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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柳城日常

2024-08-25 08:09:38 作者: 語笑闌珊
  番外-柳城日常

  一、踏青和據說很好喝的粥

  江南初夏總是雨水多,淅淅瀝瀝,將青灰瓦片與巷子都沖個乾淨,牆角也生出一蓬一蓬的苔蘚來。

  祝燕隱撐起一把繪著翠竹的傘,一邊在細雨里倒著走,一邊頗有經驗地說:「那我們明天要早些動身,否則等各家的車隊都出來,街上就擠了,這裡距離清芙河還是有些距離的。」

  清芙河位於城南山中,九曲十八彎地穿過峽谷,在濛濛細雨中是最有看頭的,據說山嵐白霧繚繞,美如仙境,所以吸引了許多文人蜂擁前往。

  厲隨扶住他的胳膊,免得踩了苔蘚滑倒:「只有文人?」

  祝燕隱回答,嗯,只有文人。

  至於為什麼這麼美的景色,城中百姓卻沒有興趣,那當然是因為嫌麻煩啊,江南勝景何其多,尋常人誰會想在雨季進山,又濕又滑的難走死了,還不如在家看看屋檐上掛著的雨。

  不嫌麻煩的只有文人,因為他們全部吃飽了撐的……不是,因為他們書念得多,心思自然細膩,對世間各種美的事物都有天然執著的追求,比如美人和美景,所以就算路很難走,那也是值得的。

  厲隨答應:「好,那我明早來叫你。」

  祝燕隱:「嗯嗯嗯。」

  ……

  第二天早上,祝二公子裹在鬆軟單薄的蠶絲被裡,睡得一臉香甜,正做夢呢,突然就被人捏住了鼻子強行叫醒,他連眼睛都懶得睜,直接拉高被子裹住頭,試圖將美好的夢境重新續上。

  厲隨靠在他身邊:「不是說要早些出門嗎?」

  「這才什麼時候,天都還沒亮呢。」祝燕隱啞著嗓子抱怨,「我再睡一會兒。」

  厲隨手指繞過枕上一縷滑軟頭髮,低頭親他的臉。

  祝燕隱躺得雷打不動。

  沒有誰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就算是超冷酷的江湖大魔頭也不能。

  當然了,更主要的還是不怎麼捨得叫。

  於是厲隨就陪著他繼續睡了一會兒,直到天亮了,外頭開始有僕役活動了,祝燕隱才打著呵欠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勇於推卸責任,都是你要睡,我們才會遲到的,現在一定會被堵在城外。

  厲隨用手指戳他的腰。

  祝燕隱笑著往床下跑:「別鬧了,你也快起來!」

  文人出門都是要成群結伴的,可能是為了思想的碰撞,也可能是因為山路實在不好走,人多還能心理平衡一點,總之大家都是一早就約好的日子,各自帶著酒與筆,盼著能在雨中河畔變成醉與詩。

  祝府人多,少爺們都是各走各的,祝燕隱因為賴床,光榮成為墊底的最後一名。祝忠還特意選了一架最小的馬車,結果依然被堵在城門口,半天往前挪不了一步。

  祝燕隱單手撐著腮幫子:「唉!」

  厲隨閒閒靠在柔軟的墊子上,翻著手邊一本書,隨口問他:「著急?」

  「倒沒什麼急事。」祝燕隱趴在車窗上往外看,「早知道這麼擁擠,就讓忠叔換一輛大點的車了,還能無所事事地躺會兒。」

  厲隨合上書:「不怕淋雨的話,我帶你出去騎馬。」

  祝燕隱心花怒放:「好的好的!」

  於是被堵得七葷八素的各位讀書人們,正在各自車裡打盹呢,突然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小小的驚呼。

  厲隨單手抱著祝燕隱,縱身從一列列馬車頂上蜻蜓點水般踏過,身姿之輕巧,車裡的坐人甚至都感覺不到顛簸,只來得及看到一片雪白衣擺從窗外掠過,帶起一股細細迴旋的風,再細找時,那一雙身影卻已經遠去了。

  啊,這天下第一的武林至尊。

  還有武林至尊的馬。

  踢雪烏騅生於西北,長於西北,地廣人稀野跑慣了,從來沒有人教過它謙讓的禮數。現在一見主人已經去了城外,自然心中躁動,於是昂著脖子長嘶一聲,縱身一躍也向前衝去。沿途車隊哪裡見過這野蠻大馬,渾身跟裹著颯颯的風霜雷電一樣,所經之處必一片人仰馬翻,慌得眾人趕忙勒緊自家馬韁給它讓路。

