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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枕邊風(二合一)

2024-11-06 14:18:26 作者: 藍薬
  第427章 枕邊風(二合一)

  「你們談完事了?」

  「嗯,回去吧。」

  元豐樓突逢大火,本就與陳易無關,與魏無缺該談的都談完了,自然就該回去。

  陳易垂頭思索琢磨,一路少有言語,臨近玄府門前,無意間側頭一看,他發現陸英好像有幾分高興,眉宇都舒展開來。

  「你這是高興個什麼?」

  「有、有嗎?」陸英指了指她的嘴角,用力按了下去,「才沒高興。」

  陳易不置可否:「你跟東宮姑娘談了什麼?」

  本是無意一問,然而只見陸英突地打了個激靈,抿唇不語。

  「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吧?」陳易挑眉一問。

  「什麼什麼不好的事,」陸英頓了頓,冷聲道:「就是問了下若疏的婚事。」

  「問了若疏的婚事,能高興成這樣?」

  「我打聽到了,你根本就沒跟她圓房。」

  那時陸英跟東宮若疏待在一間茶室里,不知怎地就打聽起了她跟陳易成婚的事。

  東宮姑娘顧忌陸英的想法,自然回答得支支吾吾,沒敢說大小殷跟周依棠的事,只敢說自己根本就沒和陳易真成婚。

  只聽陸英像是發現秘密般,噙笑道:「你們根本就是假成婚,拜堂、圓房二者缺一不可,少了哪一樣,都不算真成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還不待陳易心裡琢磨什麼,只覺涼風嗖嗖,轉過頭去,只見白衣勝雪的姿影不知何時站在門邊相迎。

  殷惟郢停在門邊。

  她卜卦算到陳易這時回來,就早早到門邊來等,扮出幾分體貼模樣,好讓他更加傾心。

  可瞧瞧她聽見了什麼?

  沒天理了!

  自己不就跟陳易沒拜過堂嗎?

  那自己跟他就不是…真成婚……

  殷惟郢臉都有些發青了,還不待她發作,陳易就連忙走了過去,伸手笑道:

  「你怎麼在這等我?」

  殷惟郢緩過神來,而陸英也是這時才看見她,微微怔愣了下,不知怎麼地,大師姐莫名有些心虛,往陳易身後稍微躲了一躲。

  此情此景落眼,多像無意間被大夫人發現,慌亂間躲人丈夫身後的景象?

  殷惟郢後槽牙暗咬,嘴唇微啟,卻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凝望著陳易,握住了他伸來的手掌,暗中一掐。

  陳易傳音入密道:

  「她是在說東宮若疏的事。」

  殷惟郢掃了他兩眼,接著轉眼看向陸英。

  陸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氛圍有一點點古怪,她善意地朝殷惟郢一笑道:

  「殷道友…」

  殷惟郢斟酌片刻,到底鎮靜下來道:

  「陸道友,還請進來吧。」

  三人便一如往常般入了玄府,到了大堂處,殷惟郢有些坐不住,給陳易打了個手勢,讓他私下跟過來。

  待到玄府的牆角里,殷惟郢站定原地,終於輕咬銀牙道:


  「你跟她…沒什麼吧?」

  「就是普通的師姐師弟。」陳易很是坦然。

  殷惟郢不信任地掃了他兩眼。

  陳易反笑道:「你不信我?」

  「我…」殷惟郢瞧見他略帶戲謔模樣,心底微慌,強壓下道:「信是信你,只是你答應過我,不要上別的仙姑的當。」

  她的話音壓得低,只因他到底是她無明,只是哪怕心有懼意,那若有若無的幽怨仍舊掩蓋不住。

  陳易心底許多柔情,揉了揉她的腦袋道:

  「我跟她真沒什麼,你也知道我會欺負喜歡的女人,可你見過我欺負她嗎?」

  「…那你若是以後欺負呢?」

  「你想想,先不論我對她的感覺如何,她是我師姐,有三綱五常在裡面,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你懂了嗎?」

  「懂了,是師姐你更興奮。」

  「你懂個什麼……」

  「可你連你師傅都欺負。」

  殷惟郢兀地說道,說不清道不明地心慌。

  陳易不住停了一停,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到底還是懂她心思,片刻後陳易咳了兩聲道:

  「…師尊也不讓我跟她有什麼。」

  聽到周依棠的名頭,殷惟郢到底鬆了口氣,陳易到底有多好色,她們全都知道,女冠更是深有體會,不然也不會每晚折騰得不知休,如今她就怕陳易色心大發,再勾搭上別的仙姑,跟人家雙修飛升去了,那她不就成黃臉婆了嗎?

