調戲道:「小哥哥你長得這麼好看,不如跟姐去勇闖天涯?」
厲騰:「……」
阮念初又打了個酒嗝,眨眨眼,忽然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坐到路邊。
厲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很平靜:「回家了。」
「我才不跟你走呢。」她咯咯地傻笑,手邊剛好有一個禁止停車的標誌牌,她伸手抱住,臉軟軟地貼上去,閉著眼皺眉咕噥:「你誰啊。是壞人怎麼辦?」
厲騰靜默數秒,彎腰半蹲,和她低成同一高度,「我是厲騰。」
「厲騰……」阮念初眉頭的結皺得更緊,搖頭,「厲騰這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是誰不好,非要是厲騰?我最不待見的就是他。」
厲騰看著她緋紅的頰和醺然的眉眼,彎唇,手指輕撫她的臉頰,聲音很低,「你這麼不待見他,他又那麼喜歡你。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七拐八繞弄得阮念初頭暈。她還是搖頭,含糊地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我倒有個辦法。」
「嗯。」她語氣淡淡的,傻笑,「你說。」
他低頭吻她的眉心,閉上眼,嗓音低柔得要命,「我們重新開始。這次我追你,你趕都趕不走。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