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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2024-08-25 08:09:22 作者: 語笑闌珊
  祝章聽到消息,也匆匆趕來了。風吹日曬的屋頂能幹淨到哪裡去,他眼睜睜看著自家公子就那麼坐了下去,胸口一陣悶,實在搞不明白江湖中人為何都喜歡刺溜上房,大家一起坐在寬敞乾淨的廳房中,喝茶吃點心說故事,它難道不香?

  厲隨沒有理會滿院春筍一樣杵著的家丁護衛,他道:「赤天最近一次殺的人,是金錢幫的掌門項金,他帶著焚火殿弟子,一夜屠殺項氏滿門,男女老幼皆不放過,被雨水衝出來的血,染紅了一整條街。」

  遠處適時地響了一串雷,祝二公子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

  厲隨扭頭看著他,皺眉:「只是聽聽而已,你就害怕了?」

  祝燕隱如實回答:「倒沒有多怕,可滿門被屠,聽起來實在有些慘烈,赤天是與他有仇?」

  「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厲隨目光落回遠處,「項金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高手,金錢幫經營著數十家鏢局,生意做得不小。赤天想要他的銀子,也想要他的內力。」

  祝燕隱聞言吃驚,搶錢殺人尚且能想通,內力也能搶嗎?

  他先前看過話本,南洋有練邪功的妖僧,就能將人活活吸成人干,但段落描寫實在過於粗糙,妖僧吸人內力基本都在床上進行,沒幾頁內功心法描寫,倒有很多鶯聲燕語被翻紅浪,動不動就「將褲子解開帶紐」,感覺一天到晚都在解帶紐,跟個裁縫似的。原以為是書商搞出來的騙錢玩意,可現在聽厲隨又說起,難不成世間真有這種一言難盡的功夫?

  厲隨看著他驚訝緊張的表情,問:「你在想什麼?」

  祝燕隱放低聲音:「內力要怎麼吸,是在臥房裡嗎,吸完之後,對方會不會變成人干?」

  院中的老管家:「……」

  聽聽這是什麼糟糕的問題,江湖誤人,江湖誤人啊!

  捶胸頓足。

  厲隨道:「赤天練的功夫名為噬月,專門侵吞內力,不會將人吸乾,只會令對手筋骨俱斷,腦漿迸裂,全身都像是被重物碾過。」

  祝燕隱不可避免地腦補了畫面,臉色明顯一白。

  又一陣雷聲隆隆遠去,黑雲滾得愈盛,一層一層疊出旋渦。在這種環境下聽魔教教主與腦漿迸裂,效果確實驚悚,感覺下一刻就會有人裹著染滿鮮血的破爛袍子,拿一把長刀,一邊尖聲大笑一邊從地底下鑽出來殺人。

  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轉眼傾盆。

  老管家如釋重負,總算能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將自家公子從魔頭……不是,從厲宮主手中接走,便趕緊打發家丁上房。祝燕隱本來想對厲隨表示一下感謝,畢竟再恐怖的故事也是故事,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就已經被家丁帶著落入院中,祝小穗立刻舉了一把大傘過來,這下連視線也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回頭,屋頂上卻已經空空蕩蕩,人影全無了。

  ……

  過了一陣,江勝臨撐著傘來敲門,驚奇道:「我聽說你主動給祝公子講了半天故事?」

  厲隨站在桌邊,漫不經心:「如你所言,去還他冰塊的人情。」

  江勝臨甚是欣慰,但同時也有些擔憂:「你這回沒再提誰家掌門練功斷手斷腳吧?」

  厲隨道:「當然沒有。」

  「也沒有血流滿地腦瓜子亂飛吧?」


  「……」

  江勝臨心裡隱約湧上不詳預感:「我先前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給他講比武招親還有武林懸案,講了嗎?」

  厲隨面無表情:「嗯。」

  江勝臨:「『嗯』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不會去問祝公子?」

  厲隨涼涼道:「你敢。」

  江勝臨:我就知道,所以你又去胡說八道了!

  怎麼會有人連故事都不會講呢,神醫簡直百思不得其解,覺得江南闊少八成又會被嚇得噩夢連連,不能安寐。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

  祝燕隱坐在床邊,聽著雷鳴雨落,困意全無。

  管家祝章在窗外看了四五回,見屋裡的燭火一直亮著,便差下人煮了壺安神花茶,親自端了進去。

  「章叔。」祝燕隱問,「你怎麼還沒休息?」

  「我過來看看二公子。」祝章放下托盤,「今晚在屋頂上坐了半天,可別又著涼。」

  他一邊倒茶,一邊小心觀察了一下祝燕隱:「公子今晚聽那魔頭殺人的故事,嚇壞了吧?看著臉色不大好。」

  「先前總聽人說起魔教,卻沒想過他們當真那麼殺人不眨眼。」祝燕隱皺起眉,「還有並無錯處卻慘遭滅門的金錢幫,想起來就不舒服。」

  「焚火殿與赤天的暴行遠不止於此。」祝章道,「否則武林盟也不會千里迢迢同去雪城,這回怕是抱了殊死一搏的決心。畢竟若是再由他生亂,用那噬月邪功多吞幾個人的內力,就真是天下無敵了。」

  祝燕隱不解:「章叔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祝章樂呵呵道:「公子忘了,這一路在馬車裡給你講故事的那些人,都是我親自挑的。」