  厲隨打了個呼哨。

  踢雪烏騅從矮坡一躍而下,落地時,堅硬的四蹄牢牢釘在地上,前腿微微彎曲,整匹馬呈現出一種即將生出雙翼、踏雲而行的完美流線姿態,漆黑皮毛被細雨浸得油光發亮,威風極了。


  後頭的車隊:「哇!」

  所以這個賞景日,在許多文人的詩與畫裡,都出現了一匹黑色無敵的馬。

  山裡的雨很小,比牛毛還要更細幾分,倒更像是貼在皮膚上的水霧,路也泥濘。

  而像這種泥濘的小路,車馬是一定上不去的,只有靠著自己慢慢往上爬。

  厲隨收住馬韁,問懷裡的人:「你先前是怎麼上去的?」

  「嗯?」祝燕隱把自己從厚厚的大氅里扒拉出來,露出一雙睡眼朦朧的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厲隨:「你睡著了?」

  祝燕隱解釋:「因為你把我裹得太緊了。」

  連腦袋也包在裡頭,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又暖和又顛簸,除了睡覺也的確無事可做。他打著呵欠說,先前我也是自己走上去的,雖然累一點,但不是很陡峭,我們走吧。

  厲隨看著他雪白的衣擺:「你想自己走?」

  祝燕隱回答,我當然不想啦,還困著呢,但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於是厲隨就抱著他上了山。

  很囂張的那種上法。別人都還在苦嘰嘰地攀爬小路,一個比一個氣喘吁吁,而祝二公子就完全體會不到這種辛苦了,因為他一步路也不需要走,只需要舒舒服服地摟著大魔頭的脖子,就能「嗖」一下上山,抵達清芙河畔時,連鞋底都是乾淨的。

  其餘文人:很了不起嗎?

  對啊對啊,就是這麼了不起。

  下午。

  祝燕隱在清芙河邊賞了一陣雨,寫了幾首詩,覺得沒什麼意思,於是拉著厲隨往人少的地方晃。南山中有許多小農莊,其中一戶人家的門正好敞開著,屋檐下坐了幾個大嬸正在納鞋底,見到有一個漂亮俊秀的白衣公子站在門口不住張望,於是笑著招呼:「若是覺得雨大了,就進來避一避吧。」

  「多謝。」祝燕隱回頭叫厲隨,「你走快點呀!」

  厲宮主從小路過來,手裡捧著一大束青綠紫紅的花花草草,都是他方才從懸崖處摘來的,因為祝燕隱遠遠看著喜歡,結果摘來之後又不喜歡了,說哎呀,怎麼這麼大。

  厲隨一聽,剛想扔掉。

  祝燕隱緊接著說:「但顏色還挺別致,我們回去可以找個好看的瓶子養起來。」

  厲隨冷酷地「嗯」了一聲,那就不扔了吧,隨手拈起一朵花,插在他發間。

  院子裡的嬸嬸們沒想到收留一個斯文的小公子,還要附帶一個漆黑的大魔頭,心裡都比較驚慌,說真的,一般人看到厲宮主,十有八九都會驚慌,因為他不笑的時候實在太嚇人了。

  祝燕隱及時從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說是茶水錢。

  勤儉持家會過日子的嬸嬸們:立刻高興!

  一高興,話就變多。其中一個嬸嬸看祝燕隱正在擺弄懷中花草,就說:「這叫小雲花,加進粥里一起煮,吃完三四天嘴裡都帶著花香。」

  祝燕隱驚訝:「還能做飯啊?」

  「能,我們都喜歡用它煮粥。平地上的早就被摘完了,這一束應當在高險處吧,不然也留不到現在。」

  祝燕隱低頭聞了聞,是挺香。

  嬸嬸又道:「兩位公子要是想吃,我這就去煮兩碗來。」

  祝燕隱虛心請教:「煮粥難嗎?」

  嬸嬸答曰,不難,煮粥有什麼難的,最簡單不過的伙食了,是個人都會做。

  一聽門檻這麼低,祝燕隱頓時有了底氣:「我能借廚房用一下嗎?」

  厲隨扯住他的頭髮,皺眉:「你要做什麼?」

  祝燕隱答,做粥。

  厲隨鬆開手:「去吧。」並且同時在心裡做好了賠這戶人家一處新房的準備。

  祝燕隱:怎麼能是我一個人去,舉案齊眉這種事,難道不該大家一起?

