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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5

2024-08-25 07:35:40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65

  江浩語氣很淡,「厲隊長,你真以為,達恩要動的是阮念初麼?」

  話音落地的剎那,厲騰瞳孔驟凜。

  忽的,「砰砰!」

  對面大樓驚響起兩道槍聲,撕裂寂靜深夜。

  「……」阮念初猛地轉頭看向落地窗外,意識到什麼,腦子裡嗡嗡的,只剩下空白一片。

  江浩也抬眸看向對面的大樓,目光平靜,道:「陳國志是達恩安排在鄭孫河身邊的人。」頓了下,勾起一個殘忍而輕蔑的笑,「是不是很出乎意料。你費盡周折布這麼個局,達恩的目標,卻是你那個老戰友。」

  「……楊隊?」阮念初聽見自己的聲音破碎而顫抖。那,剛才的槍聲?

  這時,數個持槍特警破門而入,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對準地上的江浩。

  厲騰雙目充血,下一秒,轉身大步疾奔出去。門口處守著幾個特警,被他的動作連翻撞開,此刻,他眼前已空無一物,渾然被激怒到極致的雄獅,瀕臨爆發的邊緣。

  屋裡的阮念初剎那回神,一急,也拔腿追出去。

  之前的槍聲,驚醒了不少附近的居民,原本空蕩蕩的馬路瞬間擁擠起來。大爺大媽們圍在街邊看熱鬧,竊竊私語。

  警車來了,救護車也來了。

  有警察上前拉起警戒線,隔絕開傳出槍響的大樓與人群。江浩被特警們扭送下樓,套著頭布,押入了警車。

  阮念初跟在厲騰身後沒命似的跑,他的速度她追趕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距離拉遠。她咬牙,跑得更急。

  跑到馬路邊上後,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步子。

  阮念初也驟然頓步,怔住。

  陳國志的屍體最先被抬出來,緊隨其後的,是躺在擔架上的楊正峰。他臉色蒼白緊閉著眼,顯然,生命體徵已微弱。

  雷蕾扯開警戒線出來了,她面色沉重,深吸一口氣,啞聲說:「後面趕到的狙擊手擊斃了陳國志。但是還是遲了。楊隊的槍傷在左胸,情況不容樂觀。」

  厲騰垂著頭,從始至終沒發出半點聲音。

  周圍,人群的議論聲和警笛聲交織,嘈雜混亂,形成一張無形的網,束得人喘不過氣。

  楊正峰被抬上救護車。

  厲騰一步竄上去,要跟著上車,卻被一個護士冷冰冰地攔在外面,「車上還有其他傷員,坐不了那麼多人。」

  救護車開走了。

  厲騰閉眼,發狠摁眉心,原地走了兩步,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怒吼:「操!」

  街對面,一個穿黑衛衣的男人淹沒在圍觀人群中,然後轉過身,無聲無息離去。

  *

  楊正峰被送入了軍區總醫院,進行全方位隔離治療。無菌環境,不允許任何人探病。

  翌日天亮,厲騰把阮念初送回家後,驅車前往雲城公安特警大隊。

  審訊室內,江浩戴著手銬,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厲騰坐在他對面,冷聲:「我再問你一次,達恩藏在哪兒。」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知道。」江浩語氣很隨意,「Lee,你對達恩少爺的了解比我多,應該清楚,他行事很謹慎。我不過是一個蝦兵蟹將,怎麼可能他的知道大本營在哪兒。」


  厲騰食指點在桌子上,微眯眼,「你平時怎麼跟柬埔寨那邊聯絡。」

  江浩說:「通過一個加密的電子郵箱。上面有任務,郵箱裡就會收到郵件。」

  厲騰盯著他,目光研判:「為什麼要幫達恩做事。」

  江浩挑眉,「如果七年前,你沒有端掉圖瓦的老巢,萊因也會一直幫圖瓦做事。」

  「你是坤沙養的童子兵?「

  「沒錯。後面BOSS被抓以後,我就一直跟著達恩少爺。」

  厲騰沒有笑意地笑了,「你的達恩少爺手上拿著中國的國家機密。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柬埔寨人,你現在的國籍是中國,知情不報,包庇達恩,犯的是危害國家安全罪。」

  「Lee,我承認你很聰明,但是達恩少爺比你更聰明。你要走的每一步棋,他都先想到了——包括陳國志的死,我被抓。」江浩扯唇,「你們以為我落網以後,就能順藤摸瓜問出達恩的大本營?可惜,達恩什麼都沒告訴過我,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厲騰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