  講的故事也是一一精心篩過的,像魔頭殺人這種可怖血腥的,當然不能傳進自家公子的耳朵里。而且除了這些,還有更多更大的江湖秘密,那些人平時不敢說,到祝府管家的豐厚酬勞前倒是敢了,各個爭先恐後壓低聲音,將真真假假的所知所聞抖露了個乾淨。

  比如說厲隨與赤天的關係。

  祝章道:「厲宮主與魔教教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

  祝燕隱手一哆嗦,險些將手裡的杯子丟到地上。

  祝章前陣子聽了不少事情,這回都串了起來。說兩人的師父名叫天門子,雖從未出現在武林排行榜中,功夫卻是公認的高深莫測,一直帶著兩個徒弟生活在東北雪城,行蹤不定,也不參與江湖事,一門心思只鑽研武學。修建在那裡的冰窟鬼城,便是如今焚火殿的前身。後來天門子病逝,兩個徒弟也跟著消失了幾年,再出現時,一人已墮入魔途,另一人雖未入魔,卻也沒好到哪裡去,總歸都是讓江湖人膽寒的存在。

  祝燕隱聽得匪夷所思:「還有這種事,我也看了許多江湖話本,為何從未見過隻字片語?」

  祝章敏銳:「公子在哪裡看的江湖話本?」

  祝小穗:「!」

  祝燕隱眼神無辜:「沒有啊,我沒看。」

  忠誠的老管家:你有,我已經聽到了,痛心疾首,想回江南謝罪。

  祝燕隱催促:「若厲宮主與赤天當真是師兄弟,總不可能連明傳兄都不告訴我,這其中會不會有誤會?」


  祝章道:「這事在江湖中人人皆知,不說是因為不敢說,也沒必要說。」畢竟茶餘飯後的碎嘴主要還是為了消遣,不是為了送死,這回若不是祝府開出的酬金實在豐厚,也不會有人願意拿此事出來博眼球。

  祝燕隱還是不怎麼相信,雖然厲宮主平時確實很像魔頭,但師兄弟這件事,還是過於……不管怎麼想,都奇怪得很。唯一的共同點,可能就在起名風格上了,一個將挖在地底的宮殿叫萬仞,一個就在東北雪原里焚火,都是隨心所欲擰著來。

  祝章問:「公子在想什麼?」

  「嗯?」祝燕隱回神,「沒,我還想聽厲宮主的事。」

  「再多也沒有了。」祝章命祝小穗去取洗漱熱水,又勸道,「二公子若實在喜歡江湖,這一路就多聽聽故事,或者將來讓大少爺在江南舉辦一場比武大會,廣招門派,打個幾天幾夜都成。至於武林盟與魔教、厲宮主與赤天之間的恩怨,那都是真刀真槍會送命的,咱們可不方便牽扯其中,還是得避而遠之。」

  他說得懇切,就差當場灑下一捧忠僕熱淚。祝燕隱當時雖點頭答應,卻在送走祝章後,不自覺就想了大半宿的厲宮主,也沒什麼具體的事情,只是覺得那樣一個人,心裡一定藏了許多故事。

  現實中的江湖要比話本里的江湖更加殘酷血腥,由此可推現實中的恩怨糾葛,也一定要比話本里的更加離奇詭譎。師兄弟反目成仇的故事,祝二公子其實是看過不少的,大多是為權為錢為師妹,但聯繫厲隨那張「你們都要死」的臉,又覺得哪種都不大可能。

  他打了個呵欠,裹著天絲錦被,看著窗外晨曦繼續出神。

  一個晃神,天就大亮了。

  雨後清晨不冷不熱,空氣清新,最適合趕路。祝燕隱本想在馬車裡補個覺,但困勁已經過去了,頭腦只昏沉,卻不想睡,索性鑽出來坐在忠叔旁邊,無精打采看著山道兩旁的樹。

  祝忠笑道:「公子怎麼看著沒精神。」

  「嗯,沒睡好。」祝燕隱呵欠連天。

  隊伍不遠處,江勝臨正在苦口婆心地搞教育,你看看,你看看,昨晚我是怎麼說,祝公子果然被你那魔教滅門的破故事嚇得一夜沒睡著,黑眼圈掛的,簡直造孽,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在想什麼。

  厲隨面癱:「在想我該什麼時候把你扔下山。」

  江勝臨胸悶:「算了,你以後還是離祝公子遠一些吧。」

  踢雪烏騅突然邁動四蹄,輕快地向前跑去。

  馬背上的冷酷宮主:「?」

  祝燕隱手裡捏著一塊豆餅,正在餵自家的照夜玉獅子。

  白色大馬吃得細緻挑剔,半天也只嚼了一小口。忠叔樂呵呵地說:「它們都不餓,公子還是去餵後頭的馬——」

  話還沒說完,一個漆黑馬頭就親昵地湊了過來。

  厲隨:「……」

  祝燕隱舉著豆餅,驚訝地抬起頭。

  厲隨一身黑衣,面色冷峻,凜然逆著天光,仿佛不是來蹭飯的,是來殺人滿門的。

  踢雪烏騅在霸王餐方面隨主人形,張口就來,吃得相當自覺,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別馬。

  祝燕隱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在山谷時,那句「下不為例」的警告,於是他立刻縮回手:「我沒有喂,是你的馬自己過來的!」

  厲宮主從鼻子裡擠出一個狂妄高傲的「嗯」。

  尷不尷尬不好說,反正魔頭就算尷尬,也尬得很冷漠,很霸氣,一般人看不出來。

  有一種雲海翻湧,我自來去如風的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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