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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我濃

2024-08-25 10:01:26 作者: 沈驚春
  第30章我濃

  王總女兒的婚期定在四月中旬,萬物生長,入目處一片綠意,春色盎然。

  司儀需要提前一天到,熟悉婚禮現場,彩排婚禮流程。

  寧語遲早早做了功課,雖是第一次主持婚禮,但絲毫不見慌張,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新郎新娘都出身富貴,結婚地點在新郎家的豪宅,院子近萬平米,足以舉辦這盛大的婚宴。

  綠地草坪,假山噴泉,遠處還有園丁修剪過的觀賞性樹木,別墅建築是北歐風格,看得出是找人精心設計過的外觀。

  講解流程時,新郎新娘邊演練邊發笑,笑起來互相凝望,眼裡愛意甚濃,一看就知道,彼此都是全心全意愛著對方。

  寧語遲心中微微羨慕,富貴到了一定程度,有時婚姻已經不是婚姻,而是利益工具,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人,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情。

  她又想起了徐晚清的母親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萬一將來裴行舟出現什麼事業危機,寧家又能幫上多少?

  叔叔嬸嬸一直擔心她會搶奪家產,真有這一天,就算他們能夠一改從前,對裴行舟伸出援手,又能援出多少。

  好在,她跟裴行舟不會有這一天了。

  或許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流程走過一遍,為防出差錯,又走了一遍。

  新郎新娘不厭其煩,宣誓時雙方凝望,語氣甚篤,臉上寫滿堅定。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有這樣的一天。

  第二天才是結婚正日子,北方大多在早上結婚,不過他們並未遵循這些舊俗。

  四月溫度不比夏天,露天婚禮對新娘不太友好,下午相對暖和一些,這是男方對新娘的體貼考慮。

  寧語遲感謝這個貼心的考慮,身為司儀的她,也能少受罪一些。

  前面的結婚流程她不需要參與,一直在男方家裡等待新郎娶親歸來。

  慶典下午一點開始,已經早有賓客到了現場,草坪邊上放著造型可愛的甜點,水果等小食,酒水自取。

  請來的歌星在不遠處彈鋼琴暖場,流暢的音樂在莊園內流淌,令人心曠神怡。

  有認識他的,就候在不遠處,等他一曲結束,上前合影。

  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有理會。

  像這樣的場合,所謂明星,也只是前來「賣藝的」而已。

  穿著黑色西裝馬甲,打著蝴蝶結的侍應生端著托盤,盤中盛放香檳,在賓客中穿梭。

  偶有賓客叫住他們,或放下空杯,或取走上面的酒,侍應生都伺候得足夠恭謹,今天是結婚的大日子,沒有人會在這樣的一天鬧事。

  寧語遲站在搭好的典禮台上,其實也不算搭,腳下鋪了紅毯,頭頂搭了架子,紅毯呈T字型,前方的紅毯一直向遠處延伸,準備迎來今天的這對新人。

  由氣球組成的拱門一道一道,台上各處纏了粉色輕紗,風吹過,浪一樣飄起,美麗而又夢幻。

  她一個人站在上面,手裡拿著提詞卡,反覆地看。

  其實她早把流程背熟了,看再多遍也是為了打發時間,距離一點還有幾分鐘,偶有新郎新娘的朋友過來,一會兒問「結婚證在這嗎」,一會兒問「交杯酒放在哪裡比較好」,她也不算極致孤獨。

  到最後實在看夠了,就去觀察到場賓客。

  場中人逐漸多了起來,新郎新娘在入口處迎賓。

  人們握著酒杯,三兩成群聚在一起,女士們優雅地托著手臂,男士們叼著雪茄談笑風生,不少人都是電視新聞上的熟面孔,可見兩家的地位。

  不知是誰說了句「裴總到了」,人群中出現了短暫的騷動。

  所有人齊齊回頭,裴行舟單手扣著前襟衣扣,露出腕上的名貴手錶,修長的手骨節如竹。

  他一身手工西裝熨帖合體,是義大利匠人親自量身定製,到腰身處收起優雅弧度,蓋住他的挺翹的臀。

  他穿著切爾西靴,剛好收住他有力的腳踝,他邁著長腿沉靜向前,身邊擁了五六個人殷切說話,他淡淡聽著,並不回應什麼。

  裴行舟今年三十一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事業有成,權力地位傍身。

  按說一個男人在他這個年紀,取得這樣的成就,身上難免帶了些有錢人特有的自矜和鄙薄。


  可他沒有。

  往那一站,周身氣度深沉、內斂。

  金錢權勢,旁人的阿諛奉承,沒有讓他驕傲自得,反而成就了他的眼界和胸襟。

  不少人迎上去,主動跟裴行舟敬酒。

  侍應生端著托盤走過,他從上取走一杯香檳,微微舉杯,向那些打招呼的人示意。

  所過之處,人人景仰。

  不知他看沒看到她,也可能一個小小的慶典台,不值得他分神注意,哪怕視線需要從一邊轉到另一邊,他也是快速掠過,絕不在她所在的地方停留半分。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不會再打擾她,他一向重諾。

  她獨自待在台上,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說不娶她,可是他們卻在別人的婚禮上見面,這是多麼諷刺的事。

