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五小姐抓住了!」
來人扣住秦書月的兩隻手,向秦老夫人稟告。
秦老夫人瞥向一旁的薛長林,臉上露出些遲疑的神色,「這妖怪還能不能害人了?」
薛長林立在一旁,眸子微眯,打量著被人押著跪在地上的秦書月。
她的臉泛著血色,唇卻是煞白,「祖母,別這樣對我,我真的是月兒!」
薛長林不知她一開始的神力從何而來,但此刻秦府的五小姐卻似乎沒有什麼能力了。
不加遲疑,他拱手回稟道:「老夫人,這妖怪附在五小姐身上,妖力受到限制,現下應該是沒有傷人的能力。」
薛長林的話音一落,秦老夫人就撫著胸口長噓一口氣,向下邊的人吩咐道:「把她捆好關進柴房裡。」
秦書月被人拖著離開了天春堂。
她一邊掙扎,一邊還朝秦老夫人喊,「祖母,我真的是月兒!」
「祖母,祖母,放開我——」
秦書月剛才跑了許久,卻沒有躲開這秦府眾多的奴僕。
她的髮絲早就散開,掙扎的過程中衣襟散亂,猶如瘋婦。
似乎見這句話不起效果,秦書月話鋒一轉,便朝秦老夫人的位置喊道:「我是四皇子妃,你們竟敢這樣對我——」
這聲音越來越遠,直到秦書月被人拉出去後就再也聽不見。
秦老夫人似感疲憊地捏了捏眉間,臉上的溝壑愈加明顯。
「薛道長,你夥同這妖怪做下的種種,老身可以不跟你計較……」
「但你必須將功折罪,將這妖怪從月兒的身體裡驅趕出去。」
說到這裡,她眼神一變突然兇狠起來,「不然,老身可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
她冷笑一聲,這時才跟薛長林追究起他的問題。
薛長林拱手作揖,對秦老夫人保證道:「這是自然,貧道一時起了貪念才做下此等錯事,自然會盡力彌補。」
見他下了保證,秦老夫人臉上的表情還略微好看一些。
緊接著,她對門外喊道:「來人,請薛道長去廂房休息。」
她說罷,屋外就進來幾個僕從,薛長林甩了甩袖子,同他們一起出去。
只見他走後,秦老夫人又對身邊伺候著的漪清說:「派幾個人看好他。」
見狀,漪清忙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便也跟著出去了。
秦老夫人看著漪清的背影,心裡卻不知為何一直怦怦直跳,始終安不下神來。
明明妖怪被抓到了,薛長林也答應驅妖,但她總感覺會有什麼更壞的事情發生……
夜裡,軒竹院的主屋似被一陣黑氣包裹著。
秦振躺在床上,眼睛緊緊閉著,額角不停冒出冷汗。
他的身體死死地貼著床板,無法動彈,一股黑氣纏著他的脖頸和手腕。
嘴唇囁嚅著,他似乎想要喊什麼,卻不能出聲。
看起來十分難耐。
時隔多日,秦振第一次夢到那個地方。
秦振前一瞬還在軒竹院內睡覺,下一瞬便來到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猛然間,他就被一人衝倒在地。
待他定睛細看才發現,撲倒他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準確來說,那人長著與他一般無二的臉。
秦振太過於驚訝,一時間竟然沒注意到那人手裡拿著一把匕首。
直到一陣劇痛從腹部傳出,秦振才低頭往自己的上半身看去。
他面前的『秦振』將手中的匕首狠狠捅進來,直到那匕首下半部分徹底沒入他的身體中,血從撕裂的口中滲出。
疼痛是逐漸感知到的,幾息之後,他終於發出一聲慘叫。
在這個熟悉的地方、金碧輝煌的秘境內,秦振被自己殺了……
這個偌大的偏殿僅有他以及一個長得同他一模一樣的人。
「救命——」他掙扎喊道。
他面前的『秦振』一雙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起來十分驚悚。
但秦振卻能清晰地看見他下唇微動,揚起了難以察覺的弧度。
沒人也不會有人理會秦振的求救和慘叫聲,直到他面前的人將手中的刀狠狠拔了出來。
鮮血隨著刀尖,從傷口中噴出,濺射到他身旁的牆上。
『秦振』重複著這個動作,將手中的匕首拔出又捅進去。
「馮平,是你該死,怪不了我的。」『秦振』喃喃道。
救命啊……
秦振想要喊出聲來,身體卻使不上勁,一股劇痛折磨著他。
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他似乎變成了馮平,在秘境之中被他自己殺死了。
不,他還沒死……
明明他的血淌了一地,但他的意識卻無比清晰,被動承受著身上各處撕裂般的痛覺,甚至卻連昏過去都做不到。
如同一條溺水的死狗,血水牢牢堵住他的咽喉,又大口大口從他嘴裡湧出來。
「秦振,死在我的刀下,只怪你無能!」
「任人宰割的滋味如何呢?」
面前人的臉又變成了馮平的模樣。
這一刻,秦振終於從那溺水的感覺中脫身而出。
他眼神里滿是恐懼,緊接著就驚叫起來,「馮平!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著……你是鬼?」
馮平的臉上沾滿從他身上濺出的血,隨後就怪笑起來,「你當時殺我,便是這幅表情這個模樣,你說的沒錯,就跟鬼一樣的。」
這種調笑的氛圍下,秦振的理智似乎短暫地回歸了。
明白自己所處的境地後,他反而沒有了之前那般未知的害怕。
他一邊大口吐著血,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馮平,你殺不了我,我是秦國公府的嫡子……」
「祖母和父親很快就會來找我……」
這般說著,他似乎又壯起膽子,「馮平,你這般害我,待我出去,定會派人殺光你全家!」
聽他惡狠狠放話後,馮平似乎笑得不能自已。
尖銳的笑聲在空蕩的殿宇內迴響著拖長的音調。
「秦振,你以為你除了秦府嫡子這個名號以外還有什麼?」
「我殺了你,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下輩子再托生在我這樣的人家,一輩子受盡他人的蹂躪折辱!」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馮平的牙齒中擠出來的。
如同是一個惡狠狠的詛咒,卻也是對他自己一生的闡述。
聽完他的話,秦振大有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反而冷笑起來,「你又以為你自己是什麼好東西?」
「我也沒有逼你做一條狗,都是你自己心甘情願……」
還沒等他說完,馮平就猛地掐住他的脖頸,他額角隆起青筋,手背幾近繃直,力氣極大。
「閉嘴,你給我閉嘴!」
「是你,害死我,是你,都是你!」馮平的眼珠似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秦振抓住他的手背掙扎著,臉色愈發蒼白,那種溺水的感覺又一次上演。
直到下一刻,似乎天地倒轉,秦振小小暈了一會。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他就看見自己趴在一個人身上,手裡的刀不受控制往身下之人捅進去。
而身下那人赫然便是他自己。
一刀下去,秦振自己的腹部也感到了強烈的疼痛。
「不——」他想要喊,但卻發不出聲音。
如同困在這幅軀體之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中的刀一遍又一遍將自己殺死。
秦振再次殺了自己,只不過這一次是在殺人的位置。
這一刻近乎循環了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