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開殺了!(7k大章)
來人生得很是清瘦。
一襲深灰鬥牛服,早過而立之年,步履四平八穩,眉狹如刀,身子高聳寬大,擠上了樓梯,無需小廝的引領,便來到了寬闊的三樓廊道上,緊繃的皮肉間給人難以言喻的精悍之感。
雙手攏在袖袍里,魏無缺負手緩步而來,便自闊門內見刀兵相向,突逢變故,臉色卻沉靜得出奇,像是早已見怪不怪。
魏無缺越過明晃晃的刀鋒,眾人都盯著他,只見他腳步停下,抬頭朝姜尚立問道:
「姜縣令,好場面啊。」
魏無缺環視了一圈。
姜尚立還未開口,趙彥便雙眼冒起了精光。
這便是喜鵲閣的新座主魏無缺,也正是趙彥想讓迷魂蝶搭上的關係。
方才交手,趙彥早見那所謂龍公子武藝並非凡俗可比,他與姜尚立二人聯手,想殺不難,但少不了傷筋動骨,如今若再加上一個喜鵲閣座主魏無缺,就是十拿九穩。
魏無缺的突然到場,讓眾人都為之停住刀兵,陳易不住斜眸掃了那人一眼。
後者將陳易的眼神看在眼內,眼角餘光略作打量後發問:
「這位是誰,瞧著有點面熟。」
陳易眸光微凌,攥住刀柄的力道多加幾分。
自己如今被宮裡通緝,與喜鵲閣本就算死敵,而如今的情況,只消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放過那三個跑龍套似的刺客不談,哪怕他道法雙修,但以一敵三,凶多吉少。
與之相較的,則是趙彥心念大定,如今頂包之事再無可能,他手握令牌,自要將這座主拉攏,而眼下這情況最忌諱的就是弄虛作假,他便大聲道:「不瞞魏座主,此人姓閔名寧,曾是京城錦衣衛千戶!」
陳易壓住嘴角,
儘量擺出緊張的神色。
而趙彥眼裡閃過凶戾的光,似要將那人生吞活剝:
「此人殺我礪鋒閣上下數十人,與我等結下血仇,此人不死,我礪鋒閣吞不下這口氣。
魏座主,今日還請你幫忙殺敵,來日我礪鋒閣必有重謝。」
錚錚怒意的話音落下,魏無缺並未被左右,習武之人,早已對江湖仇殺見怪不怪,更遑論是天家的人,就更是居高臨下的俯瞰之姿,自有一番理性判斷。
他隨手撿起桌上的白糖花生米,放到嘴邊吃下。
魏無缺看了看陳易,見他衣擺上斑斑血跡,嘆道:
「好大的殺氣。」
「血氣而已。」
「血氣即殺氣,你方才殺了很多人。」
「十九個。」
魏無缺奇道:「花了多久?」
「一刻鐘多些。」
魏無缺手攥成拳,放下花生,面上仍不改色,多了提防——他自認殺十九人需一刻半鐘。
「你因何故殺人?」魏無缺問。
「路見不平。」那人回得平淡。
魏無缺眸子微斂,不置可否。
趙彥敏銳的目光捕捉到魏無缺的提防,連聲道:
「還望…魏座主出手相助,共擒此賊。」
「我是天家的人,只幫朝廷的官,誰是官身,我就幫誰,你們礪鋒閣有官身嗎?」
魏無缺的話音不咸不淡,回憶起礪鋒閣的來歷,冷笑道:
「一個西晉來的江湖門派,配指使我做事?」
趙彥梗了梗脖子,話到了嘴邊又卡了回去。
他思索片刻,趕緊在身上摸了一摸,接著猛然想起一件事。
而下一刻,一張楠木質的喜鵲閣令牌被陳易摸了出來。
「魏座主,我曾是京城千戶,正是官身。」
趙彥瞪大眼睛,只聽那人慢慢道:
「今見西晉礪鋒閣在我大虞境內為非作歹、殺人如麻,殘虐黎民百姓,故此路見不平,不曾想有人顛倒是非,竟說我與他們結仇在先。」
趙彥握刀的手都在顫抖,瞳孔里不盡的驚駭之色。
他將令牌交予義女迷魂蝶,本意是為了讓迷魂蝶勾引這座主,與之搭上線,為礪鋒閣在大虞京城內埋下暗樁,也算是拜山頭受招安,但給他一百個腦子他都想不到,如今令牌竟落在了陳易的手裡。
而伴隨著陳易的話語,魏無缺的目光已帶了些審視意味,趙彥想到了礪鋒閣的敏感身份,雙手發寒,以二對一還能得勝,可若以二對二,就難說了。