  遂強行把大魔頭拖進了廚房。

  「你會生火嗎?」

  「會。」

  「煮粥呢?」

  「也會。」

  「那你煮。」

  「你呢?」

  「我看你煮。」

  讀書人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厲隨生起灶火,遞給他一把扇子。

  祝燕隱坐在小板凳上:「我不熱。」

  厲隨:「扇火。」

  祝燕隱:「……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怕我熱。」

  他嫌那黑乎乎的扇柄髒,扇面也髒,於是從腰間抽出自己的玉扇,「刷」一下瀟灑打開,開始扇火。

  玉扇本扇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此生居然還能有與柴火近距離接觸的時刻,內心比較抵制,送出來的風也有氣無力,兩人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水還沒開。

  不得已,祝二公子只好換回竹扇,墊了三四層帕子握在手中,表情喜感。

  火苗總算升騰起來,厲隨洗好米後,將鍋往灶上一放:「好了。」

  祝燕隱看著被燻黑的玉扇,比較心疼。

  厲隨彎腰親他:「下回買一把新的送你。」

  祝燕隱沒理他,還想試試沾點水能不能擦掉,厲隨卻已經把扇子從他手中抽走,又把人拉進自己懷中,開始專心致志地親。他覺得祝燕隱方才並腿坐在小板凳上,一臉沮喪盯著扇子的樣子實在可憐又可愛,像一塊又軟又白的糖,不咬一口就牙癢。

  祝二公子從親吻的縫隙里,艱難地說:「我們這是在農戶家中!」

  厲隨從他的臉頰一路親到下巴,再到領口下的鎖骨。

  祝燕隱:你不要突然就來感覺啊!

  厲隨看著他笑,話本里最常見的那種邪魅一笑,雖然寫出來有點爛梗,但真的好撩人。

  祝燕隱後背靠著牆:「……」

  不是說好了成親當天再一起發現新的快樂嗎,我覺得我們現在距離成親還有至少一年啊!

  厲隨咬著他的耳垂問:「我在你心裡有這麼信守承諾?」

  祝燕隱心想,其實也沒有啦,你看起來很瘋很不受控的。但他還是機智地選擇了順毛哄,鏗鏘有力地回答,那當然,君子一諾千金,全武林加起來也不如你!

  厲隨又開始捏他的屁股。

  祝燕隱:救命!

  至少讓我先把粥喝了啊!

  二、到底缺失了哪一部分記憶

  在江勝臨的悉心照料下,祝燕隱的腦疾好得很快,他已經記起了從前大部分的事情,唯一比較重要的,但又想不起來的,就是失憶當天的情形,不管神醫怎麼誘導,也誘不出來。

  祝燕暉細問:「那天你是幾時溜出家門的?」

  祝燕隱躺在床上回憶,一早就出去了,天還沒亮呢。

  至於為什麼要摸黑出門,還要甩掉所有的隨從和護衛,是因為他那陣正在看快意恩仇的江湖話本,結果書沒藏好,被大哥發現了,當著家人的面好一頓訓斥,於是祝二公子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了,好有出息的。

  祝燕暉又問:「你打算出走到何處?」

  祝燕隱答:「王城。」

  計劃得倒是很周詳,不僅細心標註了地圖,帶了充足的銀子,還去街頭的鐵匠鋪子裡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把自己搞得很像一位真正的大俠。

