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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花有重開日(5)

2024-08-25 10:43:29 作者: 咬春餅
  第5章花有重開日(5)

  半路唐其琛又改變主意,車往芳甸路上開。

  回九間堂有點距離,近十點才到家。

  景安陽說他回來得太晚,柯禮跟在後頭,解釋說路況不好。

  唐其琛是真乏了,坐在沙發上閉了閉目,才問:「父親呢?」

  「書房,陪你爺爺下棋。」

  唐其琛起身上樓,吩咐柯禮去他臥室收一份文件。

  唐宅是一棟獨立的環水別墅,新中式風,方與圓的概念融入完美,有一種克制的高階感。

  唐書嶸年事已高,早年做過心臟搭橋術,便一直與兒子兒媳一同生活。

  唐其琛叩了叩房門,踏進書房。

  地毯厚重消音,偶爾棋子落盤成了唯一聲響。

  黑白棋不相上下,唐書嶸執了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右上路。

  唐凜略一思索,剛欲抬手。

  唐其琛彎嘴淡笑。

  唐凜捕捉到兒子的表情,側頭問:「有想法?」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觀棋不語。」

  唐凜倒坦然:「說說看,不管怎麼下,這局已是你爺爺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點,「這裡。」

  唐凜皺眉,「自掘墳墓。」

  剛落音,他眉間成川,妙不可言,「斷了自己的路,這一片兒就空出來了。」

  唐書嶸看了眼孫兒,滿意道:「一念之差,滿盤皆活,小時候讓你學圍棋的心血沒有浪費。」

  唐書嶸五年前隱退,但至今仍掛著亞匯集團董事局主席的職位,他對唐其琛自小要求甚嚴,就是朝著人上人奔的,小時候學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這圍棋成了習慣。

  也談不上興趣,唐其琛只是覺得,你退我進,黑白博弈,濃縮的是格局觀。

  最後,唐書嶸贏,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書桌前是要談事的前奏。

  唐父自覺地離開書房,帶上門。

  唐書嶸說:「你父親太軟,總想著為留後路,當然得輸。」

  這話是不滿意的,唐其琛笑笑說:「父親教書育人,胸襟寬廣,做事溫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厲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為人都反應在了招數上。

  唐凜的名字很有煞氣,某種程度上也是唐書嶸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凜年輕時就對生意之事沒有半分興趣,活得溫文爾雅,最後當了一名大學漢語老師。

  他與唐老爺子的父子關係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書嶸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對數字天生敏感,是塊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債子償」,唐其琛在名利場大開大合,青勝於藍,唐書嶸是滿意的。

  聊了幾個最近的工作計劃,唐書嶸點點頭,「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緊,能回家的次數很少,不想多談公事,囑咐說:「早晚涼,您注意身體。」

  唐書嶸忽說:「唐耀回國,你知道嗎?」

  「聽說了。」

  唐其琛亦平靜。

  「有機會一起吃個飯。」

  唐書嶸說:「總是一家人,他還得叫你一聲大哥。」

  唐其琛沒應沒答,側臉浸潤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緒。

  從書房出來,景安陽正和柯禮聊著天,柯禮一向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加之又是唐其琛從小的玩伴,景安陽也把他當半個兒子一般,這會子不知說著什麼,景安陽被逗得滿面春風。

  看到唐其琛下樓,景安陽問:「夠晚了,住家裡吧。」

  「明兒有早會,不了。」

  柯禮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體。」

  景安陽不留人,送了幾步到門口,唐其琛笑著說:「今天的耳環很適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國參加影展,在一個古董店挑的。

  這孩子實在有心。」

  提起安藍,景安陽一臉悅色,「下周讓她來家裡吃飯,你爺爺也想她了。」

  ——

  九月前兩周還天晴燥熱,一場颱風過後,早晚就涼了下來。

  溫以寧擬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計劃,準備讓符卿卿通知組員開個碰頭會。

  可上班半小時了也沒見著人。

  「符卿卿請假了?」

  「沒有啊。」

  管考勤的說。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溫以寧的辦公室,壓著聲兒告訴她:「溫姐,卿卿犯事了。」

  「什麼事?」

  「她搞砸了一個開業典禮,就是那個少兒英語國際培訓班。」

  這個同事跟符卿卿的關係挺好,往後看了看門是否關緊,才小聲告訴溫以寧:「徐匯區新開業,本來是要放一支宣傳短片,結果出現在屏幕上的是老闆的,老闆的……」

  「沒關係,你說。」

  「情色視頻。」

  溫以寧皺眉片刻,問:「這不是她的工作,誰讓她去的?」

  「文組長說人手不夠,讓她周日晚上去幫忙。」

  溫以寧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職,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溫以寧的人,這事兒雖不按規矩,但也不違規。