  「Lee,還沒看清事實麼。這場遊戲你輸得一敗塗地,你根本不是達恩少爺的對手。」江浩往他湊近幾分,低聲輕笑,「柬埔寨那麼大,達恩不想現身,你們就永遠都不可能找到他。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兒審我,不如去燒幾炷香,祈禱你的老戰友能多活幾天。」

  厲騰聞言,強壓多時的怒火猛竄起來,一把揪起這人的領子,甩向對面牆壁。

  他這一下力道極重,江浩辦絆倒桌椅,「砰」一聲撞上去,渾身骨頭都像要散開,吃痛悶哼,跌落在地。

  這時,外面的人聽見響動,推門進來。

  「……」雷蕾看了眼倒地上抽搐的江浩,皺眉,朝厲騰走近幾步,「審訊的事還是我們在行。厲隊長,你就先別管了。」

  厲騰咬咬牙,扭頭走人。

  離開特警大隊,外頭的天忽然就暗了下來,灰濛濛的,一副要下大雨的徵兆。他走到路邊摸出煙盒,點燃一根,站在街沿上抽。青白色的煙霧打著圈兒飄向遠方,眼前世界被模糊了,景物失真,看什麼都不太真切。

  他抽完一根,又一根,幾分鐘功夫,地上就躺了四五個菸頭。

  雨很快落下來。

  雨幕中,路上的人步伐匆匆,厲騰站原地,眼風掃見對面街角有一個穿黑色衛衣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盯了他多久。

  厲騰不動聲色,片刻,掐滅菸頭走了。

  黑衛衣目送吉普車離去。

  幾分鐘後,黑衛衣摸出手機撥出一個境外號碼,嘟嘟幾聲,通了。他用高棉語道:「BOSS,你的計劃很成功。江浩被抓,陳國志死了。楊正峰胸口中槍,還在搶救,看樣子拖不了幾天。」

  電話另一頭的人問:「Lee怎麼樣?」

  「楊正峰的事,他很內疚。」

  「中國人很重情義,自己判斷失誤害死兄弟,當然會內疚。他越內疚,越恨我,也就越痛苦。」達恩滿意地笑,「不過七年前設計害我爸爸的事,楊正峰也有參與,這次,他就算死也不冤。」

  黑衛衣問,「接下來還需要做什麼?」

  「中國人應該快有行動了。」達恩閉眼,手指輕輕敲了下眉心,「你繼續盯著醫院,楊正峰一死就通知我。順便找機會做了江浩。」


  「是。」電話掛斷。

  柬埔寨叢林某處。

  「為什麼要殺自己人?」瓦莎用力皺眉,「我以為你派人去中國,是要想辦法救那個孩子。」

  達恩面無表情,「被抓了就意味著沒用了。」

  瓦莎眸光驚跳了瞬,沉聲:「不能再幫你做事的人,就都只有死路一條?」

  達恩看她一眼,漠然,「對。」

  「……」瓦莎心驟然沉到谷底,「達恩,在你眼裡,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你到底有沒有感情?」

  達恩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笑了下,說:「從我失去我父親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瓦莎感到很無力,「所以你要想方設法傷害Lee身邊的人,讓他跟你一樣,仇恨,痛苦。」

  「你中文不錯,應該聽過中國有句古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達恩聲音很輕:「我只是讓Lee也嘗嘗被人愚弄的滋味。他能贏我父親,但是贏不了我。」

  「你贏了他又怎麼樣?」她苦笑,「不管最後那個空軍大校是死是活,中國人都不會放過你。你還想幹什麼?」

  達恩說:「殺楊正峰,是我送給中國人的第一份禮物。我很快就會送他們第二份。」

  「……」瓦莎不解。

  達恩笑著,一字一頓,「整個『獵鷹』,都要給我父親陪葬。」

  屋外數米處,段昆坐在一個高草垛子上,手邊剛好是一支新鮮稻花,陽光一照,金燦燦的。

  他隨手拾起把玩,傻笑,自言自語:「你怎麼被吹到這兒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剛好起風。

  段昆鬆開手,稻花便隨風飄向了遠方。

  *

  三日後,生活回歸暫時的平靜。

  阮念初把厲小醋送去了寵物醫院,經過手術,醫生果然從貓肚子裡取出了一枚竊聽晶片。她把竊聽晶片交給了雷蕾,公安技術部門分析後的結果,是這枚晶片事先已內設自毀裝置,一離開活體,便失效。

