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羅氏邀請了明義雄來自己這裡用晚飯。記住本站域名
隨著羅氏年長色衰,明義雄很少再和她同房,而且他總是認為正妻不如小妾嬌媚,所以平常對於羅氏的敬重大於喜愛。至親至疏夫妻,在外人看來,羅氏與明義雄相愛如賓,府中內室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實際上兩人已經很久沒有交心過了。
羅氏難得讓妝容更加鮮亮一些,她笑眯眯的給明義雄布菜:「老爺,這是你愛吃的蒸肥鹿尾。」
明義雄喜愛什麼,她一直都瞭然於胸,桌上大半飯菜都是他吃的。
兩人對坐著吃飯,羅氏不動聲色的開口:「看老爺今天高興,是那名溫公子又來了?」
明義雄點了點頭:「現在像他這樣勤勉的年輕人實在罕見,他每天寅時就起來讀書,明豪他們哥幾個當時在太學讀書,成日裡和一幫人鬼混。」
「聽起來倒是不錯。」羅氏點了點頭,「但是,學問不能代表一個人的人品。老爺,與溫家結了親,我們兩家也是沾親帶故,以後旁人提起溫鴻,第一個想起的一定是你,所以這件事情必須慎重。」
明義雄略有些不耐煩:「我如何不慎重?他也是我從這麼多人中挑選出來的。」
羅氏給他盛滿湯,微微笑著:「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現在是很殷勤,殷勤背後只怕因為老爺的身份。倘若是其他人,他未必願意天天來。」
明義雄臉色一沉:「夫人的意思是,我僅僅以身份地位吸引到人與之來往?」
羅氏笑容一滯:「這——」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自尊心高,倘若直接告訴他你看走眼了,錯把輕浮的傢伙當成有才之士,還給這人謀了好差事。
只怕明義雄會覺得顏面掃地。
羅氏只好道:「薈兒那天告訴我,她在院子裡走著,這位溫公子居然上前說話,還吟了一句什麼詩來調戲。男女授受不親,唉,我也是擔心。」
明義雄道:「你怕是想多了,這件事情他告訴過我,他只是迷了路,想問明薈路怎麼走,所以開口先誇讚一下,結果薈兒這丫頭一點禮數都沒有,直接走了。你平時教她這樣待客的?」
羅氏:「這……」
明義雄又道:「溫家是貧寒了一些,但溫鴻才學出眾,寒窗苦讀多年中了進士,已經是眾人中的佼佼者,夫人莫要瞧不起他現在的境遇,等十年後再看,恐怕大有不同。」
羅氏一肚子話說不出來,兩人並非無話不說的夫妻,她哪怕少說了,仍舊被當成嫌棄溫鴻家貧,多說一些,恐怕又會惹明義雄不滿。
相敬如賓的夫妻之間也有些累,羅氏不願意多說,只點了點頭:「好吧。」
往後時間還早,婚事反正也沒有定,而且明薈說的話不一定就可信。只要是狐狸,尾巴肯定有露出來的一天,羅氏也會安排著算計算計溫鴻,看他是否表里如一。
不過明臻並沒有將姓溫的放在心上,對她來說,姓溫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明臻從小就沒有什麼安全感,她見什麼都害怕,尤其不喜歡陌生的事物,喜歡在熟悉的地方,與最最熟悉的人永遠待下去。偶爾一面兩面見到的人,明臻只覺得陌生無比。
晚上沐浴的時候,明臻趴在浴桶的邊緣,若有所思。
今天是新夜在一旁伺候明臻,浴桶里加了新鮮的花瓣,又滴了許多玫瑰油,芳香撲鼻,她細細擦拭著明臻的後背:「姑娘在想什麼?」
明臻道:「阿臻羨慕姐姐,姐姐有疼愛她的母親。」
新夜也是生母早逝,對於明臻的想法感同身受,她道:「但是姑娘有殿下,從小到大,姑娘要什麼,殿下都會給。」
明臻的肌膚無比幼嫩,晶瑩雪白,且柔軟無比,比任何嬌貴的絲綢更要好手感。
新夜忍不住回憶起了過去:「當年姑娘得了天花,姑娘自己記不記得?」
明臻想不起來了。便搖了搖頭。
「那時候姑娘一點點大,不知為什麼突然就染了天花,身上長滿了水痘,殿下擔憂失去姑娘,請了無數名醫過來。」
新夜一想到這些,仍舊覺得唏噓,「姑娘體質如此弱,最後支撐了過來,身上沒有留一個疤痕,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殿下在姑娘發病期間,整夜整夜的不合眼睛,推了朝中大半事務,守在姑娘身畔,晚上抓著姑娘的手,擔心您將水痘給抓破。」
更多的新夜沒有再說。
當時一眾大夫,還有身邊伺候明臻的人都心驚膽戰。