  這個英語培訓班是國際連鎖,知名度頗高。

  符卿卿在開業典禮上犯的錯誤也夠邪乎,那支艷情視頻在數百位賓客面前播放。

  當時舉杯暢飲的男主角臉都炸了,全場譁然,亂作一團。

  公司高層召開緊急會議,一小時過去了還沒散會的意思。

  一個行政助理中途溜出來給溫以寧遞了句話:看這架勢,符卿卿是鐵定要開除了。

  溫以寧早上聯繫符卿卿無果,得到消息後立刻找去了家裡。

  小姑娘一見著人就忍不住哭:「文組長給我的碟片,說七點半準時放,我被臨時叫來的,根本不知道裡面的內容。」

  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溫以寧默了默,說:「下次她再找你,聰明一點,找藉口推了。」


  符卿卿紅著眼睛問:「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溫姐,我什麼時候能回去上班啊?

  這種休息不要扣工資的吧?」

  溫以寧沒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把聯繫方式給我。」

  這位視頻男主叫景恆,和未婚妻談婚論嫁在即,沒想到出了這等烏龍。

  據說女方要解除訂婚,鬧得不可開交。

  符卿卿想要度過這個坎兒,還只能讓這位當事人親自鬆口。

  「我上門賠罪吧,挨罵挨打我也都受著。」

  符卿卿喪著一張臉。

  溫以寧看著她:「挖了個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後,下一個就是我。

  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說文組長她故意……」

  「你心裡有數就行。」

  溫以寧嘆了口氣說:「我想想辦法。」

  可真沒什麼好辦法。

  這個景恆不僅有錢,還有點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裡聲名鵲起。

  溫以寧帶著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轟了出來,守在門口好不容易見著景恆的車,人家掄著胳膊就要下車揍人,他秘書邊攔邊瞪她們:「還不走?

  我待會真攔不住了啊。」

  一天下來,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符卿卿已經接到人事部的辭退通知,握著手機當場嚎啕,「我好不容易過了實習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還房貸的,我上哪兒再找工作去。」

  溫以寧緘默不語,任她哭過這茬,心裡也是愁緒上涌。

  連日來的不順積壓成災,心煩意燥地撕開一條口子,語氣也發泄狠厲起來:「魚死網破得了,誰也別想好過。」

  符卿卿淚眼看她:「啊?」

  「傳網上去,鬧大,鬧凶,鬧得他不得安生。」

  溫以寧說完後沉默垂眼,疲憊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聲:「哦。」

  這一趟終究沒去成。

  第二天剛進公司,高明朗就把溫以寧叫進了辦公室,裡頭還坐著幾個高層,一臉苦大仇深很是嚴肅。

  門還沒關上,高明朗提聲:「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開展業務,你維護自己的下屬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違法違規。」

  溫以寧聽懵了,「什麼?」

  「你自己看!」

  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頭擱著手機,溫以寧拿起,越往下翻越擰眉。

  「視頻一出,我們就做了緊急公關,可為什麼從昨晚起,網上就在瘋傳這個視頻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給我好好想!魚死網破,鬧大鬧凶,這話你有沒有說過?」

  溫以寧手心拽緊,眼神一剎失衡,但很快靈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總解釋,不太順利,我……」

  「你有沒有說過?」


  高明朗咄咄逼問。

  溫以寧鬆了掌心,點頭,「有。」

  旁邊幾個高層陸續發話,「小溫,平日看你做事穩重,怎麼能有這種行為?」

  「公司絕對不允許,說嚴重點,這是在試探法律底線。」

  溫以寧辯解:「視頻不是我傳上網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聲,「是不是你,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傳到景總耳朵里,他信了。」

  溫以寧變了臉色,才鬆開的掌心又摳緊了。

  心尖兒一陣詭異的疼,來得毫無徵兆,來得氣勢洶洶。

  她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但還留有幾分僥倖和餘地。

  高明朗對她積怨已久,公報私仇,後面的話很是難聽。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溫以寧走去辦公區,同事們表面平和無常,只在她背後用餘光打量。

  符卿卿從座位上站起,低著頭,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溫以寧站在她位置前,因為背脊挺得太直,倒顯得對方更加可憐相。

