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襲來的那道影子速度很快,在祝府護衛看來,真如鬼魂一般,眨眼飄來,再一眨眼又飄走。而追著他的厲隨速度更快,快到風亦停止,只有一身黑色衣袍擾亂林間寒涼薄霧。
祝燕隱剛開始時還能用視線一路跟隨,後來就眼花了,休息片刻再抬頭,哪裡還能找到兩人蹤跡。
祝欣欣依舊心臟亂跳:「為何你只是跟著武林盟的隊伍看個病,都能惹來暗殺?」
祝燕隱糾正,或許不是暗殺呢,可能只是看祝府有錢,想綁了我訛一筆。
祝欣欣卻不信,有那詭異邪門的功夫,走到哪裡不能正經營生,再不濟街頭賣藝也行啊,為何要招惹咱們家?
祝燕隱被堂兄這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給震住了!
但祝欣欣上句話的重點其實是「咱們家」,在他的認知里,主動跑來招惹江南祝府的,無論貧富貴賤,一律可打為沒腦子。上回傷了祝燕隱的那群山匪不算,上回祝二公子是自己甩掉護衛溜出去的,又將他自己搞得渾身髒兮兮,不像闊少,像個猴。
「刷——」
「鬼影」再度出現在林地外。
厲隨從剛一開始就發現了,對方看似抱頭鼠竄,但其實並不是逃跑,而是在依靠本身的速度和體力不斷繞圈,像一頭餓到癲狂的狼,時刻找尋著能襲擊獵物的時機。
正如祝欣欣詫異於居然還有人敢招惹江南祝府,厲隨也沒想到會有人敢帶著自己繞圈,並且不斷試圖發起攻擊——就算是赤天本人,怕也沒有這份膽量。
祝欣欣見祝燕隱一臉緊張,脖子都快伸成了鵝,就問:「可要派護衛去幫幫忙?」
「應該不用吧。」祝燕隱對他的功夫還是很放心的,畢竟一劍十個頭。
再一次路過山窪時,厲隨有意放慢了速度。
鬼影果然中計,旱地拔蔥一個猛躍,他花白的頭髮蓬亂如枯草,表情詭異而又亢奮,嘴裡不斷發出「呵呵」的喘息聲,五官依稀熟悉,是當初在垂柳書院時,那浸在暗室毒缸中的老頭,張參。
還真就被江勝臨說中,五毒池子果然泡出了一個怪物。
厲隨合劍回鞘,右手順勢卡住對方脖頸,將之重重推撞到樹上。
「嘎巴」一聲,也不知是張參骨頭斷裂,還是合抱粗的古木被震開,但無論哪種,尋常武夫被來這麼一下,早就該渾身癱軟,但張參不是,他四肢不斷抽搐掙扎著,似乎完全沒有痛覺,尖尖的指甲想摳他的手背,卻只能摳到厚厚的牛皮革套,兩顆眼珠子瞪著,幾乎快要脫框而出。
他並非想主動招惹厲隨,而是早已失去理智,一具行走的屍體只需要殺人,不需要分辨對手。
一縷黑血流淌出嘴角,沒多一陣,張參就徹底咽了氣。
厲隨將他的屍體丟給萬仞宮弟子,吩咐帶回去交給江勝臨。自己折返山道,祝燕隱果然還眼巴巴等在那裡,一見面就小跑過來問:「怎麼樣?」
「死了。」厲隨道,「是垂柳書院的張參。」
「他?」祝燕隱驚訝極了,「不是個快病死的老頭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精神?」
「江湖中多得是這種邪門路子,他或許並不是有意襲擊你,只是同野獸一樣,會在飢餓時隨意尋找目標。」
祝欣欣聽完之後,再度萌生了帶著堂弟回江南的念頭,並且試圖大聲說出來。
結果被堂弟本人無情打斷,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堂弟目前根本就沒空理堂兄,還在忙著打聽武林事:「當初我們離開白頭城時,你不是把他交給了天蛛堂的潘掌門嗎?現在張參卻突然出現在了這裡,那潘掌門會不會出事?」
祝欣欣:「啊!」
祝燕隱被嚇了一跳,你啊什麼,難道你也認識潘掌門?
祝欣欣雙眼發直地盯著一棵樹的高處,面無血色。
在乾枯的樹枝中,赫然掛著一張蠟黃人臉,而人臉下頭還連著身體,穿著棕褐色的衣服,一動不動時,恰能與樹木完美融為一體,所以就連祝府護衛也未察覺。而方才,他突然衝著祝欣欣一笑,嘴唇鮮紅,再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來,畫面之恐怖驚悚,讓比弟弟還要更加金貴的哥哥當場就噁心吐了。
祝燕隱:「堂兄!」
厲隨也看清了對方的樣貌,他眼皮猛地一跳,想上前去擒人,對方卻已反手撒出一把淬毒暗器,密密麻麻似萬千雷雨傾盆落。祝府護衛這回反應極快,紛紛拔劍出鞘,卻還是晚了一步——比厲宮主晚了一步。
祝燕隱:「啊!」
——由此可見江南闊少的台詞的都差不多。
厲隨拎著祝燕隱,向後飛掠數丈,躲過了那場毒雨。他還順便把祝欣欣也給拎上了,主要因為兩人恰好站在一起,所以拎一拎也行。但堂兄並沒有江湖夢,更沒有草上飛的需求,所以並不覺得很爽很威風,相反,他堅信自己八成已經墜崖了,所以當場就暈了。
而蠟黃的影子早已消失無蹤。
厲隨扶起祝燕隱,道:「回城!」
……
江湖人都稀里糊塗,不懂怎麼另一位祝公子又回來了,江勝臨也跑來問:「什麼情況?」
藍煙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道:「張參的屍體就在後院,不過另一個卻跑了,我們的人沒追到,稍後我會去向盟主稟明,看他是否要同當地官府通個氣,以免鬼影傷及百姓。」
「是潘錦華。」
一語既出,屋裡其他人都愣了,什麼潘錦華?
