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韓歷興盡而歸。
卻見自家洞府門口,一膚色黝黑的灰衣少年,已等候了很久。
「侄孫韓勵,拜見叔祖大人!」
一見到他的身影,少年立刻大禮拜下。
「韓立?叔祖?」
他眉頭一挑,有些不明所以。
「在下祖父韓繼,世居碧海城,曾祖韓成、曾祖母孫茹,都曾是碧海門外門弟子。」
「三個月前,在碧海城十年一次的升仙大會上,孫兒被碧海門的仙師檢測出身具靈根,得以拜入宗門,被收錄為雜役弟子。」
「昨天和一位年邁師兄閒聊時,偶然間得知叔祖您尚且健在的消息,故今日來此等候!」
黝黑少年,恭敬而又忐忑的說道。
「韓繼?好像確實是大哥的名字。」
韓歷並非獨子,父母在他之前還有個兒子,可惜沒有靈根,三歲時,便被送到碧海城親戚那裡撫養,當時韓歷還尚未出生。
父母突然隕落後,韓歷一直沒有走出過宗門,凡俗之人也沒有能力往碧海門送信,兩邊便失去了聯絡。
長久孤寂一人的他,突然間多出個侄孫來,心中頗為歡喜,連忙將其領進洞府詳談。
大哥韓繼因為是修仙者的後代,不缺金銀財寶,到了碧海城後,一生過得非常愜意,榮華富貴、妻妾成群、子孫滿堂。
韓勵是其第七子的第三個兒子,今年十四歲,庶出的庶出,因為不受祖父重視,從小過得並不太好。
然而這數十年中,韓繼近百個子孫後代里,卻只有小韓勵被檢測出擁有靈根。
四屬性,偽靈根!
「等等,你名字中的li,是哪個li?」
「成家立業、建功立業的『立』?」
皮膚黑黑的,像個普通農家小孩,還是木水火土四靈根,人又叫『韓立』,韓歷有種立刻將侄孫打暈,然後好好檢查檢查,其身上到底有沒有一個小綠瓶的衝動。
「啟稟叔祖,孫兒名字中的『勵』,是勵精圖治的『勵』!」
雖然不明白叔祖大人為什麼這麼問,小韓勵還是認認真真的回答了。
「咳咳——」
韓歷連忙咳嗽兩聲,掩飾心中尷尬。
我說嘛,腦洞修仙文,怎麼可能有兩個金手指!
「不錯,勵精圖治,這個名字起得好!」
他言不由衷的豎起大拇指。
「勵兒,你入門後,被分到了哪裡?」
畢竟是大哥的孫子,他得好好關心關心。
「啟稟叔祖,孫兒被分到了靈膳房下屬,乙字號屠靈院。」
小韓勵有些難過的回道。
「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混蛋!」
韓歷拍著椅子痛罵道。
宗門雜務堂的那些人,全都習慣了看人下菜。
靈膳堂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去處,雜役弟子在裡面待個幾十年,最多學會製作幾種低階靈膳罷了,在修仙百藝里排行中下。
其下屬的幾個屠靈院,更是宗門屠宰妖獸的地方。
尤其是乙字號屠靈院,負責魚類妖獸的屠宰、加工。
碧海門身處廣袤無邊的萬星海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圈養的靈魚和捕捉的妖魚,乙字號屠靈院,絕對是整個靈膳房中最忙、最累的地方。
關鍵那地方天天累得要死,還學不到任何修仙技藝,只有修煉到練氣七層,晉升外門弟子後,才有機會調動崗位,離開那裡。
小韓勵才十四歲啊,剛剛引氣入體成功,踏入練氣一層,只因為凡俗出身,沒有靠山背景,便被分配那種毫無希望的地方,怎能不讓人氣憤。
好在他遇到了自家叔祖,韓歷怎麼說也在碧海門中混了六十多年,照顧一下自己侄孫還是能夠做到的。
「走,跟我來。」
「我們煉丹峰戊字號丹房還有一個雜役名額,今天叔祖便幫你辦好調動手續!」
在碧海門中,金丹期以下的事,沒有什麼是靈石辦不了的。
如果沒辦成,那一定是你靈石不夠!
——
五十三年後!