因為祁崇陰惻惻的發了話,假如明臻沒了,他們也需要跟著陪葬。
明臻身體那麼弱,得了天花不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後宛如奇蹟般的恢復,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之後照顧時也更加細心。
對於這些,明臻真的記不起來了。但她對祁崇的依戀,也是從過去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這些記憶沒有了,但她感激懷戀的情緒,全部都融化進了骨血里。
明臻道:「真的嗎?殿下好幾天沒有睡覺?」
「當然。」新夜道,「姑娘是開心果,殿下只有見了您才會開心,姑娘沒了,殿下以後就不會開心,當然要牢牢看著姑娘。」
因為這裡沒有旁人,所以犯忌諱的話語,新夜也能大膽說出來,她道:「殿下肯定是真龍天子,您有天子的龍氣罩著,自然會痊癒。」
明臻感傷的情緒這才消失了很多。
其實祁崇平常很少會笑,平常見一些位高權重的官員,哪怕是笑,也在你來我往爾虞我詐之中,幾乎沒有發自內心。
在奪取皇位的漫漫路途上,明臻大概是唯一一個讓他忘記朝中算計,可以坦然面對而不用警惕或者防備的人。
明臻泡夠了就要起來,新夜趕緊拿了東西給明臻擦拭。
作為近身照顧的人,新夜和天琴比其他人更能感覺到明臻的變化之大。少女身形雖單薄了些,體態卻是玲瓏有致的,如今新夜都不敢正眼多看,怕迷失在重重無邊的美色之中。
明臻晾乾之後,晚上睡在枕頭上,想起新夜先前溫柔體貼的話語,又想起祁崇,心中絲絲縷縷泛了暖意,自然是一夜好夢。
同樣的夜晚,祁崇到了子時才入睡,他向來淺眠,所以幾乎不做夢。今天不知為何,突然就做了一個夢。
夢中虞懷風認回了明臻,兄妹相認,兩個人抱成一團在哭。
從前明臻哭泣的時候只趴在祁崇的身邊,偷偷去抓祁崇的衣角擦眼淚,現在卻趴在虞懷風的懷裡喊哥哥,且滿臉淚痕。
因而祁崇對虞懷風起了殺心,絕對不讓他帶著明臻離開凌朝。
甦醒是因為燈火閃了一下。
祁崇從小到大面臨的刺殺沒有一千也有九百,警惕心極強,所以沒有過安穩覺,一點動靜就睜開了眼睛。
「李福。」
李福在外守夜,打瞌睡的當兒聽到熟悉聲音,趕緊睜眼:「奴才在。」
祁崇道:「把阿臻帶來,孤要看著她睡。」
李福只想拿把刀子在自己身上戳一刀死了算了:「殿下……阿臻姑娘在安國公府呢。」
李福無奈:殿下最近到底怎麼回事呀?大半夜的不睡覺,哪怕明姑娘真的在秦王府,大半夜將人弄進祁崇的床上,肯定也哭唧唧的撒嬌說好睏。這能有個什麼樂趣?
祁崇衣領半開,墨發垂落,修長手指輕輕敲著床沿,看似漫不經心。
他道:「虞懷風什麼時候回去?」
「約摸下個月中。」李福估算了一下時間,「過兩天宮中又要大宴,江王殿下與楚氏一族走那麼近,是可以套到一些消息。但他作風捉摸不定,就擔心——」
李福能夠想到的,祁崇早就想過了。
現在夜已深,李福先聽祁崇問起明臻,後聽祁崇問起虞懷風,也大致猜了出來——殿下八成夢到了兄妹相認的場景。
祁崇的心思誰都捉摸不准,李福只祈求虞懷風別作大死,本來因為明臻的事情,祁崇就有些殺人滅口栽贓給楚家最後一箭三雕的意思,假如這傢伙真作了死,就算神仙來,也難阻止祁崇殺他。
不過,通過這件事情,李福也覺得,處理溫鴻也得加快了。
萬一哪天祁崇夢到溫鴻和明臻成親——
暗暗的燈光下,祁崇冷戾俊美的容顏更顯冰冷,李福道:「殿下早些入睡吧,時間實在不早了。」
但祁崇的精力一向都旺盛,平常不喜長久在床榻之上:「將大理寺送來的卷宗拿來。」
這次的事件和壯武侯有關,祁崇本來不欲親自去看,扔給祁賞處理就得了。眼下卻沒了睡意,又想起明臻早上被壯武侯的女兒給欺負過。
壯武侯最近在朝中的聲望提高了不少,勝仗之後,隱隱壓過安國公,皇帝也很重視。不管從哪方面去考慮,這個人都絕對不能留。
哪怕殺不了壯武侯全家來抹消嘉寒對明臻的欺侮,也要讓對方被刮下一層血肉。
李福趕緊呈了上來。
祁崇最後又提醒了一下:「溫鴻不能久留。」
「是。」李福道,「殿下日理萬機,就不用擔心這等小事,這個月之內,奴才會讓下面的人處理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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