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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7

2024-08-25 07:35:38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57

  最終,胖貓還是成了這個家裡的新成員。

  房子不大,阮念初抱著貓在屋子裡晃蕩一圈兒,邊打量,邊自言自語:「陽台有點不安全,就讓它住客廳好了。」說完指指門口的一堆貓用品,「這樣。貓窩和貓碗就放電視牆旁邊,然後貓砂盆放角落。」

  這種苦力活,自然是由厲騰來做。

  他臉上表情很淡,走到門口,彎腰,拎起那些玩意兒返回客廳。照她說的意思擺。

  「唔……那個可以,貓窩可以再往裡挪挪。」阮念初擼著毛茸茸的胖貓,指揮說,「貓崽子吹了風容易感冒……嗯對,可以了。貓砂盆放那兒。」

  厲騰又把貓砂盆丟牆角,拿腳踢攏。

  阮念初瞧了下旁邊,「然後把那袋東西倒進去。」

  厲騰咬牙根兒,瞥她,「有完沒完了?」

  「快了快了。」阮念初笑眯眯的,湊過去騰出只手幫他捶肩膀,撒嬌:「你勞動,你光榮。」

  厲騰沒說話,拽著開袋口用力一扯,霎時,一股怪味兒直衝他鼻子。他擰眉,把袋子拿開幾公分,嫌棄得很:「什麼破玩意兒。」

  她笑答:「貓砂。鋪貓廁所里的。」

  他靜幾秒,手臂一抬,把整袋貓砂全倒進盆子裡。

  阮念初便抱著小胖貓蹲下來,拍拍它的腦袋,聲音柔軟:「好了,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厲騰靠牆站著,正低垂眼眸點燃,聞言一嗤,淡道:「別把我算上。」

  小胖貓眼睛圓圓的,蹲在地上,瞅瞅他,又瞅瞅她,非常疑惑地「喵」。

  阮念初癟嘴,湊近它,嘀咕:「來胖貓,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厲騰厲首長。你別看他長得那麼大一隻,」她說著頓住,掐著小拇指比出一個很微小的量,「他心眼兒只有這么小哦。」

  他被煙燻得眯起眼,「你剛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就是在跟它介紹你。誇你長得帥。」阮念初鬼扯起來眼睛都不眨,笑笑,目光仍舊盯著面前的胖貓,有點困擾,「不過總叫你胖貓也不行啊。得給你起個名字。」