  不過這樣就很好,他們本就是毫無交集的人,遇到他,跟他在一起,更像一場意外。

  現在意外結束,各自重歸軌跡,互不相干。

  他們本該如此。

  一點鐘慶典開始,重金請來的樂隊準時演奏,寧語遲拿起話筒,說:「請還沒入場的來賓抓緊入場,我們的婚禮馬上開始。」

  兩方親朋都已到場,站在草坪上等待觀禮。

  新郎已經上台,站在寧語遲身邊玉樹臨風。

  伴郎都是一群二世祖,在一旁鬧哄哄的,又是噴彩帶又是灑花瓣。

  婚禮開始,新娘挽著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王總,兩個人從紅毯那邊遠遠走過來。

  父親把女兒交給新郎,新郎挽著新娘入場。

  身後四個花童,兩個小女孩扯著婚紗裙擺,兩個邊走邊撒花瓣,花童嬌小可愛。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手臂裸露在外也不算特別冷,或許這就是天公作美。

  寧語遲介紹完雙方新人的戀愛旅程,一旁的電子大屏上,播放了雙方朋友們錄製的祝福視頻,搞笑催淚皆有,弄得人哭笑不得。

  主婚人上台發表致辭,接下來要請證婚人宣讀結婚證書。

  寧語遲看了眼提詞卡上的名字,先是靜了一瞬,但很快地,她露出得體笑容,說:「有請證婚人,裴行舟先生宣讀證書。」

  賓客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裴行舟站在人群前方,接受眾人欽佩的目光。

  他昂首闊步,走上前來,從寧語遲手中接過話筒。

  他的指尖無意擦過她的掌心,短暫接觸帶起一陣電流,她收回手,那一瞬間若有似無的觸感,還在停她的掌心。

  她壓下心緒,默默退到了後方。

  侍應生端著托盤,將雙方的結婚證呈上來。

  裴行舟拿起其中一本,對著上面的文字進行宣讀。

  他聲音清冷,講話擲地有聲,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沉穩,篤定。

  他掃過一眼結婚證上的文字,握著話筒向台下的賓客複述。

  端著酒杯的侍應生不住在人群中走過,有一人托著一杯酒走過來。

  他低著頭,始終讓人看不清臉。

  明明超過了來賓所在的範圍,他還在向前走,尤其證婚人還在上面。

  他這個時候向前走,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其他人以為是流程另有安排,就沒出聲,包括寧語遲也這麼以為,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侍應生拿起杯身,另只手放下托盤。

  他抬起頭,眼睛死盯著新娘,面色發狠。

  新娘看到他,臉上喜色全無,登時一變:「是你!你要幹什麼?」

  侍應生勾了勾陰鷙的嘴角,說:「我說過,你穿婚紗那天,我一定會參與。」

  他話音落下,手腕猛地一揚,杯里的無色液體就這樣徑直朝新娘潑了出去。

  在他抬手的一瞬間,新娘撲進新郎懷裡,透明液體沒沾到她,直向後方的寧語遲。

  變故陡生,她來不及反應,無色液體已到近前。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下一秒,一道黑影驀地撲過來,那慣性帶著她,將她壓在地上。

  場面頓時引起騷亂。


  不知是誰在大喊「抓住他」,還有的說「別讓他跑了」,女士尖叫的聲音,人們驚呼的聲音,婚禮進行曲還在演奏,樂隊們也不知該不該停。

  寧語遲顧不上背後疼痛,下意識撐起身上男人的肩,她皺眉,看向他的臉,問:「裴行舟,你怎麼樣?」

  他不答,眉頭蹙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色是不自然的白。

  她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她快速在腦中搜尋,硫酸,是硫酸!

  那一瞬間,什麼矛盾什麼芥蒂都沒時間想,寧語遲趕緊把他攙起來,她慌張得什麼都顧不上了。

  人被硫酸潑到後有短暫的自救時間,她拉起裴行舟的手,帶他衝下慶典台,跑得太急,還踩爆了幾個氣球。

  有人擔心地上前詢問,嘴裡問著「裴總,您受傷了」,寧語遲顧不上禮貌,直將人推開,拉著裴行舟毅然跳進噴泉下面的水池。

  四月的水還是冷的,驀地跳到水中,寧語遲心臟猛縮,身上雞皮疙瘩一個個向外冒。

  她的發尾被水浸濕,貼住裸露的手臂、後背,禮裙也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可她沒有時間管這些,像沒知覺似的,更沒感覺寒冷。

  她抱著裴行舟在水裡,去捧他的臉,擔心得眉頭擰在一起,眼睛都紅了。

  「裴行舟,你傷了哪裡?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裴行舟臉上沒了血色,嘴唇也有些白,額角是細密的汗。

  他們相識七年,寧語遲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她的心臟被人狠狠扼住,連呼吸都有些費力,大氣不敢喘。

  她放下捧住他臉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試圖將他扳過來。

  裴行舟驀地甩開她的手,冷硬地說:「我沒事。」

  她生了倔勁兒,強扳過他的身子。

  在他右側肩膀後方,西裝被溶了拳頭那麼大的洞,裡面的白襯衫自然也未能倖免。

  衣料被燒毀的邊緣,俱是一片黑色,像一張燒到一半而熄滅的紙。

  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浸在水下,水池的水波動,蕩漾,而那片被灼燒的皮膚,也隨著水的波動,忽而變著大小不一的形狀。

  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來,他那塊皮膚已經毀壞,焦黑,恐怕永遠無法復原。

  也就是說,這塊醜陋的疤,將要伴他一生一世。

  這疤像灼到了她心底似的,她的心臟有些窒息。

  滾燙的淚從她的眼底湧出,滑過她清透的面頰,一滴一滴掉在水池裡。

  她喉頭哽住,下頜微微發酸,動了動,連說話都變得艱難。

  她還是開口了,這一開口,眼淚涌得更多,怎麼都停不下。

  「裴行舟,你疼不疼啊,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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