  陳易何其喜歡她,殷惟郢自嘆之餘,偶爾會怕他也這般喜歡別人,特別是這個陸英,瞧上去人畜無害的,還是他師姐,是劍甲首徒,這一聽就加攻速。所幸,周依棠也有勸阻,這三夫人跟她倒也算英雄所見略同,強強聯合之下,想來他難以不管不顧。

  只是他之後要去寅劍山,說不準這陸英會趁機鑽空子……

  殷惟郢黛眉輕鎖。

  見她還在思索,陳易問道:「信我了?」

  話音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殷惟郢的思緒,他沒把那陸英給的豬臉面具拿給她看,就是怕她胡思亂想,又整出些么蛾子來。

  「大抵算信吧。」殷惟郢回過神來,輕嘆一聲。

  「那是不是今晚該…給我些好處?」

  陳易笑吟吟看著女冠。

  女冠悚然一驚,連著退了兩步,雙手下意識托住了臀處裙擺,

  「那裡…不可以…」

  陳易摟住她雙肩,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女冠登時面紅耳赤。

  「莫名其妙就懷疑我勾搭別人,你要是再胡思亂想,今晚就絕不饒你。」

  威脅又親昵的話音落下,殷惟郢抹了抹唇上的水漬,清聲道:

  「我自不會胡亂懷疑你。」

  她見他眸光熾熱,暗笑他痴情。

  還好仙姑只有她一個。

  ………

  到了晚上的時候,折騰一個時辰左右,陳易便摟著殷惟郢,談起了今日的事。


  他總喜歡摟著自己喜歡的女子在床榻上說話,無論是殷聽雪、還是殷惟郢,抑或是前世時跟周依棠。

  「你…對那黃景動了殺心?」

  殷惟郢聽過之後道。

  「嗯,不過我不是喜鵲閣座主。」

  殷惟郢好奇道:「說起來,這黃景被那群諜子當狗耍,竟還能籠絡到這麼多人。」

  陳易道:「是因江湖講道義吧。」

  社稷歸社稷,江湖歸江湖,江湖上不講皇律,只講道義。

  不講明文正典,只講人心所向。

  黃景之所以能拉攏起如此多的江湖人士助拳,與其擺布籠絡人心的手段密不可分。

  「那這就是所謂的…豪俠?」女冠低低說道。

  她枕在陳易臂膀上,脖頸緊貼著。

  「豪俠…這也算是俠嗎?」陳易不住道。

  「如郭解之流就是如此,少時劫盜作奸,鑄錢掘冢,不可勝數。」殷惟郢道:「到了年長的時候,又折節為儉,好客厚施。」

  陳易眸光微垂,不置可否道:「那這跟董卓相似,董卓起勢前,也是好客厚施,家裡僅剩一頭羊,也宰了宴客。」

  殷惟郢見他眉頭似是微鎖,倒也瞧出他一點心思。

  她不是對陳易全無觀察,自地府之後,她對陳易一些事觀察得越來越多,更見他先前讀三俠五義,女人大多生性敏銳,而在心儀的男人身上,就更是敏銳。

  他既算她道侶,又是天眼通,就合該把些雜七雜八的心思收攏,隨她修道,聯袂飛升,成就山上一樁美談,而不是遊走江湖。

  殷惟郢這般想著,輕吹枕邊風道:

  「俠者,盜也。」

  「盜也?」

  「劫富濟貧、以武犯禁,這不是盜又是什麼?」女冠頓了頓,清聲道:「前者盜財,後者竊國。」

  陳易掃了她一眼,問道:「什麼意思?」

  殷惟郢湊近了些,臉頰快貼到他面前:

  「我看你這半年老想所謂行俠仗義,只是俠義當真俠義?你見黃景,那些江湖人士會說他不俠義麼?孑然一身,為子報仇,數十載而不悔其志,何其俠義。」

  陳易沉吟下來,默默無聲。

  那些江湖人士看到的黃景,自是一番散盡千金的豪俠風範,而那些江湖人士看到的自己,則比為虎作倀好不了多少。

  見他似有動搖,殷惟郢趁熱打鐵道:

