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畫入人心(3)
時音看了看外面的露台,女士們都在泳池四周一圈的沙發上坐談,各個閒情逸緻。
「那好,你半個小時後再去拿酒,還有,你自己少喝點。」她從他眼睛裡看出微醺的狀態,刻意提醒。
與席聞樂進行完對話,忙碌才告一階段,時音看著熱鬧的場子,走動的賓客,交碰的酒杯,心內松下一口氣。
現在是晚上七點整,露台海風暢快,女士們坐在沙發上各自碰杯聊天,時音進去後受到很大歡迎,她的長裙擺被海風揚起,一邊跟每位女士碰杯一邊微笑,喝的是酒精含量極低的果酒,阿冰跟在身後替她換酒杯,整個氛圍非常歡悅。
別墅與露台的燈光快要照亮天,海對面的港口極其繁華,燈塔的燈在海面上巡視,偶爾掃過海上停泊的快艇與輪船。
法瑟迭著腿坐在正對泳池的沙發上,她的身旁有自己的一群人,她一邊搖著酒杯一邊眯眼觀望著時音,不多會兒,起身向她走。
時音正在與一些朋友笑談,法瑟突然接近她身旁,沙發上坐著的一圈人頗有默契地安靜下來,時音看她,她卻毫無前提地將手撫上時音腹部,這麼來一句:「肚子有動靜了嗎?」
「法瑟小姐!」阿冰反應迅速地將時音往後扶一步,刻意加大聲音以提醒場合。
「怎麼了,」法瑟看阿冰,「你覺得我有惡意嗎?」
阿冰不敢說話,時音從容地說:「只是有點突然,把我和她都嚇到了。」
這一圈兒的女士都不說話,瞧著她們,法瑟接著拉時音的手臂,把她的視線轉向席聞樂,貼著她耳邊說:「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盯著你的肚子嗎?」
時音皺眉看她,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酒氣。
「高興死了吧,知道為他生一個兒子意味著什麼?你榮華富貴一生啊慕時音,母憑子貴啊,」法瑟用分不清是笑還是怒的口氣說著,將杯子裡的酒喝盡,時音看她身子有些不穩,扶她的後腰,看了眼法罄,法罄上來幫她一起扶。
法瑟問:「你知道他辦這個酒會是用來幹嘛的?」
「我帶你去樓上房間休息。」
法瑟不聽,她站得很穩,就是愛故意將身子往時音那兒靠,用手心按著她的腹部說:「他原本,是想用來慶祝你懷孕的。」
法瑟這話一出,時音的肌膚有些涼,遠處雲層中傳來滾滾的雷聲,海風漸冷,有種雷雨前夕的味道。
她看向席聞樂的方向,他正穿過人群獨自向地下室酒窖走,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她。
雨說來就來,一下子落到肩膀上,露台上的人紛紛擋著額頭湧進大廳,她很快也被阿冰扶著往大廳走,法瑟則被法罄扶住,所有人進來後,侍應生關上玻璃門防止大雨撲進來。
……
大廳被這一場雨弄得有點潮濕,法瑟自己說沒事,從法罄那裡掙開手臂。
時音漸漸回到狀態中來,吩咐阿冰:「去給客人拿毛巾……把露台的遮雨棚升起來……」
「好。」
剛才聽到法瑟與時音對話的只有靠最近的法罄一人,所以其餘大多數人又回到之前歡悅的氛圍里,紀桃沢那一堆女生正在看手機,時音準備去地下酒窖,她們把她喊住。
「時音,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那部漫畫嗎?」紀桃沢連走帶跑地把手機遞上來,「它剛才更新了,開始連載你那部分了。」
她回憶一秒,才理解紀桃沢說什麼,拿過手機看,周遭的女生都圍到她身旁。
「劇本原型好像是白鹿那個事件……」她們一邊說,一邊猜測,「作者會不會是時音的愛慕者?這個角色是所有角色里畫得最好看的一個,神態都畫出來了。」
漫畫的畫風確實細膩,內容講的是名校女生風雲,新章節的主角從頭到腳仿佛是漫畫化的她,這一頁正好講到名校內發生互相辱罵的惡劣事件,女主角的同學被大二的學姐指控為背後操縱手,女主角與學姐產生巨大矛盾。
翻了幾頁,都是在講這個事件,雖然劇本有點狸貓換太子,但角色還原度很高,時音觀察周遭女生的手機:「你們都在追這個漫畫?」
「有,因為講的是身邊的事情,很有趣。」
何止有趣,還可以嘗到窺視別人隱私的興奮與滿足,那些大部分人不知道的事情被這個作者悄悄地從地底里挖出來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多數人樂於免費觀看,她們要不是被窺視的主角,就永遠覺得這理所當然。
她沒說什麼,正要將手機還回去時,手滑翻到新的一頁,忽然下意識地拿回來,重新看。
漫畫裡,女主角的妹妹出現在一個花圃中。
「是芝愛……」周圍人講。
