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址，葉飛來到了那家醫院，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仿佛無形的枷鎖，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同時，也勾起了他曾經那些不好的回憶。
周慕青在錢財上確實大方，特地從國外請來了一流的醫療團隊。就連藥品也全都是精挑細選，價格昂貴的進口藥。
只是最後，他媽媽在ICU住了大半年，還是沒能留住。連孫子周崎，都沒來得及見上一面。
他在醫院的長廊中徘徊了許久，終於找到了護士所說的那間病房。然而，當他站在病房門口時，心中卻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猶豫。
他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進入這個房間。
周慕青的老公嗎？
心亂如麻時，病房中傳來了小孩子的歌聲。那熟悉的聲音是他兒子周崎！葉飛屏住呼吸，靜靜站在門口，傾聽著屋內的聲響。
「君卿，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為你找到腎源。」
「是呀，謝叔叔，你快點好起來吧。」
周慕青這個女人，竟然帶著兒子一起來看他！謝君卿就這麼重要？
葉飛深吸一口氣，抬手猛地推開了那扇半掩的門。
只見，謝君卿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顯得異常虛弱。
周慕青一瞥之下看見了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目光緊緊鎖定在葉飛的身上，眼中滿是警惕與防備。
「你……你要幹什麼？」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仿佛是擔心葉飛會情緒失控，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
葉飛皺了皺眉，淡淡道：「你我之間協議解除，從此放我自由，我便同意捐贈器官。」
周慕青聞言，眼中的警惕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欣喜。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葉飛的語氣如此認真，讓她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好，我同意！」
「只要能救他，我什麼條件都答應。」
周慕青話音落下，將葉飛心中的最後一點溫暖徹底摧毀。
他原本以為，周慕青對他的冷漠是因為生了孩子。卻未曾料到，自己只是一顆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這種認知，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絕望。
「手術什麼時候開始？」葉飛的聲音低沉而麻木，他已經不再關心周慕青的態度。
現在，他只想儘快完成這場交易，徹底擺脫這段糾纏不清的關係。
當年母親去世後，葉飛去辦理手續。長長的單據上面，那一串天價花銷.....看得他心驚。住院的那半年，周慕青為了給葉飛他媽續命，足足燒進去了五百萬。
葉飛不禁低頭苦笑，他多想卑鄙一點。現在立刻，轉身離開醫院。就讓那個叫謝君卿的男人，絕望地在病床上等死。
但他曾經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母親迷離之際還曾拉著他的手說：「小飛，周總為了我花了那麼多錢....你以後可一定要報答她啊。」
葉飛抬頭望向周慕青，眼中儘是釋然之意。
這五年，他太累了。
做什麼都要考慮周慕青的面子，不能出去工作，也不能有自己的朋友。那現在，他也沒必要，繼續留戀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家了。
「儘快吧，」周慕青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他的病情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此言一出，周慕青的臉色變了變，她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葉飛點了點頭，如今他不想再欠周慕青一分！
從此山高水長，不再相見。
只當這五年，是做了一場美夢罷了。
......
被推進手術室前，葉飛看了一眼周慕青和周崎。
他們兩個面上難掩擔憂之色，周崎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哭聲，如同利刃般刺入葉飛的心頭，讓他原本就緊張不已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不明白為什麼，周崎要在這樣的日子被帶過來!
「媽媽，爸爸會不會死掉啊？」
周崎的聲音，帶著稚嫩和哭腔，在空曠的手術室通道內迴蕩。
手術室大門緩緩開啟，葉飛和謝君卿被一同推入手術室內。
隨著麻醉面罩輕輕蓋在臉上，他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緩緩合起。
虛無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夏季的小城農村，葉飛才幾歲的樣子，父母也還尚在人世。一家人正在田裡勞作，而他則是赤腳跑在田埂上。
片刻後，眼前的大地突然開始顫抖，地面瞬間張開了深淵巨口。他回頭望去，爸媽已經墜入其中。顧不得許多，他開始拼命向前跑去。
隨著意識的緩緩回籠，葉飛逐漸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腹部傳來陣陣刺痛，一寸寸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嘶……」葉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霎時間，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抬手想要拿起遙控器將空調打開，以緩解身上的不適。
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氣。
此刻的他，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氣一般虛弱。他自嘲似地笑了笑，將手抽回，老老實實地躺在了遠處。雙眼渙散地望著天花板。
「周慕青，我不欠你了。還你一顆腎，往後小爺我又恢復自由身了。」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葉飛眼中一閃而過的喜色，在看清來人時也盡數消失。
果然，還是他想多了。
周慕青怎麼會過來看他呢？
就連家中的保姆王媽，都能來醫院看他，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卻不來，真是可笑。
只見王媽滿臉都是擔憂，她俯下身子，輕聲細語地問道：「小葉啊，你身上是不是很痛？要不要我去找醫生，給你拿點止痛藥來？」
葉飛卻艱難地搖了搖頭，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話來。
「謝謝王媽，不用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將他的話語吹散。
霎時間，一道悶雷在雲層中炸響，震耳欲聾。接著一道閃電划過天際，將整個病房都照得亮如白晝。剛剛還一片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經被烏雲籠罩。亦是如同葉飛此刻的心情一般，深沉陰鬱難以訴說。
葉飛轉過頭去，靜靜地望著窗外，任由那閃電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
狂風在窗外哭嚎著，仿佛是在替他鳴不平。
隨著閃電划過，王媽連忙上前將窗戶關上，生怕葉飛這剛做了手術的身體受了涼。房內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剩下監護儀器的滴滴聲。
王媽皺了皺眉，臉上瞬間划過一絲心疼的神色。
「你這是何必呢，小葉！那可是一顆腎臟啊。」
葉飛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淡淡道：「我欠她的，還清了就可以離開了。」話音落下，過往的一切如煙塵散去。
葉飛從枕頭底下取出了自己的手機，登陸了許久未曾使用的那個社交帳號。
仔細翻看著相冊內，自己曾經偷偷記錄下的周慕青。隨後，他輕嘆了一口氣，將其全部選中，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刪除鍵。
「再見了周慕青，不對，是再也不見。」
......
走廊中，
周慕青靜靜地倚靠在葉飛的病房門口，棕色的長髮隨意散落在肩頭，白皙的手臂上纏繞著紗布。
她面上有些疲憊，原本就精瘦的臉龐，此刻更是凹下去了幾分。她倚靠在牆壁之上，雙手合十，似乎是在祈禱著什麼。
「對不起，我沒有選擇了....」她口中喃喃道，卻不知道是說給自己的，還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