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策定下後，諸位局長們全都離開了市政廳，他們領導的部門職員還沒有上班，現在也只能回去補一覺，等早上再說。
而勒斯，則被拉格倫留了下來。
「關於這場瘟疫，你們魔法師就真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勒斯苦笑一聲，道：「市長閣下，暫時我們確實拿不出能治療的東西。」
拉格倫皺了皺眉頭，不解道：
「我記得你們施法者對草藥都有些理解的，首都那邊的巫師就是這樣，經常會弄出一些藥來。」
勒斯聽了心中就是一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在草藥學這一點上，確實，目前的巫師流派是比魔法師要強不少。
藥劑的研究需要龐大而繁瑣的基礎知識，只有充分理解植物的藥性，才能說製作出有效的藥劑來。
不管是由醫生們鑽研出的藥粉、巫師鼓搗出的迷夢水、還有魔法體系的治療藥劑，皆是如此。
看似成品不多，但背後哪一個不是經過長年的經驗、知識積累，才能做出來的。
而作為普通人的醫師暫且不說，巫師和魔法師在對基礎藥理的掌握程度上，目前是有不小差距。
巫師們沒有完整的體系支撐，從二十年前開始，他們就處於四處摸索的階段，草藥學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每一名正式巫師，都會或多或少的學習草藥知識，在互通有無，整個體系積累起了龐大的經驗。
而勒斯的魔法體系如今建立時間太短，人手和經驗儲備都遠遠不足，只能靠勒斯從夢境浮空城中帶出來藥劑配方進行本土化，暫時填補了這塊空白。
真要說魔法師們在魔法體系下的製藥經驗和藥理學基礎，可謂是完全沒有，魔法部現在也沒有開設專門的藥理課，除了勒斯，連莊園那些天天負責生產藥劑的學徒們，也不是完全了解春風藥劑中每種材料的確切作用。
勒斯也是注意到了這點，才提拔了對植物研究和製藥有一定天賦、甚至能察覺到春風藥劑配方並不完美的羅伊，準備讓他帶出一批學徒來。
所以，現如今如果想要立刻研究出對瘟疫有效果的藥劑，還是得靠勒斯一個人的努力，繼續重複之前復刻初級治療藥劑的老路，成功率和時間都不能保證。
但看拉格倫的意思，似乎是因為之前春風藥劑的顯著效果，而對自己有很強的信心，非要他在這場瘟疫中做點事情了。
勒斯見此也只好說道：「市長，等一會兒天亮了，我跟您一起去下城區實地看看情況，再詢問那些醫生，了解一下這次的瘟疫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後，我會根據病症原理，儘快製作出一種可以派上用場的魔法藥劑。」
聽他這麼說，市長閣下滿意的點了點頭。
隔行如隔山，拉格倫還真是以為勒斯既然能拿出快速癒合傷口的春風藥劑，自然也就能輕鬆做出對瘟疫有效的藥劑。
……
早上五點鐘。
借著市長的專用盥洗室完成洗漱，正和拉格倫吃早餐的時候，克里斯蒂娜也來到了市政廳找他。
「你怎麼來？」
「昨天夜裡您沒有回來，我想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耽擱了，所以給您帶來一些洗漱用品和一套常服。」克里斯蒂娜舉著手中的袋子說道。
勒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雙排扣燕尾服，確實不適合穿著它跟市長到下城區考察。
「謝謝，你還是這麼貼心。」
正好他也吃完了早餐，跟市長打聲招呼，便起身找個房間將衣服換了。
將換下來的衣服交給克里斯蒂娜後，勒斯說道：
「一會兒我要跟市長閣下去下城區視察，你就先回處里吧。
告訴奧康納和寇費一聲，讓他們從今天開始，結束巡查，最好呆在處里。」
「老師，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克里斯蒂娜臉上帶著一絲疑惑。
勒斯有些沉重的點了下頭，道：
「今年下城區的流感有些異常問題，我們懷疑可能是八年前的血毒瘟疫捲土重來了。」
「血毒？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她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很快便想起來。
「您說，是那場死了幾萬人的瘟疫？！」
「是的。」勒斯嘆了口氣，道：「昨天下城區上報了因感冒病死的人數，足足有二百多個，這引起了市長的注意。
仔細調查後發現，雖然前期症狀相似，但其中大部分死者都不是因為感冒而死的，反而像是之前的那種名為血毒的傳染病。」
在這個時代，每一場被稱為瘟疫的大規模流行病，都代表著成千上萬人的死亡，並散播著久久不散的恐懼和哀痛。