  除這以外,沒有別的發現。

  阮念初繼續朝九晚五地上班,吊嗓子,排節目,回家之後,就逗逗那只可憐的小胖貓。

  日子看著和過去沒太大不同。

  唯一的變化,是厲騰越來越忙,醫院,特警隊,總軍區,三個地方來回跑,每天都是天沒亮就出門,直到夜深人靜才回家。

  如此一來,阮念初連跟他說話的機會,都少得可憐了。

  她對此倒沒有什麼怨言,只是很心疼。這個男人的性子,打落牙齒也只會和血呑,楊隊出事後,他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寡言,嘴上什麼話都不說,但她知道,他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

  他內心很痛苦。

  忙碌的工作,一方面是必須,另一方面可能是自我麻痹。

  這天,阮念初下班早,路過超市,順道便買了一條魚和一些牛肉,回到家,照著網上的菜譜學做菜。

  不多時,幾樣簡單的小菜擺上了餐桌。她嘗了嘗。味道雖不算多好,但也能吃,便放心了。穿著圍裙兩手托腮,坐著等厲騰。


  晚上八點,厲騰回來了。

  進門就聞見飯菜的香味。他換了鞋走進飯廳,掃眼餐桌,隨口問,「點的外賣?」

  「不是外賣。」阮念初搖頭,很認真,「是我自己做的。」

  厲騰聞言微挑眉,「你會做飯?」

  「看菜譜學的。」她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起身,推著他往洗手間走,「去,趕緊洗個手,嘗嘗我做的菜怎麼樣。」

  厲騰淡笑,洗完手,坐回餐桌,拿筷子夾菜。

  老實說,阮念初的手藝非常一般,這些菜,美味可口半點談不上,至多就是能吃。但只要是她做的,他就喜歡。

  阮念初眼睛亮亮的,「怎麼樣?」

  厲騰說:「好吃。」

  「你又哄我開心,這些我都嘗過的,明明不怎麼樣。」嘴上雖這麼說,她臉上卻綻開一抹甜笑,幫他夾魚和牛肉,「喜歡就多吃點。」

  厲騰自顧自夾菜吃飯,不說話了。

  書上說,看喜歡的人吃飯也是一種幸福。阮念初安靜地看著他,片刻,輕聲問:「楊隊情況怎麼樣了?」

  「……」厲騰夾菜的動作驟然一頓,微擰眉,沒有吭聲。

  她打量他的神情,明白過來,「不太好?」

  須臾,厲騰繼續吃飯,垂著頭,語氣極靜:「沒事兒,你別太擔心。」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阮念初眼底微濕,柔聲:「厲騰,你別太擔心,也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心理負擔。我們誰都不知道陳國志是達恩的人。楊隊的事,是一個意外,誰也沒有想到,誰也不想。這不是你的錯。」

  厲騰捏碗的指緊了緊,沒什麼語氣道:「不說這個。」

  「但是不說不行,這些話我必須說。」阮念初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哽咽續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這幾天,你不理我,不和我說話,其實是不想把負面情緒傳給我,讓我跟你一起難過,對麼?」

  厲騰抬眼看向她,沒答話。

  阮念初一向不擅長安慰人,因為傷口不在自己身上,誰也沒辦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她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無法給予他任何實質上的幫助,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去開導,去分擔。

  「楊隊出事以後,你怪自己沒有發現陳國志是鬼,怪自己沒有保護好楊隊,你很內疚,很痛苦,甚至覺得為什麼那一槍不是打在你身上。你雖然不說,但是我都懂。」她走過去,雙手輕輕環住他,臉頰貼在他的額頭上,軟聲,「其實沒有人會怪你。」

  真正有錯應該受到懲罰的,只有達恩。

  這個世界有時過於苛刻,允許平常人出一百個錯,卻不允許英雄出一個錯。就好比奧運賽場上那些為國爭光的冠軍,拿金牌成了理所應當,偶爾失誤,便會被千夫所指萬劫不復。

  那是因為人們都忘記,英雄本身也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平常人。

  「你已經很好很好了。」阮念初說,「真的。」

  這個角度,姑娘心口位置剛好貼著他的臉頰。厲騰靜默數秒,抱住她,雙臂用力像要把她箍進自己的身體裡,與她骨血相融。

  他啞聲說:「謝謝你。」

  *

  「叮」一聲,桌上,厲騰手機傳入條新信息。

  發信人:楊正峰。

  內容: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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