  結果連柳城的管轄範圍都沒出,剛進山就碰到一夥山賊,轟轟烈烈倒在了闖蕩江湖的第一步。

  祝燕暉對厲隨道:「當時小隱昏迷不醒地躺在山道旁,幸好被往來商隊發現,才送回府中,而等他醒來時,就已經完全失憶了。」

  大夫一輪一輪地被請進祝府,都只能查出祝燕隱的腦內並無大淤血,也沒有受到猛烈撞擊的痕跡——可能就真是單純被嚇傻了。

  厲隨問:「山賊呢?」

  祝燕暉道:「出事之後,官府去山中清剿過幾回,也抓了一些匪徒,但沒有一個肯承認是他們傷了小隱,直到現在那些人還在牢獄裡關著。」

  祝燕隱使勁回憶了一下山賊的長相,結果未遂,嘴裡直喊著頭疼。

  祝燕暉趕緊寬慰,不想了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厲隨在下午獨自去了官府大牢。

  柳城富庶繁華,官府的管理也很嚴格,自然不像偏遠之地那麼匪患叢生,所以山里一共就三撥土匪,還明顯是腦子都不怎麼好用的。

  一夥是兩個瘦子,竹竿似的,叫麻一和麻二。


  一夥是兩個胖子,長成葫蘆樣,叫宋大虎和宋小虎。

  還有一夥是兩個麻子,比前四位更加專業一點,人家有行走江湖的諢號,叫五魁首和六六六。

  一般這幾個名字要是同時出現在江湖話本中,不用繼續往下看也能猜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畢竟諢號就等於戲份。但厲隨還是稍稍審了一下——是真的很「稍稍」,甚至都沒有把人犯從監牢里提出來這個過程,只站在外頭沉默地掃視一圈。

  牢獄裡的六個人突然就感覺到了一陣盎然尿意。

  他們放下手中的饅頭和鹹菜,緩慢地抬起頭。

  厲隨目光冰冷,眼底透著陰森殺機。

  麻一和麻二當場就昏了過去。

  宋大虎和宋小虎稍微慢了一步,沒有來得及暈,等他們反應過來,也想倒在地上裝死的時候,厲隨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知道我要問什麼嗎?」

  宋小虎哆哆嗦嗦地回答,知知知道。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少說也審了幾十次,但我們真的沒有傷過祝公子啊,誰有那熊心豹子膽?

  於是只能扯著嗓子喊冤:「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厲隨又看向另外兩個人。

  五魁首一口咬死:「咱們兄弟兩個也不知道。」

  厲隨道:「那我就剮了你們。」

  宋小虎一聽也暈了。

  宋大虎趕緊在他身旁跟著躺平。

  厲隨抬手揚起一道掌風。

  五魁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噴出一口鮮血。

  六六六:「大哥!」

  厲隨道:「說。」

  五魁首:「不是,不是我乾的!」

  「那是誰?」

  「不知道。」

  厲隨又是一掌。

  五魁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紅色噴壺。

  六六六:「是他幹的!是他幹的!」

  五魁首:「不是我們!」

  六六六:「對,是你一個人幹的!」

  五魁首:「?」

  六六六撲向厲隨的方向:「我都招!」

  躺在地上的四個人勃然大怒,紛紛爬起來,這他娘的,原來真的是你們?

  連累我們坐這麼久的牢,先打一頓再說!

  五魁首和六六六最後是被聞訊趕來的獄卒搶救下來的,已經基本被打成了豬頭。

  五魁首:「我五某人沒有你這忘恩負義的兄弟!」

  六六六:「我六某人也沒有!」

  獄卒:我們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會笑,除非真的很好笑。

  於是直到將人犯提往公堂的路上,還在時不時地「噗嗤」一下。

  六六六將所有事情都推給了五魁首,說他那天出門想干一票大的,結果中午果然滿載而歸,帶了整整一大包銀子,還說主人是個白衣公子,這可不就是祝公子?

  五魁首怒罵,你放屁,我那天分明在山寨里睡了一整天!

  地方官看了眼厲隨,見他似乎並不打算開口,才又繼續審問:「那一共搶奪了多少銀子?」

  六六六道:「足足有五十多兩碎銀,還有厚厚一摞銀票,加起來少說也有兩百兩!」

  厲隨看著他:「再說一遍,一共搶了多少銀子?」

  六六六:「……兩、兩百多兩。」

  地方官提醒他:「根據祝府報上來的損失,銀票足有十數萬兩之多,還有一些寶石,就更價值連城了。」

  六六六倒吸一口冷氣,當場就驚得說不出話。

  這這這得是啥樣的家庭條件啊,出門帶十萬兩銀票?

