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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混沌(1)

2024-08-25 11:03:29 作者: 一十四洲
  一吻結束。

  「但是我……」林潯低頭道。

  東君:「嗯?」

  「我還是想在現實里醒過來。」林潯道。

  「就在這裡。」東君親他額頭:「現實里的一切我都會在這裡給你,你想要誰進來都可以。」

  「我不要。」林潯他抬起頭來,手指撫上東君的側臉:「我想看看……現實里的你變成什麼樣了。我不能……不能再讓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東君:「我也不能讓你冒險。」

  「不算冒險,」林潯道,「我要是忘了什麼,或者又不記得你了,你就再來找我。你也不用追求我,我會第三次愛上你的。」

  東君注視著他,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他道:「如果你變得不聰明了呢?」

  「如果你的智力受到損傷,再也沒有辦法寫出有意義的算法,不會再擁有任何成就,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創造改變世界。」東君低低道:「這樣還不算冒險嗎?」

  林潯怔了一下,睜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東君把他抱進懷裡:「乖,就在這裡。」

  一片沉默中,林潯忽然道:「不。」

  他目光越過東君的肩膀,看到台下千萬人歡欣注視,他們為他鼓掌喝彩,因為他創造出了價值。他喜歡被這樣注視,喜歡榮耀與成就,喜歡創造那些從來沒有過的算法,喜歡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我願意,」他輕聲道:「願意為你……冒這次險,好不好?」

  「值得嗎?」

  ——「值得。」

  抱著他的那個人,身軀微顫。

  「……好。」

  ——再一次的虛空中,林潯和東君對視。

  「三分鐘後喚醒程序會激活,」東君道,「跟著它走。」

  林潯點頭:「會的。」

  他看著東君,對他笑:「再見。」

  東君眼中似有擔憂與不舍,但最終還是回他一笑:「再見。」

  然後,林潯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這裡。

  他知道有些過程沒有人能代替他去經歷,有些決定沒有人能代替他去做出,有些賭注,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揭開。

  但是如果這條路的終點有一個人在等待,也不算孤獨。

  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曾經離開過他。

  那這次,他將重新走向他。

  他閉上眼睛。

  在第一百八十秒,難以言喻的電流布滿他的全身。與先前的疼痛不同,它像一陣浩蕩的春風,而他像一枚羽毛被風托起,失去一切有形的牽絆,在風裡愈飛愈高。

  ——然後,在最高點,他被捲入天空的旋渦。

  再度睜開眼睛時,他又到了夢裡。

  昏暗的房間,床頭有香菸燃燒的灰燼。細長的,是東君慣用的那一種。

  經過了先前的那些驚心動魄,他其實已經能摸到一部分記憶的影子,只是那些記憶很虛無,像水面下的影子一樣看不清楚。他不大記得東君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應該是在銀河剛成立,最忙也最兵荒馬亂的時候。用這東西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比咖啡更能提神罷了。在缺乏休息的情況下,人會漸漸失智,咖啡和茶能把智商保持在原來的百分之八十,煙卻可以將它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倒也遠遠不至於成癮的地步,只是當做工具。

  但是林潯總是不大高興的。

  他覺得為了銀河,倒也不至於強迫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

  但他不會說,他想這是東君所喜歡的事業,是他自願去做的付出,是自己無權置喙的事情——雖然他是東君的男朋友。

  只是有點難受,有點,酸。

  東君經常因為公司的事情忙到很晚,一開始那兩年他會在銀河陪著,後來越陪越晚,趴在辦公桌上打瞌睡,就被東君打包扔回家去,以後不許再來了——然後慢慢慢慢,就習慣了等人下班,但也不一定是下班,可能是個「今晚不回來了」的簡訊。

  林潯也不能怎麼樣,繼續讀他的論文而已。他的工作其實算不上繁忙,寫算法的人,純粹工作量遠比不上寫代碼的人,只是思路更加難找。所以他每天不是在看論文,就是在看論文的路上。永遠獲取最前沿的知識,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只是有時候偶爾也會懷念那間窗外有山楂樹的房間,和房間裡深夜陪他刷論文的人。


  但他偶爾也有自己的活動,比如今天有個在帝都舉行的數學會議,他回來得有些遲了,回家的時候,東君已經在房裡等他,神情似乎有一點點危險。

  那天他還收到了IMU的邀請函,一次國際數學論壇,與會的還有幾個當年的朋友,但是時間很長,二十五天。去或者不去,林潯其實無所謂。但他還是告訴了東君。

  東君道:「不許。」

  林潯偏過頭,喘了幾口氣,這個人正在很重地吻咬他的脖頸。

  上一次他的夢就做到這裡,但是這一次,場景還在繼續。

  他笑了一下,放軟聲音道:「但我想去。」

  東君在昏暗裡俯視著他,過一會兒,輕輕啄了一下他臉頰:「那去吧。」

  林潯:「……哦。」

  東君:「最近不高興嗎?」

  「沒事,」林潯習慣性地說了這兩個字,頓了頓,卻又道:「有一點。」

  東君:「那出去散散心。」

  林潯:「……嗯。」

  他把腦袋埋在東君胸前。

  明明東君什麼事都順著他,他反而不高興了。

  他閉上眼睛,卻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同學敲門喊他出去玩時,死死拉著他的手腕,紅著眼睛瞪著他,不要他和任何人一起玩的漂亮小孩。可是人都是會變的。

  他又想起自己翻過銀河的那些文件,發現除了銀河的收益的一部分會源源不斷打進他卡里之外,他對這個結構龐大的集團沒有一絲插手的權力。

  或許,對一個人來說重要的事物,是不斷在變化的。

  ……什麼時候覺得東君開始不喜歡自己了?

