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番外②
半個月的軍訓過去，時光一晃就迎來了十一假期。
臨放假前一晚，宿舍熄了燈，一群女生躺在床上，開始了夜晚茶話會。
「我還是感覺咱們教官長得最帥。」
說話的女生靠坐在牆上，邊上亮著一盞檯燈，「又高又瘦，皮膚曬黑了一層也比普通人白，還有別的專業的女生跟他要微信呢，但是他好像誰都不加。」
「對對，咱們教官就是越看越帥的。」
有人激動附和，「可惜教官已經走了，唉，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還想送送他呢。」
「說到帥，我看我們班的大個兒也不錯啊。」
寢室長從手機中抬起頭來，「不過我看大個兒好像對那個女生有意思，就隔壁宿舍那個黑長直。」
一說起八卦，宿舍里的女生們立即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說得熱火朝天。
除了裴今。
她面朝牆壁，手機屏幕的幽暗光線照在她臉上，她表情懨懨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宿舍一共四個人，三人講話一人沉默，沉默的那個就變得格外突出。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的沉默，寢室長突然問：「裴今，你怎麼不說話啊？」
「嗯？」
裴今不得不放下手機，應一聲。
「你就沒有什麼八卦分享嗎？」
「什麼八卦？」
「天啊，怎麼會有女生對八卦不感興趣。」
一個女生驚訝感嘆，「我們剛才聊天你都沒聽見嗎？」
裴今想了想，說：「聽見了。」
「那你覺得咱們班誰長得帥？」
「……」
裴今沉默了一下，說：「我感覺都那樣。」
「？」
其他女生立即不服了起來：「難道大個兒不好看嗎？
還有站你旁邊那個，矮是矮了點，臉也不錯吧。」
裴今把手機熄了屏，回道：「沒覺得。」
其他女生對裴今這種潑冷水的行為非常不忿，非要她講個她覺得帥的說服她們，大有否則這事兒沒完的架勢。
對裴今來說，她只是實話實說，那些男生只能稱得上五官端正，加上個子高，並沒有那麼帥。
要說帥，她的兩個哥哥，哪一個拿出來都碾壓。
不過沒必要爭這個。
裴今退讓道：「審美不一樣，我不喜歡那類型。」
其他三個女生這才放過了她。
聊到審美，話題又從班級八卦轉移到了追星，一個說「吳亦凡是內娛顏值天花板」，一個說「四字弟弟長大了我可以」，宿舍花痴聲不斷。
裴今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們。
「你們說，國慶假期可以留校嗎。」
宿舍靜了一下，寢室長轉頭看她：「你要留校？」
「……嗯。」
「你不是本地的嗎，為什麼要留校啊？
好像只有家很遠的那種才會留校，就大西邊那些，本市就回家唄。」
「你就算想留，輔導員應該也不會同意吧，食堂和校內外賣也不開門，出去吃飯也不方便，回家多好啊。」
「對啊，半個月沒回家，我可想家了，我媽說她明天要做可多好吃的接我回去。」
「我爸也是，今天還特意去買了排骨，要給我做糖醋排骨吃。」
一群女生又討論起了父母在家準備了什麼，七嘴八舌的，宿舍氛圍很熱鬧。
裴今聽了，說不出什麼感覺。
就覺得挺好，也挺羨慕的。
她的生母沒死之前，對她也算不錯，雖說家境一般，但她想吃什麼，愛吃什麼，也會惦念著，做給她吃，當然只是偶爾。
不過從前不懂事，年紀小，自尊心強，看到周圍同學都有幸福家庭，有好吃好穿，也會怨恨她媽媽為什麼沒有能力，不給她提供好的。
但她心裡又明白，媽媽是普通人，能力有限，身體又不好，別人的吃穿都是正常開銷，對她的家境而言，是省出來的。
她媽媽因病去世，她臨死前才得知自己有富裕家庭，可她終於住進大房子，過上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她一下子就沒有那麼多追求了。
就覺得，簡單的一餐飯，一碗蛋花湯，那種滿足是沒法比的。