  「喵?」胖貓搖搖尾巴。

  阮念初低著頭思索片刻,無果,抬眸看厲騰,「欸,咱們的貓叫個什麼名字好聽?」

  他面無表情,「我的東西就得跟我姓。其它隨你。」

  「姓厲……那厲什麼呢。」阮念初認真琢磨起來,幾秒後靈光一閃,喜滋滋:「哦,我想到了。」

  厲騰瞧她一眼,「什麼?」

  「厲小醋。」怡景怡情,阮念初簡直想為自己的智慧鼓掌。

  厲騰聞言臉黑了,低聲:「不行。」

  「這麼好的名字,為什麼不行。」她笑呵呵的,握住厲小醋的兩隻小前爪把它抱起來,輕輕地,左搖右晃,一語就帶雙關,「我家厲小醋多可愛呀。」

  厲小醋喵喵叫,仿佛也跟著附和。

  窗外是夕陽,姑娘和貓的身影都被籠在朦朧餘暉里。她表情得意,有種小計謀得逞的俏皮,彎唇笑,雪白的齒和粉色的唇格外勾人。厲騰盯著她柔美溫婉的側顏。

  須臾,他掐了煙,過去從背後圈住她。下頷嵌進她頸窩,雙臂從她身體兩側環過去,緊緊的,十指交扣在她腰上。

  「不生我氣了?」厲騰聲音低啞,臉蹭著她軟嫩的頰。

  阮念初有點想翻白眼,手放到他寬大的手背上,掐了把,「像你這種老壇酸菜,真跟你計較,我不得氣得七竅生煙?算了。」

  厲小醋重獲自由,喵喵叫著跑回自己窩裡,只探出小腦袋看著兩人,怯怯的。

  厲騰垂著眸,讓她身上溫熱的體香迷得有點兒醺。沒有吭聲。

  她微側頭,輕輕揪他鼻子,「像你這種臭脾氣,能找到我這麼善解人意又大度的女朋友,簡直就是燒了高香。你自己說對不對?」

  「對。」他鼻尖拱她的耳垂,「我老婆最好。」

  「下次還跟我發火麼?」

  「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阮念初小聲說了個切,無奈道,「看見只貓就覺得我和萊因有什麼,杯弓蛇影神經兮兮。都跟你說多少次了,萊因在我心裡只是個小孩子,我一直都把他當弟弟。首長,您真別那麼多心。」


  聞言,厲騰嗤,語氣不冷不熱,「姑娘,你真別那麼缺心眼兒。」

  「我怎麼缺心眼兒了。」

  「你拿人當弟弟,誰說人就拿你當姐姐。」

  她皺眉,輕輕掙開,面朝他站定,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萊因他沒拿我當姐姐,那當什麼?」

  厲騰垂眸俯視她,「萊因喜歡你。」

  阮念初想翻個超級大白眼,「你怎麼又來了。能不能別老這樣疑神疑鬼。」

  他卻極冷靜,「誰說我是『疑神疑鬼』。」

  話剛落,整個屋子便陷入死寂。

  阮念初詫異地望著厲騰,厲騰也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空氣似都凝滯。唯有那隻叫厲小醋的貓,眯起眼,蜷在軟乎乎的貓窩裡,喵喵了兩聲。

  事情又要追溯回一切的原點。

  當年中國軍方長達四年半的「潛蛟行動」,從根本上,改變了一大批童子兵的命運。托里,也就是如今的萊因,便是其中典型。

  他在厲騰的幫助下,有了養父養母,有了家,有了上學讀書的機會,獲得了一個嶄新的人生。

  那時,包括厲騰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孩子本性不壞,重新回到陽光底下,應該很快就能拋開黑暗的過去長大成人。

  厲騰把托里交給了一對柬埔寨夫婦,隨後回國。

  等他再見托里時,距離「潛蛟行動」結束,已經過去了五年。

  那天剛好是托里的十八歲生日。

  厲騰提前跟托里的養父養母取得了聯繫,說自己到金邊辦事,順便會來看望托里。養父養母笑盈盈地應下了。可應下之後,似乎還想跟厲騰說些什麼,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厲騰追問。

  養父養母這才對他說出實情。

  原來,托里是孤兒,自記事起便是圖瓦手下的童子兵,外人眼中的魔窟和魔鬼,卻是托里唯一的家與親人。七年前,他最信任的Lee搖身一變,成了中國軍方的一名臥底,他目睹自己最信任的人,帶領數名特種兵摧毀了自己的家園,殺害了自己的親人朋友。