趙彥見魏無缺看了看自己,旋即又將目光投向姜尚立,這時殘蛟心中再度一定。
無妨,身邊還有姜縣令,他自然能將事情辯說個明明白白,包括這令牌緣何落在陳易手裡,同樣能尋到理由解釋。
魏無缺凝望著姜尚立,問道:「姜縣令,你站在那邊,是被脅持了麼?」
姜尚立一笑道:「非被脅持,只是如今有狂徒顛倒黑白,不知從哪盜得喜鵲閣令牌,反而倒打一把。這閔千戶雖曾經為千戶,但也只是曾經,如今以豪俠之身出現於山同城,想必是早已因罪辭官。魏座主,還請明辨啊。」
魏無缺露出思索的神色。
姜尚立趁熱打鐵道:「而需知今夜請魏座主來,本是為孤煙劍之事與礪鋒閣相商,只可惜有奸人拔刀相向,倒讓魏座主看了笑話。」
此番話音落下,形勢又一變化,魏無缺斜眸橫掃陳易一眼。
於他而言,眼前的局面分成了兩撥人互相指摘,不了解全貌,只知冰山一角讓人難以判斷。
這時,陳易笑了起來。
笑聲不大,不過是低低輕笑,但在這劍拔弩張的廂房裡,卻能讓人聽得真切。
魏無缺挑眉道:「千戶何故而笑?可還有辯解之語。」
「各執一詞,難說得上什麼辯解不辯解,不過…」
只聽那人悠悠道:
「區區一介縣令,官位都沒四品,竟是四品武夫?」
姜尚立眉目一凝。
手中之劍,冷得寒徹如骨,他冷笑發問: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便是走夫販伙里都可能有高人,老君都曾牽青牛雲遊四海,我這縣令怎麼不可以是四品武夫?閔千戶,你這話可就是春秋筆法了。」
「姜縣令會用劍。」
「是又如何,會劍很奇怪麼?」
「會用殺人劍。」
平淡的話音落下,姜尚立剎那定在當場,眼裡除去凶戾之外,更多了一抹懼色。
魏無缺側臉看去。
考中進士何其之難,更何況是個三十歲不到的進士,一人既習文,又有空餘練武,甚至練至了四品境界,世上真有如此鳳毛麟角之人?魏無缺不禁懷疑。
而若是這千戶說得屬實,那麼姜尚立練的,就是與孤煙劍相似的殺人劍,需知孤煙劍可是不久之前才遁入到山同城。
魏無缺微微斂起了眼,眯著盯起姜尚立。
姜尚立沒有說話,神色已是冷峻。
下一刻,他瞳孔驟然猛縮。
「真正的姜縣令早就死了。」
陳易慢慢挑明道:
「我說得不錯吧,現今崑崙派掌門,唐澤。」
隨話音落下,夜下一劍寒光。
綻白劍身如電掠過,「姜尚立」人隨劍走,竟要在陳易話語落下,氣機未起的那一剎那直探陳易咽喉。
長劍既出之時,魏無缺動了,本就站在側面的他驟然踏前,袖口吐出手來,一掌直轟姜尚立,後者回身轉劍,行雲流水,方才竟是虛晃一招,真正的目的反而是誅殺魏無缺!
一劍既來,魏無缺並無驚色,雙臂一夾,身子往後蜷縮,竟瞬間抱住了三尺劍罡,行步變化莫測,手掌間懸著奇妙的氣勁,團如棉花般陰柔,將沛然的劍氣籠罩,生生消磨於無形。
游身八卦掌。
魏無缺低頭看向掌間殘留的逸散劍氣,眯眼道:
「果然是殺人劍。
暴起殺人,更是兇狠利落,你就是唐澤。
既然如此,不知唐掌門知不知道,襲殺官差,意同謀反啊?」
此招不成,「姜尚立」瞬間退開數丈,不讓魏無缺有纏住劍勢的機會,他將劍橫立在前,往側一步,已是徹底靠到了趙彥身側。
可趙彥已額冒冷汗。
他媽的怪不得你這縣令有這般身手!
他媽的怪不得你拼了命都要找孤煙劍!
如今山同城內,關於孤煙劍的江湖故事早已人盡皆知。
孤煙劍於崑崙絕巔處悟到一擊殘劍,贈予上一代崑崙派掌門,然而掌門之子行事宛如東郭與狼,習得殘劍繼任掌門後,因武功不得寸進,以門派之名向前者索要完整劍譜。
索要不成,便與他人聯手追殺,直至殺到這山同城內。
而這所謂的「姜尚立」窮盡一切地追尋孤煙劍的蹤跡,看似是為了天家著想,可事實上這與他的利益不謀而合。
趙彥青筋暴起,手裡的刀柄都快被攥碎。
你他媽的唐澤暴起殺人,讓老子再無轉圜餘地。
老子他媽的想招安,到最後從江湖門派被招成反賊了?!