現在，聽到這些女生聊起自己的家庭，父母健在，盼著她回家，殷切給她準備好吃的，這最尋常的一件小事，卻是她永遠得不到的溫馨。
她沒有家可以回，回去也只是空曠的大房子，保姆阿姨的飯菜，以及，一個人的無聊生活。
要是能跟寧老師一起生活就好了。
她是那麼溫柔，溫暖，熱情，像她的媽媽，也像她的姐姐，像一縷陽光，她不自覺就想要靠近。
比起所謂回家，她更願意待在宿舍里，哪怕很小，但莫名的，比家裡更讓她有歸屬感。
她拿出手機，想了想，給裴行舟發微信：我明天不回家了。
巴黎時間比國內要慢七小時，國內是深夜，那邊天還沒黑。
裴行舟問：為什麼？
裴今：家裡只有一個人，不想回。
裴行舟：你可以回家裡。
這個「家裡」，是說裴父的家，也就是他跟裴子亦媽媽現如今的家庭。
跟裴今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家庭。
她纖細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打字：那不是我的家，我不想回去。
裴行舟不是第一次這樣提，她之前藉口要讀高三，住校，沒空回。
高考過後，裴行舟又提了一次，她直接跟同學約出去旅遊，玩到八月才回。
再回來，陸續又找了其他藉口，裴行舟看出她不想回，也沒勉強。
裴今起先也不大接受裴行舟，跟他說話語氣也沖，後來相處久了，發現他只是性子冷，除了對她的造型不太滿意之外，其他事情都很依著她，也很為她考慮。
她慢慢接受了，逐漸開始依賴起來。
然後發現，他哥對她基本上有求必應，不是真的沒有人情味，兄妹感情一點點升溫。
她發出那句話之後，過了幾分鐘，才收到裴行舟的回覆。
裴行舟：子亦明天去學校接你，你住他那。
裴今看到消息，在心中權衡一下，好像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她回覆：好。
說完，她退出聊天框，就看到通訊錄那裡多了紅色的個1。
點進去一看，一個頂著XX日料店暱稱的請求添加她為好友，頭像也是日料店的店鋪外觀。
一時間，裴今的心情有些難以形容。
她點了同意，好奇心驅使之下，她點進了裴子亦的朋友圈。
「又到了一批新食材，剛下飛機。」
配圖是一批新鮮的三文魚，鰻魚，醬油等。
「小店目前滿客，想來用餐的顧客請提前預約，免得排隊哦。」
「去新店看了一圈，下個月開張！」
這勤勤懇懇生意人的畫風，怎麼想，也想不到帳號背後的主人，會是一個風騷會撩的大帥比吧？
裴今跟裴子亦接觸不超過三次，奈何裴子亦的個人風格太明顯，無論如何，都跟手機里這個老實人畫風聯繫不起來。
她簡直懷疑自己加錯了人。
等她從他朋友圈退出來，才發覺他已經跟他說了好幾句話。
「明天幾點放學，妹妹？」
「中午去，還是下午？」
「對了，你在哪個學校？」
裴今：？
她莫名被他氣了一下，沒什麼耐心地回：我開學你不是送我來過嗎。
裴子亦：有這事兒？
裴今：？
怎麼會有這麼欠揍的人？
她回：我在清華。
裴子亦回了個ok的手勢，說：我即將買票連夜趕去北京，看完升旗就去清華接你。
裴今：？
她一口血堵在喉嚨，回：你不如在天安門前打地鋪，把四年後的閱兵儀式也看了，順便還能參加一下我的畢業典禮。
那邊裴子亦剛從店鋪出來，正往停車場走，看到聊天框裡的這句話，不禁「喲呵」一聲。
他在記憶中搜尋了一下，之前幾次見到這個妹妹，對她也沒什麼太大印象，除了對裴行舟話能多點，對待其他人，譬如他，都是沒什麼話的。
腦補一下那個看著不言不語的小女孩，面無表情跟他在這抬槓，這畫面還挺有趣。
他挑了挑眉。
裴今等了半天，還以為這人被自己槓跑了，不放心地發了個問號試探。
裴子亦回：在買車票。
裴今：什麼車票？
裴子亦：看完閱兵的車票。
裴今：……
她第一次有了暴力衝動。
她覺得自己好歹是大學生了，不能跟這人一般計較，於是把學校名報過去，還有明天開學典禮結束時間，等著他來接。
裴子亦：原來是這裡。
裴子亦：我還說呢，怎麼導航搜索記錄多出來個大學。
裴子亦：也沒撩過學生妹啊。
裴今忍無可忍，含著怒氣打字：才過去半個月，這你也能忘？