厲隨補充:「另一個鬼影。」
江勝臨倒吸一口冷氣:「那玩意是潘錦華?真的假的。」
「我不會看錯。」厲隨道,「的確是他。」
而且與張參不同,雖然兩人都是同時擁有了超乎尋常的爆發力以及攻擊性,但張參是完全失智的,只知橫衝直撞,而潘錦華不同,他有表情,會笑,從最後拋撒飛鏢的方向來看,也知道該對付誰,才能替他自己爭取更多的逃命生路。
江勝臨猶豫:「也不知潘掌門與天蛛堂有沒有事,你可要回去看看?」
厲隨道:「我今晚動身。」
藍煙又問:「宮主,那潘錦華呢?」
「你帶人去追,他走不遠。」厲隨道,「儘量留他一命,看看還有沒有救。」
藍煙點頭:「是!」
祝燕隱此時過來敲門,說想請神醫幫堂兄再看看。雖然祝府隨行的大夫已經開了方子,說只是受驚過度,但由於祝欣欣實在暈得太盡職盡責了,臉色煞白煞白的,令人十分驚慌,就還是多看幾個大夫比較安心。
江勝臨去了隔壁院落。
幾名萬仞宮殿的弟子正在收拾東西。祝燕隱猜出厲隨的安排,問他:「你是不放心潘掌門,所以要回去看看嗎?」
「是。」
「嗯,那你路上小心。」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厲隨問:「你不同我一道?」
祝燕隱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現在既然對方提出來了,他也就順水推舟地考慮了一下,並且矜持地回答:「正好,我也有些捨不得你。」
厲隨眼底微微一晃,然後說:「好。」
江勝臨推門進來,為什麼速度這麼快呢,因為在他過去時,另一位祝公子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喝粥呢,一聽到江湖神醫要給自己看診,表情頓時一僵,滿臉都寫著高興:「沒事,不必,我好了。」
「於是我就自覺回來了。」
祝燕隱:堂兄的毛病好多!
不過江勝臨倒沒生氣,還反過來安慰了祝燕隱兩句,說你堂兄看起來滿面紅光的,肯定沒事,不必擔心,還是快些回去收拾東西吧。
祝燕隱不解:「收拾什麼東西?」
江勝臨答曰,那當然是行李。厲宮主要折返白頭城,我要同行,你每隔三日就要針灸,自然也要與我同行,否則豈不耽擱了病情。
祝燕隱緩慢地扭頭。
厲隨眼底掛著促狹的笑。
祝二公子耳根一燙:告辭!
江勝臨納悶:「他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跑了?」
厲隨答,不知道。
江勝臨明顯不信,你就扯吧,一看你這莫名其妙的笑,就知道肯定有問題。
祝章聽到神醫又要返回白頭城,雖然頗為頭疼,不懂這躥來躥去的都是什麼毛病,但當初請診時對方就已經明說過,往後行程未定,跑南跑北都有可能,現在也只有跟隨。
夕陽西垂。
祝燕隱坐在屋頂上,雪白一蓬,很怒放,也很怒。
他這回是自己踩著梯子爬上房的,有出息極了,並沒有被大魔頭拎起來「嗖」。
厲隨站在站在院中:「下來。」
祝燕隱:「不!」
祝章也說:「公子該用飯了。」
祝燕隱:「不餓!」
不餓也得吃。祝章剛打算苦口婆心地展開說教,厲隨已經飛身踏上房頂,坐在祝燕隱身邊:「生氣了?」
祝二公子:「沒有!」
厲隨側過頭看著另一邊,肩膀直抖。
祝燕隱更鬱悶了,抬腳踢他:「你笑什麼,下去!」
厲隨道:「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你真不準備吃點東西?」
祝燕隱向後一靠,學他枕著手臂,但由於本身並沒有四海為家的狂野氣質,所以看起來有些喜感,像偷偷溜出學堂的白衣小公子,試圖跟著街頭惡霸搞事業,收保護費,但業務不熟練,只能雙手抱胸拼命站直。
厲隨捏捏他的臉,沒說話。
祝燕隱本來也不想說話,但後來被捏得實在受不了,就問:「你幹什麼?」
厲隨說:「我也捨不得與你分開。」
祝燕隱:「……」
厲隨笑著看他。
祝燕隱淡定地坐起來,好的,既然這樣,那我們現在可以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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