魏無缺掃了眼二人,接著轉頭看向了陳易,
「可需我出手?」
他本來沒必要這般多此一問。
尋常人誰會拒絕他人出手相助?
但那衣擺處斑斑血跡意外地瘮人,讓魏無缺極想問上一問。
很快,他就得到回答。
陳易抬手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魏無缺把手攏回袖口,退後數步。
或許陳易心中有諸多考量,但魏無缺也沒有問個究竟,他從這短短的回答里,聽到極大的殺性,尋常人若見慣了血,多有麻木迴避,他卻越見越想發泄,好似鋒芒畢露的劍,若無鞘制約,難保不是又一個小吳不逾。
魏無缺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一邊思索琢磨,一邊下樓。
他踩著樓梯走到一半時,不禁低語:「還沒開殺麼?」
話音剛落,轟地如一聲雷震,昂頭可見半截身子扎碎地板,血淋淋的繡春刀貫穿胸腔露了出來,抽刀極快,血水飛濺,滴了一滴到魏無缺臉上。他無聲別過鮮血。
果然,
這就開殺了。
三樓處。
一刀捅穿刺客的胸腔,陳易旋即把臉抬起,面向趙彥還有唐澤。
之所以讓魏無缺走,是礙於自己的身份,為免橫生枝節。
而更重要的是,虛與委蛇這麼久了,他想殺個痛快。
方才屠戮礪鋒閣刺客之時,殺得快是殺得快,但不痛快。武功差距太大,像是砍在紙片上一樣,後者毫無還擊手段,按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低端局炸魚虐菜。
多沒意思?
血水自刀尖往下滴落,陳易抬刀向前,視線甚至沒怎麼放在剩下兩位臉色蒼白的刺客上。
這三個刺客,說是消磨氣力,倒不如說是讓趙彥從中看穿他的武功路數。
換氣的時機,刀法里最鋒和最鈍之處,步伐的轉換,手臂揮動的習慣,乃至真氣流淌的脈絡……善於一擊刺殺的趙彥眼睛似鼻孔般大張著,不肯放過每一個細節。
陳易咧嘴微張,振血之後,寒涼的刀光何其晃眼。
想看?
那就讓你看個夠。
此時,一位刺客探前衝來,單手把橫刀劃出一道板正的弧光,刀刃朝前,陳易以刀尖探去,甫一接觸,磅礴的氣勁竟把橫刀生生撞歪,刺客的手臂猛抖,咬牙擰身,另一隻手袖口冒出刀身,原來前招是虛,後招是實,這一刀才真正朝陳易脖頸划去。
陳易笑了笑。
還挺…花里胡哨。
然而武道的差距實在太大。
這暗藏一刀思路不可謂不精妙,可在陳易眼裡實在太慢,同時為此招捨棄前刀,可這一刀斬的弧度過大,太過明顯,想不注意都難,於是陳易彎身出拳,不退不避,一拳轟碎了刺客的面門,血水在骨碎聲間自七竅冒出。
恰是這時,另一刺客猛地自身後撲來,像是要逮住這齣拳契機,一刀斃命,但像背後長眼一般,陳易擰腰旋身一斬,刺客於半空中便斷了臂膀,嘶喉尖叫,還沒落地,就又見帶血刀影迎面。
嘩。
刺客往前撲著倒去,身體落地時,頭也跟著落地。
頭跟身還連著皮,也不知哪個落地更快些。
陳易手腕一翻,隨手振去刀上血水,回身看向了趙彥和唐澤。
那三個刺客不過是前菜,這兩位才是重頭戲,至於秦圖…這自稱交過手的小吏縮在角落裡,根本就沒人理會。
趙彥看見那幾刀的風采,眼眸凝緊,皺紋擰在一塊,他不禁在想若是那時席間就動手,會否勝算更大。
只是想也無用,血已濺過,刀已出鞘。
趙彥眸光凝重,腦子裡迴蕩著那每一刀,從中琢磨著只有高手才能捕捉的破綻,而在這時,只見那人提刀朝他們的方向,血珠自刀尖滴落,從下往上勾了一勾。
仿佛在無聲說一字,
「來!」
趙彥面目剎那陰厲毒辣,他的指尖攢了些毒水,抹了抹橫刀的刀身。
他朝唐澤看了一眼,開口道:
「此子妄自托大,殺了他,你我還能殺魏無缺。」
唐澤面色陰晴不定:
「好。」
趙彥回憶起魏無缺方才趾高氣揚的官差做派,狠聲道:
「狗娘養的魏無缺!」
這話略過了陳易,是溫酒提膽氣,是將陳易視作早已人頭落地的死人。
以二對一,一五品一四品,一個舞刀的四品武夫,早便就把半條命掛在鬼門關了。
唐澤提劍在前,一步踏出,他並非直走,而是踏著精妙步伐,身形多番變幻,一兩步時尚且緩慢,到三四步時肉眼仍然可以捕捉,四五步時卻只聽見風聲過耳!