  或許就是這個時候吧。

  ——那一年他二十三歲,兩年後,他離開了東君,又過兩年後,他在一定程度上離開了這個世界。

  還好只是一定程度上。

  他沉了下去。

  他的精神像一枚羽毛,在水中下沉,陽光粼粼的水面逐漸遠去,泡泡往上浮,最終看不見了。周遭一切變暗變深,在一絲光也沒有的那一刻,他輕輕落在柔軟的河床。

  他好像逐漸變重了,呼吸的一起一伏,甚至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要克服水的壓力——他再也不像風中飄飛的羽毛一樣輕盈而無拘無束,有什麼東西禁錮住了他。

  是什麼?

  ——是塵世的軀殼。

  林潯猛地睜開眼睛。

  黑色的世界,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星星點點微弱的燈光剎那間湧進他眼睛裡。

  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殼,外面儀器聲響成一片,他像是一個在真空中生活了太久的人,任何一點色彩和聲音都在他的感官里無限放大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聲「嘀」,金屬平滑的推動聲響起,外面白色的光芒起先是刺眼的一線,然後逐漸放大。

  林潯的思緒很慢,足足過了兩秒鐘後,他才遲緩地想,這是果殼,他躺在果殼裡。

  燈光很柔和——雖然仍然對他的視網膜造成了一定的刺激。

  他緩緩蜷了蜷手指,雖然指尖懶洋洋一動不能動,但他感受到了自己肢體的存在。

  上方出現了一張人臉。

  林潯眯著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他憑藉五官的輪廓勉強認出這是醫生。

  醫生在笑。

  「醒了!」

  「我就說不會有問題,我手底下從來沒死過人,你可不能給我開這個先例。」

  林潯:「……」

  「來,」醫生伸手,「可以出來了,裡面對身體的恢復不太好。」

  林潯抓著他的手腕被帶出來,果殼艙室的旁邊就是一張床。他坐在床上,環視四周,這是一間無窗的房間,看著白色的裝潢,他隱隱約約覺得有點熟悉,但是又說不出哪裡熟悉,他的很多記憶仍然不清晰。

  「眼熟麼?」醫生一邊往他手上連了什麼儀器,一邊道:「你們家的地下設施,安全等級S,看,玻璃牆後面那幾台機子,我把我的身家性命都帶來了。治一個你那還是綽綽有餘。」

  林潯其實覺得他有點吵。

  但他沒有說話的力氣,只能由著醫生喋喋不休。


  「我醫院裡也有一模一樣的設備,所有人都以為你在那。但是根本不是,你的意識在這台果殼裡生成,然後映射到哪台果殼裡,從那台果殼裡進入虛擬世界。假如有人通過虛擬世界的網絡追溯你的意識來源,只能查到那台果殼,但那台果殼的任何操作又傷害不到你本人——沒想到還真的有人想通過果殼搞死你。他說他只是習慣性地想保證你絕對安全,但這種操作我還是驚了,你說你老公到底是什麼人啊?有機會我能解剖他的腦子嗎?」

  林潯喘了幾口氣,終於道:「東君……在哪裡?」

  「在我那邊,他得經常在那裡,eagle才能確認他們真的找到了正確的果殼編號。」醫生道:「不過搞定對之後他就往這邊來了,你醒得好快,本來預計他到了之後你才會醒的,沒想到我才是你醒來見著的第一個人,我可以吹牛逼吹到下輩……」

  林潯:「你話好多。」

  「體諒一下,你不醒我就得死了。你不知道,你在虛擬世界過得那麼快活,我們在外面的人,簡直是經歷了一場戰爭,真的,我都不知道這三十天到底是怎麼過的。」

  林潯目光看著房間側面的門,緩緩道:「謝謝,我……」

  「乖,你別說話了。」醫生轉到另一邊,「我給你測幾個數值。」

  林潯只是望著那裡,身邊的一切聲響好像都遠了,整個世界落入一片寂靜。他像個初至人間的人,不知自己到底在何處,在看什麼。

  忽然。

  氣密門動了一動。

  林潯的身體顫了顫。

  緊接著,嚴絲合縫的氣密門平穩滑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可他只是往裡一步,就靜在了那裡,再也沒有上前。

  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靜止,林潯注視著東君。

  他在想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看到熟悉身影的那一刻,他和他對視著,世界一片空白。

  過了一分鐘——也可能是五分鐘,或者十分鐘,他失去這些概念了。

  他聲音顫抖:「你……過來。」

  腳步聲響起,東君朝他走過來。

  他永遠都忘不了的眼睛、鼻樑和嘴唇,永遠忘不了的長髮、脖頸、喉結和肩膀——他永遠都忘不了的那個人,就這樣一步步朝他走來,越來越近。

  時間潮起潮落,命運此起彼伏,僅僅十幾米的距離,像幾千米,像幾十年,像生死間。

  他到了林潯的眼前,他的右手牽起林潯的時候,似乎有一點微微的顫抖。他左手撫上林潯的臉頰,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又緩緩向下描摹他眼睛和嘴唇的輪廓。

  林潯就那樣抬頭和他怔怔對視,千言萬語在胸腔波瀾起伏,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痛恨自己小時候沒有好好學習語文,又沒有架構那樣玩弄語言的天賦,他本該把世界上最動情的那些話都說給面前這個人聽,卻只能使用最淺顯的語言。他張了張嘴,最終卻只能顫聲道:「……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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