時音將畫面放大看,確實是芝愛,連她那天穿在校服外的條紋開衫都畫得一模一樣,她好像在等人。
轉到下一頁,她等的人出現,是個男生。
身邊的女生全都緊緊挨著時音看,時音盯著畫裡的這個男生,越看,越從他的髮型和眉宇中看出一個人的影子,就在紀桃沢脫口而出那個名字的時候,時音忽地帶著手機離開人群。
「時音!」
她不聽,捏緊手機,走到會場中央碰到剛回來的阿蘭,說:「打芝愛的手機,我要聽到她的鈴聲。」
阿蘭立刻照辦。
她接著轉頭往一些僻靜的地方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時終於聽到熟悉的手機鈴,趕緊上樓。
所有賓客都匯聚在大廳,二樓幾乎沒什麼人,時音的雷厲風行使她快速找到來不及反應的芝愛,芝愛正從房間裡走出來,湯浩緊隨其後,他們在吵,湯浩一把將芝愛的手臂拉住,而芝愛乾脆地掙開:「放開我!我要去我姐那邊。」
一回頭,看到時音。
時音不知道有個人也跟著她上來了,在她看到芝愛和湯浩站一起的畫面時,那個人也在她身後看著這個畫面。
芝愛的目光先落在時音身上,緊接著看到她身後,怔了怔。
「你跟湯浩在一起?」時音舉手機,直截了當地問。
「對。」湯浩說。
但緊接著另一個聲音從時音的身後發出來,帶著她從未聽過的低沉嗓音打碎這一回答。
「不,」席道奇說,「她跟我在一起。」
時音立刻回頭。
他與湯浩的臉色都不好看,兩個男人就這樣把芝愛硬生生地擱在中間,芝愛不說話,只有時音察覺出她的雙手正多麼用力地緊攥著裙子。
於是她立刻知道芝愛處在怎樣一種狀態中,也知道她之所以遲遲不告訴她的原因。
選湯浩,時音會不高興。而選席道奇,席聞樂會不高興。
兩個人都喜歡她,兩個人都在追她,不管是冰釋前嫌的湯浩還是日久生情的席道奇,恐怕兩個她都還沒做出取捨,更因為後顧之憂而不敢做選擇,時音想說沒關係,想要趕快說些話來安慰沉溺在這樣狀態中不可自拔的芝愛,可是這時,別墅外突然一道閃電把窗子震動。
燈全滅了。
隱約聽見下面一片混亂,時音忽然在黑暗中被芝愛抱住,芝愛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姐你帶我走,我不想跟他們兩個說話。」
時音聽完,當即把她的手牽起來帶她下樓。
身後跟著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知是湯浩還是席道奇察覺了芝愛的躲避,緊隨其後,時音因此走得很快。
會場內陸續亮起了蠟燭與手電筒,她在樓梯口碰到阿蘭,迅速說:「攔住我後面的人。」
同時從阿蘭手中拿過手電筒,帶著芝愛穿過會場,法瑟在會場的中央看見她們,立刻跟上來:「慕時音我還沒說完。」
時音不理她,帶著芝愛一步不停地往地下酒窖走。
酒窖的門本來就是半虛掩的,她推開,把手電筒打開,那一瞬間別墅外又閃過一道如同白晝的閃電,會場裡的女生嚇得叫成一片,巨雷聲震動落地窗。
手電筒的光芒照到了最底層的階梯,席聞樂正上階梯,抬頭看到突然來到的時音與芝愛,步子停下,用眼神詢問事態。
9
雖然時音不說事情緣由,他還是派人先把芝愛送回了湖邊別墅。
會場的燈光在五分鐘後恢復正常,酒會接近尾聲,時音送走各批次的賓客時碰上湯浩,兩人沒說話,擦肩而過便走了,接著是席道奇。
席道奇倒是刻意停在時音身側,說:「叫她別信湯浩,湯浩是利用她。」
時音面兒上還留有送走上一撥客人時的淡笑,若無其事地接上話:「你這麼說我怎麼敢肯定你不利用她?」
「你看我的眼睛。」
時音看他眼睛,卻很快透過他的眼睛看到走來的法瑟,即刻收視線:「走吧,下回再說。」
席道奇留話:「我會把她追回來,但你要提防湯浩,他既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哥的人。」
明明是愛情三角關係卻被他扯出一個勢力劃分等級,有點突然,也暗示事情不單純,時音聽在心裡,不作聲。
一小時後回到湖邊別墅,時音把煮好的粥端進芝愛房間,隨後讓阿蘭關上門出去。
恪一聲,房間安靜,時音將粥擺床頭櫃,問:「餓嗎?」
「不餓。」
「不餓還是沒胃口?」
「沒胃口。」
她輕輕地將手放芝愛的膝頭:「那你,需不需要我幫你做做看選擇題?」
芝愛一個人長久地在房間裡抱著膝坐床頭,聽姐姐這麼說,抬頭看她。
「只要你回想看看,席道奇和湯浩跟你在一起時,分別談什麼話題比較多?」
「湯浩……很關心我的生活起居,席道奇跟我沒什麼固定話題。」
「你覺得席道奇的思維方式比較天馬行空,而湯浩的思維局限在你的生活起居上面?」
被時音這樣一總結,芝愛微微點頭。