絕巔踏雲!
崑崙山高且是絕,山勢蜿蜒險要,斗折蛇形,常有數株寒梅屹立絕巔處,若欲賞梅,必如攀岩登高的梅花鹿,踩犄碎岩,穿雲破霧,故此得名絕巔踏雲,是為崑崙派真傳。
六七步間,唐澤便閃到陳易面前,劍意沛然而起,凌虐的劍氣割劃衣衫,他如似從雲海間破來,遞來一劍。
陳易並沒有直斬而過去,而是一刀探去,手腕一翻,刀尖狠力朝劍身上挑,唐澤轉瞬又踏一步,竟到陳易身側,手臂彎曲驟然發力一劍橫斬頭顱!
看破那第一劍虛招的陳易,暗道果真虛晃一槍,因此以上挑應對,而非大開大合的斬擊,眼下劍鋒橫來,他頃刻擰身,刀隨身勢,如地龍翻轉一斬而出,細線蔓延而起,勁風為之一停,刀勢何其兇悍凌烈。
唐澤再踏一步,身影再度消逝,細線落到厚牆,如切紙般將牆壁割開兩半,起初刀口平滑,隨後而來的刀罡勁風卷得崎嶇不平,煙塵滾散,裂隙似深深的大嘴,吹過嗚嗚風聲。
陳易尋覓著唐澤步伐變化的規律,下意識朝左側斬去一刀。
猜錯了。
如同梅花鹿左蹬右跳,左蹬不過是為了跳上右側孤岩。
唐澤自右後方出現,毫無花哨地直出一劍。
劍奔如龍,要直接貫穿胸膛,即便陳易反應過來,及時側身一躲,也是穿碎持刀右肩。
趙彥眼裡閃過精光,橫刀都下意識放下了幾寸。
可就在一息間,唐澤雙瞳驟縮。
陳易的左手指尖握著張紙團,拋了出去,氣一吹,半空就成了面巨盾,如精鋼厚重,鋒芒盡露的三尺劍罡與之相撞,轟如雷鳴,巨盾迎劍碎裂成漫天絮紙,但唐澤這一劍亦阻慢數分。
唐澤面露驚色,像是在問:
你他媽的會道法?!
陳易以刀回答他的問題,寒月下匹練刀光掃去,銳利無匹。
刀劍重重磕在一塊,二人身形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因巨盾而弱了劍勢的唐澤手腕抖震,虎口滲出鮮血。
陳易剛連退三步,趙彥就伺機而動,他身形彎低,如水中殘蛟覓食,頗有見尾不見首之感,待摸到陳易跟前三步,終於駭然出手,自下而上貫穿刺去。
橫刀上抹了毒,不求一擊斃命,只求留下一道傷口。
陳易提氣猛地穩住身形,承受真氣倒灌逆流的疼痛,側身屈肘往下猛砸,狠狠撞向趙彥伸長的手臂!
手臂瞬間彎曲,趙彥雙目瞪大,便是練了橫練功夫,臂膀都麻得可怕,險些刀就脫手,他猛然蹬下一腳,迅速拉開距離,另一隻手從袖口中探出飛刀,嗖嗖數聲,刀光半空爍起。
他再一看手臂,便見碩大的紫青色淤腫。
陳易回刀拉開數道弧光,噼啪聲響下,飛刀盡數墜地,
還不待陳易緩氣追擊,唐澤便繞開身影摸了過去,崑崙派真傳輕功絕巔踏雲已至九步,便是風也慢他五尺,一劍正朝肋下貫去!
這一時機抓得絕妙,正是陳易難以應力之時。
只見陳易左手一伸,像是領死般朝那劍抓去,三尺劍罡殺機凌然,唐澤身隨磅礴劍勢,要自其掌心將他整個人洞穿!
