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怎麼和陳平安說起你娘親了?」
當陳平安的身影消失以後,朱姬看著甜九兒手裡的那根髮簪,輕聲問道。閱讀
「朱姨。」
甜九兒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從頭上取下了發卡,凝視半晌說道:「這是平安哥哥送給我的,他都沒什麼錢,也不知道怎麼買的。」
朱姬沒說話,她是元嬰修士,自然明白這是陳平安幫別人寫對聯的「潤筆費」,他沒捨得給自己買書,買了一個發卡送給了甜九兒。
「九兒今晚情緒有些不穩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枚發卡的原因。」
朱姬心裡想著。
「還有······」
甜九兒頓了一下,又繼續問道:「平安哥哥,他對我們有過懷疑嗎?」
朱姬沒料到甜九兒會問出這個問題,她想了一下說道:「就算陳平安再老實,如果出現太多不符合他認知的事情,應該也會思考的吧。」
「可是,平安哥哥從來沒問過呢。」
甜九兒語氣疑惑卻又平靜:「他從來就沒問過,為什麼我們不吃飯,為什麼房間裡沒有床,為什麼傷口敷了藥以後,立刻就可以癒合······還有!他也沒有問過,我們來自哪裡。」
朱姬當然也知道了,自己和甜九兒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這些在世俗世界裡都是沒辦法解釋的,至於陳平安為什麼從來不詢問,她也不太清楚。
「也許。」
朱姬默默想了一會:「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吧,不會強迫朋友說出自己的秘密。」
「可是,朋友之間不應該坦誠相對嗎?」
甜九兒反問道:「平安哥哥信任我,他什麼事都同我說,撿他回家的老夫子、領居家的五嬸、賣紙鳶的阿婆、他以後想當一名教書先生······可是,我一直在隱瞞自己的身份,平安哥哥至今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朱姬看著甜九兒纖塵不染的側臉,這才反應過來九兒已經不是幼童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和思想了。
「九兒,你想怎麼辦?」
朱姬安靜的問道。
「我想明日就告訴平安哥哥,其實我是來自雲蘿山的一隻狐妖。」
甜九兒握著陳平安送的那枚發卡,堅定的說道:「我爹叫寧伯君,我娘叫竇漪房,我叫······」
「你想好了嗎?」
朱姬出聲打斷:「世人多對我們有著偏見,萬一他確定我們是妖怪以後,不敢再繼續見你了,那你就永遠失去這個朋友了。」
「不會的!」
甜九兒毫不猶豫的說道:「平安哥哥不會離開我的!」
「看來九兒對陳平安的信任,超過了我的預期。」
朱姬默默的想著。
甜九兒緊緊繃著小臉,一點都不想退讓的模樣。
「那你明日就和他說吧,我也想看看陳平安知道所有真相後的反應。」
最終,朱姬沒有反對,仍然把決定權交給了甜九兒。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離開這片竹林罷了。
只是回屋前,朱姬又告誡道:「九兒,你和陳平安不是一個世界的,你遲早要回去的。」
甜九兒沒說話,轉過身看著陳平安經常往來的那條路,心裡想著:
「不管如何,平安哥哥總要知道我的名字吧。」
······
第二日,平安鎮上有一戶人家娶親,因為陳平安寫字比較端正,所以就被拽過去當一名「書記員」,專門記錄那些親朋好友隨禮的份子錢。
等到一切都忙完的時候,已經深夜子時了,陳平安身體也有些疲憊,不過他還是一刻沒耽擱的前往竹林,因為說好了今天要和甜九兒見面的。
沿著熟悉的小路跑到竹屋外面,甜九兒又已經早早等在門外了,她靜靜的坐在石塊上,秀麗絕俗的小臉上帶著些許哀愁。
陳平安以為甜九兒等得太久不高興,一邊喘著氣,一邊忙不迭的道歉:「對,對不起,我今日有些事情,所以來晚了。」
甜九兒轉過目光,剛下完雪的天氣,陳平安跑的滿頭是汗,可見他為了見自己,心裡有多著急了。
「平安哥哥,沒有事的。」
甜九兒輕輕說道:「我又不會走,如果你不來,我也會一直等著的。」
「我······」
聽到這句話,陳平安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眼上,他想回應又不知道如何表達,最後還是紅著臉低下頭。
偌大的竹林里,少年的一顆心在「撲通撲通」的亂跳。
也不知互相沉默了多久,甜九兒突然出聲叫道:「平安哥哥。」
「······嗯?」
陳平安抬起頭,這才發現甜九兒的神態有些莊重,這種表情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臉上。
「我想和你講個故事。」
甜九兒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這個故事很長,你坐過來,我慢慢與你說。」
「喔。」
陳平安聽話的坐了過去,他不知道甜九兒要講什麼故事,只是內心裡,為什麼有些不安呢?
可是等了很久,甜九兒仍然沒有開口,陳平安疑惑的看過去,沒想到甜九兒也是緊蹙著眉心,好像在思考應該從哪裡開始。
不過陳平安很有耐心,他雙手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身體,一絲不苟的等著。
又過了一會,當月亮藏進了雲彩里,平安鎮家家戶戶全部熄燈了以後,甜九兒終於說話了:「平安哥哥,你知道嗎,你現在所處的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陳平安愣了愣,他只聽說過佛家裡有「大千世界」和「小千世界」,不知道甜九兒是不是指這個意思。
「就是,就是······」
甜九兒也在思索,如何把心裡話全部講出來,但是陳平安又能夠循序漸進的聽懂。
「就是在平安哥哥的世界裡,你們可以分為讀書人、商人、獵戶這些身份,但是在另一個世界裡,就變成了玄門、魔宗和······」
甜九兒聲音突然小了一點,不過仍然說了出來:「和妖族。」
陳平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東西,聖賢書上根本沒有講過這些啊。
「那玄、玄門和魔······」
陳平安沒記住這些拗口的名詞,只能籠統的問道:「他們是做什麼的?」
「他們有些是修煉一些晦澀難懂的道法,然後借著天地之間的靈機,掌握了神通廣大的威能;有些是因為血脈關係,隨著修為的加深,慢慢也會領悟一些神通,不過殊途同歸,最後還是分成築元、玄光、化丹、元嬰、象相這六個境界。」
甜九兒沒有打算隱瞞,準備把那個世界徹底在陳平安面前展現出來。
可是陳平安越聽越糊塗,「築元、玄光、化丹、元嬰、象相」又是什麼東西?
不過緊接著,甜九兒就告訴他一個驚天消息。
「平安哥哥。」
甜九兒目光澄澈而真摯,偶爾閃動的一絲猶豫,也在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以後,變得十分堅決:「其實我爹是雲蘿山天狐一族的宗主,我也是雲蘿山的天狐,我是築元境,朱姨是元嬰境······」
「轟隆!」
甜九兒剛說到這裡,竹林的上空突然出現一聲巨響,不過這不是雷聲,仿佛是龐然大物的咆哮,緊接有一團赫赫紫光向地面上砸來。
聲勢之大,如果真要被砸中了,恐怕不僅是這座竹屋,哪怕平安鎮也要變成一個坑洞。
就在陳平安和甜九兒震驚的時候,竹屋裡也是一道流光沖天而起。
可是半晌後,這道流光又慢慢落下,裡面居然顯現出朱姬的身影,她頹然而驚恐的說道:「這是,象相境的龍!」
······
(謝謝甜膩的五花肉、層樓終究誤了少年的盟主打賞,五花肉小姐姐配音還是很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