  「組長。」

  符卿卿小聲喊人,連稱呼都變了。

  「回來上班了。」

  溫以寧以笑示人。

  「溫姐,我……」

  「沒事。」

  溫以寧盯著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從方才的恐慌和慚愧里緩過勁兒,剛鬆口氣,就聽溫以寧不帶溫度地說:「以後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靜靜的一句話,讓符卿卿當場紅了眼。

  ——

  晚上八點光景,月升夜明,把黃浦江沿岸串成了兩條長長的光帶。

  唐其琛晚上和工信部的陳副部有飯局,這邊結束,又轉場去了另個包間。

  唐家人丁興旺,兄弟姐妹時不時地攢個局,今天正巧在一處,唐其琛便過來打個招呼。

  支了個牌局,唐其琛心性好,陪他們玩著。

  景恆坐他左手邊,一晚上電話不停,內容語焉不詳,但他的語氣是一次比一次差。

  「你別羅嗦,這女人不知好歹,非得給她點教訓。

  老高怎麼交代我不管,但這女的,以後別想在圈子裡混了。」

  景恆情緒激動,手肘碰倒了水杯,哐哐噹噹動靜不小,一時更加惱火:「靠,邪他媽門兒了。

  服務員,服務員!」

  唐其琛不悅,瞥他一眼,「嚷什麼?」

  柯禮給了個示意,笑著道:「小事,拿紙巾先擦擦。」

  然後起身讓服務員進來收拾。

  「一晚上不安生,不想玩一句話的事,我又不攔你。」

  唐其琛微微後傾,椅子推開了些,左手意興闌珊地搭著椅背,說:「吃火藥了,嗯?」

  景恆架不住情緒,忙不迭地抱怨開來:「什麼破公司,還敢號稱業內一流,攪了我的開業典禮,還敢把視頻傳網上,能耐,我弄不死她!」


  桃色視頻滿天飛,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他爸氣得要斷絕父子關係,為了這茬,唐其琛的母親景安陽也跑回母家處理,勸著兄長,護著侄兒。

  一通牢騷,唐其琛始終沒說話。

  柯禮問,「哪家公司?」

  提起就來氣,「義千傳媒。」

  柯禮頓了下,看了眼八風不動的老闆,又轉回頭笑著繼續:「這種低級失誤確實不該,負責人是哪位?」

  「好像姓符。」

  柯禮心裡鬆了松,再看唐其琛,仍是平靜自若。

  「但她的領導,那個叫溫以寧的,敢威脅我,哪兒冒出來的角色跟我玩陰。」

  景恆抹了把頭髮,真怒著。

  幾秒安靜。

  柯禮一時沒底,他猜不透唐其琛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表態,唯恐一句話失了分寸,惹了不痛快。

  正琢磨其中微妙,聲音響起。

  「別太過。」

  唐其琛語調平平,落的每一個字卻清晰透亮,「你不願和張家女兒結婚,這念頭一開始就沒消停過,不管是意外還是人為,目的達成,這事,你不虧。」

  景恆嘴角訕訕上揚,「什麼都瞞不過你。」

  那位未婚妻他實在是不喜歡,但兩家之間利益關係環環相扣,諸多無奈。

  未婚妻嬌蠻任性,對景恆倒是十分滿意,這種人家最看重臉面,不弄狠點兒,根本無濟於事。

  景恆瞞過所有人故意安排的情色碟片,一招破釜沉舟玩得沒臉沒皮。

  唐其琛早已看穿卻不點破,這點心思,在他這根本算不上什麼。

  「但我就是不爽這個溫以寧,敢要挾我,敢打我的主意,我最恨被人威脅。」

  景恆心氣高,臭毛病一堆,張牙舞爪道:「老高給了我交待,把她給降職了。

  我明天就跟圈裡人打招呼,看誰還敢錄用,我讓她在這個行業混不下去。」

  「夠了。」

  唐其琛嫌他聒噪,臉色較方才已是不悅,他身子前傾,右手微屈於桌面,不輕不重地叩了叩:「網上的視頻我會幫你解決。」

  隨即吩咐柯禮:「讓陳颯來處理。」

  重新看向景恆:「這件事到此為止。」

  景恆嚷:「可是——」

  「到此為止。」

  一遍重複。

  唐其琛平視於他,眼神稍一凝神專注,目光便升了一階溫度,灼得景恆不敢再逞口舌之快而逆大流,只好慫蔫蔫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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