  這種種,給托里幼小的心靈造成巨大創傷。

  而隨著托里年齡的增長,這種創傷,演變成了心理疾病。

  得知此事後,厲騰第一時間飛往金邊,將托里送入金邊市最好的醫院進行醫治。這期間,厲騰就一直守在托里身旁,承擔醫藥費,照顧他。

  阮念初聽到這裡,很驚訝:「那孩子得過自閉症?後來治好了麼?」

  厲騰冷淡,「要沒治好,你這會兒能成天跟他打遊戲。」

  「……也是。」她點點頭,「那,你又是怎麼發現他喜歡我的?」

  厲騰說:「他住院第一天,我去了他家,幫他拿書和文具。無意間發現了很多畫冊。」

  「畫冊?」

  「對。」

  「他畫了些什麼?」

  「一個女人。」厲騰側目,視線直勾勾落在她臉上,「阮。」

  「……」阮念初眸光驚閃。

  厲騰捏住她的下巴,用極輕緩,而又低沉的語氣,「他畫了整整五冊,都是阮。」

  後來,心理醫生從托里那些奇怪的圖畫中,找到了切入口,採取催眠療法對少年進行治療。長達四個月的療程結束之後,托里逐漸康復,社交障礙和心理陰影基本消除。

  厲騰記得,給托里辦完出院手續的那天,他送少年回到養父養母處。巧合的是,當時的月份也是十月,柬埔寨的首都陽光晴好,萬里無雲。

  養父養母對他很客氣,端茶倒水,把他奉為上上賓。嘴裡說的,也無非就是謝謝感激之類的客套話。

  他拿杯子喝水,抬眸剎那,瞧見臥室里的少年坐在窗台下,又在翻閱那些畫滿阮的冊子。神色很安靜,幾乎痴迷。

  厲騰起身進了臥室,順手,把門掩上。他又仔細看了眼那些圖畫。少年畢竟業餘,畫抽象,實在難分辨畫中人的真實樣貌。

  但,厲騰知道少年筆下的「阮」是誰。

  他和少年誰都不說話,一室俱寂。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輕輕笑了下,用高棉語道,「你喜歡阮,是麼。」


  厲騰不語。

  少年抬高視線看他,眼神清澈一如兒時,「這麼多年,你去找過阮麼?」

  厲騰答:「沒有。」

  「Lee,記得嗎,你說過,我就像你的親弟弟一樣。」少年說這話時,甚至語氣天真,「以前,你會和我分享你所有戰利品,刀,槍,還有從法國人那兒搶來的紅酒。你很大方,從來不吝嗇。」

  厲騰看著他,眸色陰沉,「你想說什麼。」

  「你可以找到她。」托里淺笑著,「找到以後,她就是我們的。對嗎?」

  「托里,」他極冷靜,「別讓我後悔救你出來。」

  「Lee,你真的變了……不,你本來就不是Lee。我是Lee的兄弟,但只是厲騰的一枚棋子。你戲演得這麼好,我佩服。」他換上蹩腳的中文,緩慢念出他記憶里的噩夢,「中國空軍空降旅獵鷹特種部隊,厲騰。」

  厲騰沒等托里說完,扭頭離去。

  此後,他們再沒見過。

  少年托里的故事,完整版就是如此,這次,厲騰只隱去了他和托里最後見面時的對話,其餘的,全部告訴了阮念初。

  她聽完後,心情沉鬱,久久都無法平復。

  七年前在柬埔寨叢林,厲騰一心完成使命,她一心回家,他們做的,都是自認正義或正確的事。在他們看來,搗毀圖瓦的大本營,將負隅頑抗的暴徒就地正.法,最直接有效,哪怕造成流血和傷亡,也都是維護正義所必須的。

  但,「正義」原本就是個相對論。

  他們眼中罄竹難書的暴徒,是另一群人眼中視如親人的兄友,他們眼中的善,卻成了另一群人眼中的惡。

  托里險些成為這種矛盾的犧牲品。

  不知過了多久,阮念初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說:「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至於那些畫像……我想,我應該找萊因好好談一談。」

  厲騰冷冷的:「沒必要。」

  「為什麼?」

  「人的思想,旁人無法控制,人的情感,理智無法控制。如果七.情六欲那麼容易改變或消除,世上數以萬計的悲和苦,又從何而來。」

  這句話厲騰說得隨意,聽在阮念初耳中,卻教她微微瞪了瞪眼,低呼,「哇,你畫風突變,怎麼忽然說話這麼文縐縐?」

  厲騰嗤了聲,食指勾她下巴,「你男人再不濟也空工大畢業,年年第一,真當我沒文化。」

  「……」阮念初默幾秒,才點頭說,「難怪你不喜歡他。也難怪你這麼生氣。」

  同樣是愛慕者,比起她對季小萱的態度,厲騰對萊因是相差無二。但比起厲騰對季小萱的態度,她對萊因……嗯,的確很值得征討。

  思索著,阮念初很快承認錯誤,「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萊因對我……有那麼奇怪的情感。以後我會和他保持距離。但,不找他談,難道就由他繼續?」