  「…你是被閔寧誤導至深,她雖說不壞,但太天真,一門心思想話本故事,卻不想想一切跟話本不一。    俗世的俠義不過一時,山上的長生方是永恆。

  如今你我是為道侶,更應一心向道,太華山很近,過些日子,你我於山中歸隱也不算晚……」

  話音剎那停住。

  夜色里,殷惟郢瞧見陳易似笑非笑,便有些發怵。

  「殷惟郢,你跟我吹枕邊風呢?」

  陳易本來還聽進去了幾句,可聽到女冠滿口長生的時候,就立刻警惕起來。

  懷裡的殷惟郢壓低嗓音道:「倒也不是。」


  陳易捏了捏她的尖尖,她輕顫了下,整個人軟在他懷裡。

  「你、你…這也是為了你好……」

  「別亂給我吹枕邊風。」說著,陳易肆意吻上她的唇。

  殷惟郢只能受著,身子蜷縮了下,略有失落。

  因這什麼閔寧,他還是不願跟她一道成仙麼?

  …………

  陳易動了殺心,但到底殺還是不殺,則是個雞肋般的問題。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若他真是喜鵲閣座主,自然先下手為強,動手誅殺黃景。

  只是他不是,不僅如此,跟喜鵲閣也算不上多麼信任。

  其實魏無缺未嘗沒動過暗殺黃景的念頭,然而這群江湖人士卻未必這麼好相與,在黃景被刺殺後,只怕會懷疑到喜鵲閣頭上,徹底與喜鵲閣對立。

  更何況,黃景是為四品武夫,刺殺一事難如登天。

  至於以官府之令,將黃景就地捉拿格殺,則無過於說笑。

  哪怕按大虞律,黃景早該押送京城處斬成百上千次了。

  只是江湖講道義,更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起了身,給殷惟郢煮了碗銀耳羹,陳易便在大堂思索琢磨,忽然間有僕婦來報,說是東宮若疏又來了。

  只見門一大開,東宮姑娘的身影便風風火火闖入門裡。

  她額上冒著汗水,見到陳易就喊道:

  「不好了,小桃姑娘、小桃姑娘她討恤被打了!腿給打瘸了!」

  …………

  黑蠹爬在斑駁的房柱上,與大火後的灰燼混為一體,斷了一條腿的小桃呆呆望著蟲爬,連外面的聲音都如未聽聞。

  「我叫他們不要去了!叫他們不要去了,偏要去!」

  「好多人都給人打了,腿斷了、手斷了,那可是吃飯的活啊,師爺還給人打死了!」

  「過不了多少天,我戲班子也留不了他們,山同城窮,養不起吃白飯的伶人,散點錢各回各家吧。哎!哎!你推我做甚,別進去、別進去!」

  院子裡,蓋著具屍身,那是戲班子師爺的,跟小桃一樣,也是後面進的戲班子,曾是個有頭有面的生角,可惜後來壞了嗓子,幸在這戲班子尋到了生計,他為人很好很好,笑的時候臉上的皺紋能擠出兩個笑臉。

  可他死了。

  小桃不住滾落下淚來。

  自己的腿也是斷的,離死也不遠了。

  門框忽動,像是大風劈頭蓋臉一砸,東宮若疏闖入門內,渾渾噩噩的小桃姑娘就落入她眼裡。

  東宮姑娘陣陣心酸,喊聲道:「小桃!」

  小桃姑娘似回過魂來,呆呆朝那望了眼,勾起個勉強的笑:「她…她去找你們了?」

  小桃姑娘口中的她自然是那隨身丫鬟。

  陳易隨東宮若疏身後入門,看見那蒼白容顏時,心頭一沉。

  分明是二八芳華,先前幾日還歡歡笑笑的桃李之顏,如今卻似形銷骨立,小腿歪開一截包著厚緞,濃濃藥味縈繞。

  「謝兩位公、公子…」小桃顫著嗓音,「探望。」


  小桃已是有氣無力,隨二人身後入門的侍女一聽到,就忍不住哭出聲來,她跌倒在地。

  「小桃姐、小桃姐不讓我來找公子們,可我忍不住啊。元豐樓燒了,好多人都死了,聚在一塊沒法,不敢朝樓主討錢,就朝戲班子討錢,就因為戲班子賺最多!