很多時候，人們一提到瘟疫兩個字，都會感到害怕。
別看之前夜裡開會時那些主要部門領導們都風輕雲淡，那是因為能做到這個位置，協助拉格倫管理百萬人口的城市，代表他們早就經歷過很多風浪，就算心裡發愁發慌，也不會露出來。
如果讓這座城市的市民們知道城裡有可能又要發生瘟疫，驚慌失措、打砸搶燒、急忙逃命的，簡直數不過來。
但克里斯蒂娜表現的很冷靜，就算有一場瘟疫已經發生在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她也並沒有表現出小女生那種驚慌的樣子。
這也是勒斯欣賞並信任她的原因之一，這女人身上有種遇事不驚的品質，勒斯用她的時候基本不需要考慮性別所帶來的影響。
「老師，我們應該怎麼做？」她嚴肅問道。
勒斯沉吟一聲，道：「現在我還沒想好，因為這是不是一場瘟疫還說不清，也許市政廳可以控制住。
但我們也要做好情勢惡化的準備，剛才我已經答應市長閣下，魔法部會儘快掏出一款可以對這次傳染病起效的魔法藥劑。
你回去之後讓莉莉絲回一趟莊園，整理統計一下我們現有的實驗器材和藥物儲備，可能會用得上。
至於其他人，暫時先不要透露原因，他們知道也沒什麼用。」
「我明白了，老師。」克里斯蒂娜應道。
隨後，她臉上又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
「您一定要去下城區看那些疑似感染血毒的病患嗎？」
勒斯無奈聳了聳肩，道：「我是王國政府的職員，這種事避免不了，放心吧，據說不是那麼容易被傳染。」
說實話，還真不想去。
就以他目前的法術實力和身體素質，對病菌是沒有任何應對手段的，萬一感染了，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治癒。
但為了前途，以及自己的良知，他還是想去看看，或許真能出一份力。
送克里斯蒂娜離開後，時間也差不多了。
勒斯乘坐市長的專用馬車，一起趕往下城區。
「剛才來找你的那位女孩，是你的學生？」
路上，拉格倫開口問道。
勒斯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不過還是回答道：
「是的，在我剛來第七處的時候，就追隨在我身邊，您問這個是……」
拉格倫搖了下頭，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勒斯心中微微一動，給了他一點提示：「在哪裡見過？我記得她也是來自首都。」
可市長閣下想了半分鐘，也沒想出來。
「可能是記錯了吧，我先眯一會兒，到了叫我。」
昨夜散場以後，因為擔心下城區的疫情，沒心思睡覺，一直在批閱文件，現在倒是困意上來了。
勒斯見此也不好再打擾。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五點半點鐘左右，等到六點半的時候，他們來到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貧民區。
一進入貧民區的街道，拉格倫根本就不用叫，自己就醒了過來。
因為下城區的道路狀況簡直是一個比一個遭，中產區的路面是用岩土砂石夯實，主要街道和中心區以及貴族區一樣，用石板鋪成的。
而下城三區，不管是領主統治時期，還是議會改制後，一直都是普通的土路。
常年累月下來，凹凸不平的土坑、雨水造成的泥濘車轍已經成了常態，就算再好的馬車，突然進入這種路面，也會顯得略微顛簸。
拉格倫被顛簸驚醒之後揉了下眼睛，在車內望了一圈，發現勒斯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面的街道。
「在看什麼？」
「閣下，我在看民眾們的狀態。」
「哦？有什麼收穫？」拉格倫有些好奇。
「我之前經常路過下城區，有時也是在這個時間點，所以發現了一些不同。」
拉格倫聞言拉開馬車的窗簾瞥了幾眼，又打開了懷表，六點半。
他也是略微皺眉道：「行人好像少了一些。」
往常，這正是一個城市生機煥發的時刻，趕著上班、上學，以及在街邊做小生意的都會出現在大街上，去往他們該去的地方。
這種場景，對於這座繁忙的商業城市來說，不會受到絕大多數因素的影響。
就算是市長突然死了、王國突然與阿瑞斯開戰，也不會有變化。
但現在，對這座城市無比熟悉的市長大人發現，人口最多也最為忙碌的貧民區，似乎有些『冷清』。
當然，這種『冷清』是和往常相比，再怎麼說，這塊城區住著三十萬名底層民眾，擁擠和嘈雜是很難消去的。
「看來這次疫情，已經對民眾產生影響了。」拉格倫開口道。
勒斯點了點頭：「就是不知道患病的具體有多少人。」
「一會兒就知道了。」拉格倫沉聲道。