  厲騰冷淡:「要找也是我去找。」

  「……你找他準備怎麼談?」

  「能動手就不動口。」

  「……」阮念初被嗆住,須臾才說,「大家都是文明人,這樣不太好。」

  「不然呢。」

  「不然……我跟他好好聊一聊,」阮念初心裡盤算著,「讓他以後調整心態,就把我當姐姐。」

  他頓都沒頓:「我讓你以後都拿我當哥哥,你能做到不?」

  她聞言認真思考起來,想想,搖頭正色:「我哪兒來你這麼老的哥哥。當你是叔叔,沒準能行。」

  厲騰眯了下眼,大掌照著那把小細腰惡意一掐,「膽兒肥。再說一遍?」

  她怕癢,噗嗤噴笑,邊躲邊推搡求饒,說:「我錯了,錯了還不行麼?跟你開玩笑呢,這麼當真……」退著退著腳下被什麼絆住,低呼了聲,拽緊他,雙雙摔沙發上。

  「砰」一聲。

  胖貓厲小醋被那響動一嚇,腦袋都縮回窩裡,謹慎:「喵。」

  底下有個人肉墊仔細護著,阮念初一點都沒摔疼。她趴厲騰胸膛上抬起頭,臉紅紅的,頭髮也有點兒亂,衝著他笑,「那厲隊,今天我們就算談好了。以後你不能再因為萊因,跟我發火。」

  厲騰皺眉:「我什麼時候跟你發過火。」


  她回答:「剛才。」

  提這他就來氣,煩躁道:「誰讓你非把那貓帶回來?」

  「我怎麼知道托里對我是那心思。」阮念初捏他臉,「你自己悶葫蘆,什麼都不說,怪我麼。」

  厲騰捉住她的手親了口,低聲:「先說好,就這一回。要有下次,我見什麼就朝窗戶外邊兒扔什麼。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嗯,一定下不為例。」她乖巧點頭,麼指勾住他的,拉拉,「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勾嘴角,直身把她攔腰抱起。

  阮念初下意識抱住他脖子,驚了:「你做什麼?」

  「早睡早起。」厲騰淡淡的,徑直往臥室走。

  阮念初嘴角一抽,「……現在天都還沒黑。」

  他一本正經:「誰說白天不能睡。」

  「我們還沒吃晚飯。」

  「睡完再吃。」

  「……」阮念初無語。能為這事做到廢寢忘食的,除這人,怕是沒誰了。

  進臥室之前,厲騰最後看了眼那隻新來的胖貓。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閉眼睡下了。

  *

  凌晨兩點鐘,屋子裡寂靜無聲。厲騰獨自一人坐在客廳里抽菸。

  很快,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楊正峰。

  他接起,「餵。」

  聽筒里傳出楊正峰的聲音,道:「有進展了?」

  「嗯。」

  他把玩打火機,語氣隨意,「瓦莎和段昆最近有沒有消息?」

  「你從邊城回來以後,這倆人就沒影兒了。」楊正峰嘆了口氣,「應該是已經出境。眨眼一個多月了,達恩怎么半點兒行動沒有,突然就消停了。」

  厲騰淡笑,「你真覺得達恩能消停?」

  楊正峰狐疑,「你的意思是……」

  「派兄弟們去盯一個人。」

  「誰?」

  「萊因。」他垂眸撣菸灰,語氣很淡,「盯死他,應該能挖出點兒東西。」

  電話掛斷。

  窗外的夜靜而幽深,風微涼,從窗外吹入。片刻,厲騰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里,看了眼腳邊的胖貓。

  黑暗中,它圓圓的眼睛泛著幽綠的光。

  須臾,厲騰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給楊正峰發去一條信息:有竊聽,萊因不是鬼。一切就緒,啟動「反間」計劃。

  摁下發送鍵的那一刻,不知為什麼,厲騰忽然笑了。

  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喜歡阮念初的原因。

  她很簡單,而他太複雜,和她一起,他能得到最簡單的快樂和滿足——畢竟這東西,自他穿上軍裝那日起,似乎便不曾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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