韓歷端坐在自家洞府的玉床上,白髮蒼雞皮鶴顏。
「叔祖大人,您真非要下山,讓孫兒我無法床前盡孝嗎?」
已是中年模樣的韓勵,侍立在下方,眼淚盈眶,滿臉不甘。
這五十多年裡,叔祖大人對他可以說是關懷備至,比親孫子都好,丹藥、法器、修行經驗,甚至煉丹之術都傾囊傳授。
讓他得以四靈根之身,五十五歲那年,修煉至練氣九層大圓滿,具備了衝擊築基期的資格。
叔祖大人又傾家蕩產,先後為他拍賣到了兩顆築基丹。
然而他韓勵,卻連續兩次築基失敗。
四屬性偽靈根,築基成功的機率實在太低了,哪怕服用了築基丹,每次成功的機會也只有十分之一。
他愧對叔祖大人啊!
在煉丹技藝上,他也對不住叔祖大人的傾心栽培。
天賦低劣的他,在煉丹房混了三十年,卻只勉強學會了煉製一階下品丹藥,成功率還只有不到三成。
修為達到練氣七層,晉升外門弟子後,他不得不遺憾的離開丹房,換了個靈藥園的差事。
而叔祖大人,三十年前便是高級煉丹學徒,眼下煉製一階上品丹藥的成功率,已超過九成,在戊字號煉丹房中的地位,僅次於幾位能煉製二階丹藥的正式丹師。
如今叔祖壽元將盡,坐化在即,卻執意要獨自離開宗門,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此殘生,這不是讓他沒法臨終盡孝嘛?
怎麼可以這樣?
他韓勵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
「哎,混小子!」
韓歷笑罵一聲,臉上皺紋起伏。
對於自家侄孫的執拗性子,他可謂知之甚深,不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對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麼說吧,你二爺爺我,三十多年前曾下山過一次,你還記得嗎?」
「孫兒記得!」
韓勵作為一名練氣大圓滿修士,記憶力比普通人強多了,當然記得當年叔祖這輩子,唯一一次離開宗門的那幾個月。
「當年我在宗門外,曾有一段孽緣,留下了一絲血脈,現在連親孫子都是十幾歲了。」
韓歷喃喃說道。
真實情況是,當時他修為突破練氣九層,自感仇敵要麼如胡萬春等已經老死,要麼和自己恩怨不深,實力相差不大,構不成致命威脅,便悄悄請假離開宗門一趟,在幾百里外,某金丹家族坊市中,重重陣法保護之下,閉關了幾個月,以此作為下一世布置的藉口。
「啊?恭喜叔祖!」
韓勵由衷的的替自己二爺爺高興。
「那我陪叔祖您下山一趟吧,好將小叔叔和弟弟也接到碧海城,讓你老人家享一享天倫之樂?」
「咳咳,這個就不必了。」,韓歷連忙拒絕道。
「我們韓家從你曾祖韓成開始,加上你、我,以及你的一兒一女,五代人中已經出了五位修仙者,勉強也算是修仙家族了。」
「將來還會繼續開枝散葉,繁衍血脈,有靈根的族人源源不絕,但所有雞蛋卻不能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叔祖您的意思是?」
韓勵似懂非懂。
連續築基失敗,超過六十歲築基大限後,他無需再保持元陽之身,六年前便開始娶妻納妻,如今已有五個孩子,其中兩個擁有靈根。
「你這一枝,將來要作為韓家的顯脈,出現在眾人面前,建立韓氏修仙家族,光大韓家門楣。」
「我的後人,則作為韓家暗脈,藏入人海之中,偶爾才會出世,輔佐韓家顯脈,其餘大部分時間,都要隱姓埋名,默默傳承,為家族保留最後一絲血脈。」
韓歷一邊思索,一邊說著:
「咱們這兩脈,最好平日裡斷絕來往,只有家主才知道彼此,以防將來被仇敵發現。」
「我這次下山,確實是想臨終前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但你就不必跟著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咱們爺孫倆,相處了五十多年,也終有分別的時候。」
「咳咳,說不定來世輪迴之後,咱們還能再次相見呢!」
聽完叔祖遺言,韓勵一邊點頭,一邊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