左手撞入劍罡冒起層層血痕,劍尖即將貫穿之時,食指中指大拇指猛地一扣,竟生生扣住這駭然一劍!
唐澤雙目瞪大,瞳孔猛縮。
陳易嘴角滲出一點鮮血,帶血笑道:
「果真殘劍!」
接著指尖用力,氣勁震得劍身寸寸斷裂,蔓延而去,唐澤驚覺劍碎時襲來劍氣,迅速鬆手,掌心卻已割出道道血口。
比陳易的要更深。
望了眼滿是鮮血的掌心,唐澤從中感受到那更精妙、更完整的殺人劍。
這就是殺人劍。
他眸光凝重,回憶起那時奔赴千里求劍,什麼為赤誠之心所動,全是江湖上似是而非的傳言,孤煙劍將完整一劍傳授固然不錯,但卻只是從門內遞出一劍,在地面上斬出劍痕,便讓自己自行悟劍,他連孤煙劍的一面都未曾見過!
跪門外苦苦求問之時,那孤煙劍甚至不曾出聲!
他離開崑崙求劍,何其精誠,一如梅花鹿攀登絕巔,可最後仍然只有一劍。
思緒一閃而過,唐澤一退再退。
陳易晃走了手上的血,便見唐澤已退後數步,與趙彥站在一處。
見他緩緩而來,趙彥嘴唇微動,傳音入密道:
「姜尚立…或者唐澤,事已至此,如今你我唯有拼命一搏,方能覓得一線勝機……」
說著,還不待唐澤回答,趙彥便已身形微弓,似虎豹拼死搏命模樣,橫刀朝前,殺手的心念從來果斷,他聚氣凝神,氣勢巍然而起,刀光仿佛割開昏暗夜幕,氣機聚集於脊背。
唐澤點了點頭,腳步微抬,一掌推去。
趙彥愣了下,這掌正中他腰間,一點外力湧來,他整個人的身影如點火鞭炮猛竄而出,而唐澤縱身一躍,靠著反震瞬間破窗而走!
「狗娘養的姜尚立!」
趙彥嘶吼一聲,身形已來不及變化,眨眼便炮彈似殺到陳易面前,迎著他面的,是染得通紅的繡春刀。
橫刀與刀身相撞,炸裂出雷鳴之聲,刺破耳膜,本就身短的橫刀應聲碎裂,與其說是斬,倒不如說是砸得粉碎,趙彥身子被斬開巨大的傷口,向後倒去之時,蒼白的臉頰還被陳易重重一踏。
頭顱被踩得血肉模糊,重重撞地板上,而陳易已藉此助力,朝逃竄的唐澤直追而去。
身如閃電掠過,陳易便見踏著屋脊疾馳的唐澤,後者步如乘雲踏風,那絕妙輕功已踏出三步。
比起那聲勢駭人的殘劍,他更感興趣的是崑崙派立命之本——絕巔踏雲。
步伐間的轉化,堪稱玄奧。
一直以來,陳易都並沒有太好的輕功,都是靠堪堪能用的鷹落功,還有上清心法帶來放慢動作的功效,如今絕巔踏雲一出,難免見獵心喜。
與絕巔踏雲相較,唐澤的殺人劍不說不好,可還是差上數籌。
所以陳易能理解唐澤為何千方百計追殺孤煙劍,但不能共情。
崑崙派的絕巔踏雲已近輕功極致,唐澤卻執著於另一種武功,他將殺人劍奉為圭臬,為此痴狂,不惜橫跨東西遠行千萬里。
他著相了。
或許有朝一日,他會頓悟那不過是夢幻泡影,終成一代宗師。
但他不會有頓悟的機會。
陳易身形一動,後康劍已自方地取出,嗆啷出鞘,漆黑的劍身近乎吞沒一切光華,他掌心推劍,一劍破空擲出!
氣勁貫於劍中,似抹匹練劍光掠起,漆黑夜幕破開圈圈漣漪!
尖銳的爆鳴在劍光後響起。
唐澤已踏五步,只需再踏一步,就好像要躲開這一劍。
可些許的劍鳴越過耳畔,他剎那慢了一分,自風中聽到此劍的奧妙,驚覺與孤煙劍平分秋色。
像是攀登絕巔的梅花鹿踏空一步。
轟。
劍刃洞穿血肉,他似被飛矢洞穿的鷹隼般撲騰墜落,滾碎屋脊排排瓦礫,絕巔踏雲被穿得粉碎,這就是殺人劍…
「好快的劍!」
陳易落地時,他嗡嗡出聲,
「可惜我…悟不出來……」
他嘆了口氣,終成劍下亡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