隨著馬車緩緩停下，市長秘書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和其他的隨行人員乘坐了另一輛馬車。
「閣下，我們已經到查恩診所。」
勒斯起身打開車門，先下了車，隨後拉格倫也走了下來。
在他們面前，是一座有些格格不入的四層樓房。
相比於周圍的公寓樓，它顯得要整潔乾淨許多。
寫有查恩診所的大牌子掛在正門上方，十分醒目。
市長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這裡就是貧民區最大也是口碑最好的一家醫療機構。
不像其他一些街區診所只能收治數名到十數名病人，純屬小打小鬧，這棟四層樓都是查恩診所的，可以同時容納三百名病人，已經可以算上是醫院的雛形了。
而將視察地點定在這裡，也是因為查恩診所目前收治的感冒和疑似血毒患者病例最多。
市長此行帶的人不多，但也來了三輛馬車和十多名騎馬的護衛，診所里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他們。
一名穿著白色長袍、肩部披了一塊半身斗篷的年輕女性走出來查看情況。
這個裝扮相當於診所護士，以早年間教會修女的服飾改進而來，因為在起初的時候，教會因為信仰等原因，大多數崇尚救人行善，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行醫治病。
那時候修女是為懂醫術的教士們打下手的，後來在私人診所興起時，也有不少擁有一定經驗的修女加入，逐漸就演變成了統一著裝款式。
護士走出來後，看了看馬爾茲和他的手下，表情有些膽怯。
但她很快又發現了站在最前方的拉格倫，知道這人是領頭，便上前兩步問道：
「您是來看病的，還是……」
勒斯聞言，心中笑了笑，這女孩竟然不認識市長。
不過，倒也不足為奇。
在沒有照片的時代，拉格倫也不可能讓整個城市上百萬市民都認得自己，除非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干，每天在大街上晃悠。
見護士不認人，他的秘書隨即上前介紹道：
「這位是拉格倫閣下，布蘭提斯的市長。」
女孩一聽，下意識的驚叫了聲，然後趕忙行禮問好。
「市長閣下，實在抱歉，我沒見過您的樣貌。」
拉格倫無所謂的揮了下手，問道：
「你們診所的負責人在哪裡？我現在就要見他。」
「這……查恩醫生還沒有來上班。」小護士為難道。
「那就等一會兒再說，我先進去看看，你先找一個對這裡很熟悉的人過來。」
市長大人說完，便大步走了進去，眾人連連跟上。
小護士見此，也只好慌忙跟著進來，去通知管事。
而拉格倫他們則直接上了二樓，觀察病人的情況。
查恩診所的內部結構呈回字形排布，樓梯口在外側邊緣，上樓之後，兩側和面前就是一間間病房。
渾濁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人一行人都抽了抽鼻子。
但拉格倫並沒有就此駐足，而是進了樓梯旁的一間病房。
此時裡面正躺著十多名病人，一名護士正在清理雜物，並給他們餵藥。
這名護士見市長等人穿著體面，心知應該是哪裡的領導過來視察，也沒有問話，就這麼看著拉格倫在房間內環視一圈。
還沒等到他詢問情況，旁邊的樓梯間就傳來了腳步聲。
然後，一名有些瘦弱的三十歲左右男子，便帶著黑眼圈出現在了病房門口，有些緊張開口：
「市長閣下，歡迎蒞臨。」
勒斯看了一眼，這人身上穿著白大褂，應該是名醫生，但面色似乎不太好，頭髮亂糟糟的，還一副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實在有些讓人懷疑他的職業素養。
拉格倫示意他站過來，然後問道：「你們診所里，一共住了多少患有感冒的病人？」
「我叫扎普，市長閣下您好。」
拉格倫：「……」
這人看樣子可能因為之前沒見過市長這樣的大人物，實在太慌張，直接來了個答非所問。
「扎普先生，不用緊張。」
扎普下意識的擦了擦腦門上不存在的冷汗，舒緩了一下情緒。
「實在抱歉，市長閣下。
我現在就回答您的問題。
現在我們診所一共有兩百六十一名病人，基本都是重感冒患者，他們需要有人看護，所以就住進了我們這裡，也方便定時服藥和觀察狀況是否惡化。」
「那有沒有出現吐血和皮膚出血的患者？」
「這……」扎普頓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
拉格倫銳利的眼神直視著他，沉聲道：「扎普先生，請回答我的問題。」
而這時，又一陣腳步聲傳來。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請不要打擾病人的休息，你們城區管理局怎麼又來了，我不是答應過你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