  戲班裡幾人一商量就想靠著往日交情要些撫恤,結果、結果就被打了,三個演生角都骨裂了,還有人還死了,小桃姐也瘸了條腿,以後再也跳不上戲台了!跳不上了!」

  腿瘸了。

  以後再也上不了戲台。

  東宮若疏抬手摸上那厚緞作繃帶包裹的腿骨,裡頭被打散了,只剩發軟的皮肉,她隔著都能摸到散碎的骨頭,她想不到幫過自己的恩人竟會落得此等局面,小桃的身軀還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她看著小桃瘸掉的腿,她雖然笨,心腸卻軟,淚珠潸然滾落臉頰。

  「小桃姐誰人不說她好啊,公子、公子們送的三百兩銀子,小桃姐還可憐別人,分了出去。」侍女快撲到在病榻上,腦袋埋著。

  小桃下意識要撫她腦袋,卻又牽動傷勢,嗚地一疼,手試了好幾回都伸不過去,只能幹干躺著,閉眼搖頭時滑了滴淚水。

  陳易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直直立在原地。

  他本可以不來,他與這女旦說到底並無多少交情,萍水相逢,不過他鄉之客。

  可他仍舊來了,是因所謂江湖道義所需,還是因關山難度,誰悲失路之人?陳易不知道,他只覺忽地心頭冒起一股火,燒沸胸腔,燒得厲害。

  許久之後,陳易緩緩開口道:

  「你若不再唱戲,之後來玄府,我為你尋一處道觀。」

  小桃和侍女都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他。

  「是在那養好後離開,還是就地出家,都可以,山上術法多,能治得好。」

  陳易頓了頓,繼續道:

  「除了打了你,還有誰?」

  「…沖子死了,他演林沖演得極好,還有賈子、小蓮、小詹,他們兩個給打斷了手,一個也斷了腿……」

  「是黃景親自出的手?」

  「…是黃樓主……公子你問這個……」

  話音未落,陳易再看一眼,忽然轉身出門。

  「你要去哪?」

  小桃抹開淚水,慌忙出聲問。

  「這事不公道,

  我幫你們問個明白!」

  …………

  山同城沉下雨幕,籠罩著元豐樓。

  細雨霖霖,哭喊聲、喧鬧聲、譁然聲,吵了又吵,無數平頭百姓圍在樓外吵來吵去,不一會便有壯碩的僕役上來驅趕,若是不從,刀劍寒光乍現,嚇得撐傘的人群退開一圈又一圈。

  樓已形銷骨立,燒在牆上的分不清是鮮血還是灰燼,一眾江湖高手面色泛著蒼白,只見那黃景佇立樓前,似是仍心有餘悸,全然想不到,那群西晉諜子竟如此膽大包天、喪心病狂。

  雨水飄忽間,一襲壽衣聳立。

  黃景整個人如崎嶇奇石,直直定在元豐樓前,身側便立著一口棺材。


  著壽衣,置棺材,這是立了死志。

  他深深吸氣,細雨把他的喉嚨打得粘稠。

  六陽齋公緩步上前,蒼老的眉頭皺在一起,看了看樓,又看了看人,不知該說什麼。

  正在他準備出言寬慰時,卻聽一句:

  「不過一棟樓而已。」

  嗓音沉重,卻又平靜。

  黃景轉過身來,眸里掀起重重怒焰,整個人卻仍舊聳立。

  「今日讓諸位見笑了!」

  他忽然抱拳,嗓音拔得極高,

  「我黃某自兒子死的那一刻起就是孤魂野鬼,

  元豐樓是我黃某人的顏面,它被燒了,我黃某顏面盡失,那又何妨?!」

  聲音如錚錚鐵語,炸裂在元豐樓外,圈圈氣機外盪而去,黃景的身影非但沒因元豐樓的毀於一旦而消亡,反而於一眾江湖人眼裡拔得更高。

  「我黃某隻剩六千兩,今日散盡,身無餘財,常說收人錢財,替人賣命,我黃某在此以死相求,諸位英雄好漢哪怕只收一兩銀子,都請為我兒子報仇,都請為我黃某報仇!」

  六陽齋公、霹靂熊君、飛劍子等等數得上名,數不上名的江湖人士忽覺他氣勢巍峨,恰是這群情激奮之時,好似正欲再立誓,為這痛失孤子的武林前輩報仇雪恨。

  復仇就是道義,江湖間再無比之更道義的道義。

  子為父仇,父為子仇,不過為義殺人,東漢就曾有名臣橋玄,為一孝子而殺秉公執法的一地縣令,時人皆嘆而稱快。

  黃景大聲道:「莫說一座元豐樓,便是千百座,都不過身外之物。我黃某人寧肯千百座元豐樓被燒,也只求將那孤煙劍梟首!」

  恰是這令眾人心潮澎湃,似要振臂高呼時,一句冰冷的話音破開雨幕而來,

  「你梟你媽的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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