  蒼天可鑑,方才的二百兩銀票加五十兩碎銀,已經是他所能想像出的,大戶人家公子出門最闊綽的行頭了。

  厲隨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六六六還沉浸在十萬兩的不真實世界中,哭著招供:「我們真的沒有搶過祝公子,剛剛都是我隨口瞎編的,我怕自己也被活活打死。」


  厲隨:「……」

  地方官頭疼,剛剛在聽到消息時,還真以為案情有了新進展,沒想到是這麼一個二愣子。

  他身為朝廷命官,是不怕厲隨的,卻對祝府心存忌憚。於是趁著這次機會又解釋一回,柳城的民風向來嚴謹,因為來往的商隊很多,所以官兵時常會去山裡巡邏,方圓幾十里連個賊都少有,更何況是山匪?最大也就是牢里這幾個了,顛三倒四迷迷糊糊的,估摸從出道到被俘,一票生意都沒做成過。

  厲隨離開府衙,並沒有回祝府,而是去了宿雲幫——是江南頗大的一個武林門派,最近剛好路過在柳城,他問掌門借了數百人連夜進山搜尋,對外只說江湖事,一搜就是整整三天。

  第四天時,祝燕隱實在好奇得不行,於是也想出城湊熱鬧,結果厲隨卻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黑色的包袱。

  「我剛還在讓小穗準備馬車。」祝燕隱迎上前,「你怎麼這麼久也不回來,江湖裡出了什麼事?。」

  厲隨道:「江湖裡沒出事,我去山中找了些東西。」

  「我聽說你把宿雲幫的人都借走了。」祝燕隱替他倒茶,「人手夠嗎,不夠的話,我讓大哥再給你調撥一些祝府的護衛。」

  厲隨將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這些東西是你的吧?」

  祝燕隱將茶杯遞給他:「什麼?」

  包袱打開後,是許多花花綠綠的寶石,有些上頭的泥土還沒有擦乾淨,有些已經被車馬碾碎了,不過依舊能看得出,晶瑩剔透,水頭很好。

  祝燕隱:「……」

  「銀票已經找不到了,不過這些寶石滾落山間樹叢,倒是留下一些。」厲隨捏捏他的下巴,「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被土匪搶了?」

  祝燕隱冷靜地提醒他,你在山裡刨泥巴了,回來還沒有洗手。

  厲隨很配合,洗完手之後過來繼續捏。

  祝燕隱乖乖仰著頭,那我可能就沒被搶吧。

  厲隨和他對視。

  祝燕隱視線左邊飄一下,右邊再飄一下。

  厲隨:「說實話!」

  祝燕隱:「嗯。」

  厲隨問:「嗯什麼?」

  祝燕隱:「我就是沒被搶。」

  他一個月前其實已經想起來了,但因為實在太丟人了,就沒說,依然裝出一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憶呀」的無辜樣子。

  具體是這樣的,祝二公子因為沒有什麼離家出走的經驗,所以當時把所有的私房錢都卷在了身上,除了銀票,還有許多寶石。

  但寶石真的好重啊,並不適合讓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長時間攜帶,他進山還沒走多久,就累得氣喘吁吁,腰酸背痛,但總不能又送回去,所以就想挖個坑把寶石埋起來。

  祝燕隱道:「我當時分析,應該找個高險處。」

  厲隨嘴角不自覺地一僵:「嗯。」

  「你笑什麼,我真的爬上去了,那個地方可隱蔽了。」但就是太高險了,所以沒路,腳下一滑,祝二公子「咕嚕咕嚕」就滾下山,在驚慌失措的「啊我是不是要死了」里,腦袋可能被磕了一下吧,反正醒來就失憶了。

  那些有關於土匪的描述,其實完全是祝燕隱在昏迷未醒的時候,聽到身邊的人在聊天,也不知是家中哪幾個親戚,對話基本是這樣的——

  「那山里是不是有土匪啊,否則小隱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八成就是了。」

  「唉,真是可憐。」

  於是頭受傷的祝燕隱也就跟著迷迷糊糊地想,哦,我遇到了土匪,我好可憐。

  厲隨問:「既然早就想起來了,怎麼不說?」

  祝燕隱回答:「因為丟人。」

  離家出走,腰裡卷著一圈沉甸甸的寶石,上山挖坑想埋,結果一腳踩空,聽起來完全沒有

  「離家出走然後遇到土匪被打傷」來得合情合理——雖然後者也沒好到哪裡去吧,但至少不憨。

  厲隨又問:「連我也不能說嗎?」

  祝燕隱嘟囔:「最不能說的就是你。」

  談戀愛就是這樣啊,恨不能在對方眼裡處處完美,這麼蠢的事情怎麼可能主動承認?

  厲隨忍笑:「嗯。」

  祝燕隱強調:「那你要幫我保密。」

  厲隨湊過去親他:「好。」

  於是祝燕暉就被瞞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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