「好,」時音撫她手臂,「沒關係,你喜歡哪個就選哪個,愛情最重要的是自己感受。」
正要走時,芝愛閉著眼進到她懷裡問:「是不是每一段感情剛開始的時候都要這麼坎坷?要熬到什麼時候才能像你跟他一樣。」
「我跟他?」
「席聞樂一開始的脾氣很不好,但現在被你收得服服帖帖,你們之間偶爾有矛盾,會吵架,但過幾天又可以和好如初,姐,其實你跟他的關係已經很穩定很牢靠了。」
芝愛低低地講著,雙手環抱她的腰身:「我真羨慕這樣的關係。」
時音被這樣的芝愛抱著,良久沒說別的話,只是輕輕地拍撫她的肩膀。
下樓回客廳,看到正在餐桌前喝她煮的粥的席聞樂,時音一邊抽椅一邊說:「我給你舉一個假設題。」
「恩。」
她坐下:「假設現在有兩個男生在追芝愛,一個是席道奇一個是湯浩,你建議芝愛選哪個?」
「一個都不選。」
「為什麼?」
「她還小,不適合離開你獨自戀愛,你捨不得。」席聞樂有股很低調的聰明勁兒,就是擅長避開敏感問題轉而說些時音愛聽的話,不知不覺就轉移了問題重心並稀釋自己的言論重要性,當然這聰明勁兒的前提是時音確定上一個話題對於他來說就是敏感的。
她沒再接著說,也沒提法瑟對她講的那些話,席聞樂自然也沒問芝愛怎麼回事,這個夜晚以他的宵夜為結束。
隔一天的周一,時音去了學校的圖書館,人在書架之間慢慢走動,指尖划過一冊冊英文標識的書脊,最後挑出一本硬精裝的書翻開,紙上反射的微光映到她的臉頰上。
視線慢慢在幾個詞彙上移動,指尖在頭幾頁一個段落底下劃出輕輕的指甲痕。
There could be only one king,and that was there would be a son born to this king——and even to suggest otherwise meant a shameful
國王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亨利。這個國王必將有一個兒子,哪怕有一點意見相左都會招致恥辱的死亡。
她將書合上,面色清淡地放回書架。
人剛走,法罄來到她停留的書架前,把書抽出來。
時音走在花圃小道上時被法罄叫住,回頭看見對方手中拿著自己看過的書,她不開口,法罄先說:「你在意啊,我姐昨天說的話?」
兩人坐到花圃旁的鐵藝椅子上,時音給她和自己買了兩盒果汁,坐下後看著花圃里新開的月季,法罄一邊翻書一邊說:「其實,你跟安妮不一樣,她野心大,做事狠辣不饒人,是自己耗了自己,而你賢淑得體,更像亨利的第一任王后凱薩琳。」
「你很喜歡拿我跟亨利的各任皇后作比較。」
法罄笑了笑:「你知道吧,這兩個女人都栽在沒子嗣上。」
時音安靜地看著前方,不顯怒不顯喜。
「無論賢淑得體還是妖嬈豐腴,國王因為得不到兒子而棄了漸漸年老色衰的第一任妻子,又因為得不到兒子而對性情孤傲的安妮產生厭惡之心,深愛過的女人最後依舊上了斷頭台,」法罄將書放到膝上,「要是凱薩琳當時生了兒子沒夭折,那麼安妮頂多是一任情婦,要是安妮當時生了兒子,那麼她的一切過錯都會被縮小,她不會死。」
「真可笑,後來獨獨第三任皇后成為國王的最愛,不是因為她比凱薩琳賢淑,也不是因為她比安妮妖嬈,而是……」
「而是只有她為國王生了一個兒子。」時音慢慢接上法罄的話。
法罄合上書,淡笑:「豪門女人用以保障地位最經久不衰的方法總是子嗣,一個家族要想延續百年輝煌的條件之一也是子嗣眾多,自古如安妮王后也逃不出這種定律。席聞樂是獨子,他又只愛你一個,所以你要是為他生兒子……」
「我知道我會得到什麼。」
「所以,」法罄接著說,「慕時音,我姐昨天沒說完的話就是,為了你自己好,趕快為席聞樂生一個兒子。」
「你姐一定不止說了這些,」時音將空飲料盒放膝上,「按照她的習性還有後半句,對不對?」
「後半句,」法罄看她,「如果你生不出,就儘快消失,別耽誤席聞樂的時間。」
時音將飲料盒投進垃圾桶,聽完她所有話,一言不發地起身走,法罄這時喊:「慕時音。」
她鮮有耐心地停步。
「你不會是沒有生育能力吧?」
10
三個星期後的下午,陰天小雨,時音倚在長廊的窗戶旁,一邊喝暖茶,一邊看著樓底冒雨整理花圃的園藝工。
這個月的例假又來了。
她沒課的時候就長久地待在窗邊出神,席聞樂打來電話她也不接。
直到上課鈴響才走入班級,邵西可一堆女生正坐在一堆看手機,火薇也在看手機,有少許視線投到她身上來,她低頭整理書冊,嘆一口氣:「網絡漫畫又更新了是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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