裴子亦：或許這就叫貴人多忘事吧。
「……」
通過今晚寥寥幾句對話，裴今已經有所預感。
她跟裴子亦的相處，註定不會太愉快。
第二天開學典禮，講話內容枯燥乏味，學生們大都對那些領導幹部沒什麼興趣，主要是說了也記不住，大家偷偷在下面玩手機。
裴今收到裴子亦的消息：我出門了。
她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吐槽：我在X大，可別開到北京。
裴子亦：幸好你提醒我，差點上京海高速。
裴今拳頭一下握很緊。
她就想知道，裴子亦這麼跟人聊天，到底有沒有被人打過？
典禮結束，學生們解散，去食堂的去食堂，回宿舍的回宿舍。
裴今跟舍友們在一起，說起待會兒的行程，有的說坐高鐵，有的說坐客車。
問裴今怎麼走，她說：「我哥接我。」
「你哥？」
其他人來了興趣，「長得怎麼樣，帥不帥？」
本來是帥的。
但裴今想起他講起話來，那死命跟她抬槓的醜惡嘴臉，牙根就有些發癢。
她面無表情道：「丑的要命。」
其他女生聽她這麼說，不禁道：「你連教官都覺得一般，被你說丑的，得長成啥樣？」
「對啊，我也有點好奇，是有多醜？」
「沒事，待會兒她哥來，不就見到了麼。」
其他三個舍友半開玩笑，半是好奇，主要是大家在一個宿舍，對其他舍友的家長，都有點好奇。
裴今沒什麼行李要拿，回宿舍背了個包，帶了些日用品。
裴子亦的消息，在她收拾好東西的那一刻發過來，很會掐點。
「我到了，在你宿舍樓下。」
她沒回，起身就要出門。
其他舍友的行李昨晚就收拾好了，見她要走，叫住她：「等等，咱們一起走唄。」
裴今只是熟的慢，不代表不合群，別人叫她等，她也就等了。
幾分鐘後，四個女生搭乘電梯下樓。
她還在心中準備，想著待會兒見到裴子亦應該怎麼相處，她沒跟他單獨相處過，尤其這人她還不熟，怎麼想怎麼彆扭。
從宿舍樓出來，甚至下樓梯時還在想。
這時，身邊的其他舍友全都激動起來，激動到搖晃她的手臂：「我靠，我靠，你快看，下面那個男的太帥了吧，我昏了，我原地去世！」
「日啊，漫撕男不過如此，明星也不過如此！」
寢室長直接飆了髒話。
裴今聞言抬頭，只見宿舍樓下，柏油路旁，停著一輛寶石藍色的瑪莎拉蒂。
車門邊上，倚著一個男人。
他穿了件淺粉色的襯衫，不過也沒好好穿，胸前扣子解開兩顆，露出他的鎖骨。
他一手搭在車門把手上，一雙長腿交疊，慵懶倚在那，半眯著眼抽菸。
那張臉俊美，優雅，一雙桃花眼天然含情，似是看到了樓梯上的少女，他側頭看過來，唇角微微翹。
「我日，他好像在看我！我死了！」
「他在看誰啊，好像真的在看這邊？」
幾個女孩子見到天降帥哥，激動得路都不會走，生怕在帥哥面前出了丑。
裴今見到他，開學典禮那陣的抬槓聊天還銘記在心，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對裴子亦沒什麼好脾氣。
她跟其他人走下去，眼看著裴今越走離那帥哥越近，更像直接走過去似的，其他人拼命阻止她。
「你矜持下，姐妹！太尷尬了，你別過去，別過去！」
裴今充耳不聞，徑直向前走。
她要丟人，其他人不能丟人，於是另外三人不得不把她拋下，讓她一個人去前線赴死，她們留在後面，已經做好了她會慘烈犧牲的準備。
沒想到，裴今走到那個帥哥面前半米處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
其他人屏住呼吸。
就在其他人想聽她打算如何跟帥哥開口要聯繫方式時。
裴今淡淡地喚了一聲。
「哥。」
哥？
其他人面面相覷。
這帥哥竟然是她哥？
不是說長得很醜嗎？
所以說，不是她們審美有問題，也不是裴今審美太高。
原來是她戀丑？
夾煙的手抬起來，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下。
半厘米長的菸灰，也隨著這一彈，掉落在裴今的腳邊。
裴子亦看著面前的女孩，笑得像只優雅的狐狸：「天安門升旗沒趕上，開學典禮升旗我倒是趕上了，也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