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生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腦瓜子挺靈活，想到了蠢婆娘前面，卻忘了支書並沒給他準話。
等下過這場雨，他慢悠悠拎著雞蛋去支書家，卻得到一個壞消息。
「啥？剛給水生家了？憑啥？我可是她親二叔！要給也是給我家啊！水生還隔了一層呢！」
支書笑笑：「這分田到戶，本來就是分的公家的田，可不是說，分了給你們就屬於你們了。玉蘭要進城，玉蘭媽自己照顧不過來那麼多田地，正好水生家人口多，願意幫忙種，豈不是兩全其美？」
得知剛才潘玉蘭、潘水生兩家人搶先找支書敲定這事，連協議都簽了，潘金生氣急敗壞。
「既然我大嫂種不了地，就收回村里重新分配。憑啥都給水生家？」
雖說村里人口多，二十畝地分下來只剩個渣渣，可，他寧可自己得不著好，也不樂意看明明血緣遠一層、卻跟他那死鬼大哥更像親兄弟的潘水生獲益。
支書臉色淡下。
「金生，你這話就不對了。雖說玉蘭爸沒兒子，玉蘭又要進城工作了，可玉蘭媽還在。土地承包年限還沒到，我們要把田地收回來，那不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嗎？這可是要犯錯誤的！」
老會計也附和：「城裡糧食貴，一斤好幾毛呢！玉蘭進城工作也不是就享福去了，總得給人留個後路嘛。換了別人家，也是一樣處理，除非那家人主動找村里解除承包合同。」
潘金生嘔得要死，卻也只能悻悻提著雞蛋回家。
回到家，見潘二嬸期期艾艾迎上來，先把雞蛋放下，就沉著臉抽了一耳光過去。
鑑於潘家大房沒男丁，潘二嬸自詡是替潘家傳承香火的大功臣，這些年腰杆硬得很，萬萬沒想到丈夫會突然動手。
「你，你居然打我？你發什麼羊癲瘋？」說著就撲上去撓潘金生。
潘金生一把將她推開，怒道：「你還有臉還手？那死丫頭剛跑去找支書了，說之後要把大房的地給水生家種！都賴你個糊塗婆娘，咱家虧大了！」
他滿腦子都是二十畝地的損失，仿佛篤定沒有撕信這事，潘玉蘭就一定願意把地轉給他家一樣。
他甚至忘了，當初老爹走後他是怎麼打著老爹老娘的名義，硬把潘玉軍搶回自家，後來又在大哥出事時冷眼旁觀，還長年縱容妻子各種擠兌大嫂，連兄嫂接連喪子這事都常拿來說嘴戳人心肝。
潘二嬸卻不是好惹的，當即跟他扭打起來。
聽著隔壁傳來的吵架聲，潘玉蘭覺得渾身舒爽。
二房叔嬸不就是惦記著她家那點地嗎？
這兩年話里話外老催著她嫁人，就是想等她嫁出去，打著「潘母體弱無法種地」的藉口，把田地弄到自己碗裡。
玉軍不在家，大堂兄卻早早結婚，生了兩兒一女，如今大兒子快能打醬油了。堂弟比她小几歲，親事也在張羅中。
再過幾年，二房人丁愈發興旺，當初分的地就明顯不夠了。
東灣村一帶有山有水，風光好，最適合種地的平地卻不算多。跟開荒或承包山林相比，把大房的地要過去最穩妥划算。
如果二房老實本分些，按情理自然該租給他們。
可，他們偏偏只要好處不想付出！
幾年前，潘父被拖拉機撞了，讓他幫忙一起送去醫院，他卻推三阻四，說自己腰疼去不了。
後來做手術，欠醫院不少醫藥費，差點被醫院「趕」出來，潘母和潘玉蘭四處借錢。
隔房堂伯潘水生家底也薄，依舊咬牙借了二十塊，村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給了，從幾毛到幾十塊不等，連長輩眼裡最不靠譜的二混子張燦都借了錢。
二房卻只會哭窮。
過了很久，她才從玉軍的來信中聽說，當初他跟部隊預支了津貼寄回來想幫忙，卻都被二叔二嬸昧下！
正好方才大伯娘過來，又因下雨走不了，說了一陣子話，潘玉蘭便動了這個心思。
「媽，地的事您就別操心了。您身體不好，之後我也沒空打理，轉出去最方便。水生伯他們說了，到時給咱家算租子，半年送一次新糧，正好還省得咱到城裡買高價糧呢。」
時下，城市戶口每月會按人頭髮放糧票，買糧食便宜，大米、麵粉等細糧一毛多兩毛，粗糧便宜些。
農村戶口沒有糧票，買一樣的大米、麵粉，至少得花七八毛，足足四五倍差價！
潘母卻苦笑：「我這把老骨頭，雖說種不動地，伺弄家裡菜園子、養養雞還是可以的。進城什麼都貴，鄉下跟鄰居買糧還便宜不少呢。我就不跟你去了，能省一半花銷，還能三不五時給你送點菜肉蛋的。」
「那可不成！到時我要去學校上課，放學還得給周姨孫子補課，哪來的時間擺攤？您不去給我搭把手，就不怕你女兒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只能喝西北風？」
潘玉蘭故意說得誇張。
見母親依舊面露猶豫，怕她不肯進城，只好使出撒手鐧。
「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惦記著給我找對象嗎？我工作忙，哪有空找？你不去城裡幫我相看，我一直嫁不出去咋辦？我年紀輕，閱歷淺，看人未必有你准！回頭要是找了個不好的，下半輩子可就糟啦！」
潘玉蘭軟硬兼施，終於說服母親點頭。
且不說潘家母女如何暗暗籌備進城事宜，此時的西灣村徐家氣氛卻不大美妙。
「奶，你咋不高興了？那個老師要進城，跟咱們有啥關係嘛？」徐小苗問。
徐大偉眼睛幾乎粘在電視機上，一邊將麥芽糖嘬得嘖嘖響，一邊笑話她。
「笨死了！誰不知道城裡比鄉下好？要不怎麼宋家搬進城後，就沒回過村幾次？那個女人要進城吃香的喝辣的了！」
徐小苗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原來，奶覺得做了虧本生意！
如果能跟著住進城，她也能勉強接受姓潘的凶女人當後媽啦！
徐老娘也一樣。
早前她嫌潘玉蘭太強勢、不好拿捏，可，在現實利益面前，這點小瑕疵就不算啥了。
偏偏之前鬧得太過分，跟潘家幾乎絕交，不然，這婚事沒準還能再商量商量。
等徐立新傍晚回家，徐老娘又開始嘀咕。
「左一個看不上，右一個不適合，你到底要找啥樣的？有這倆小拖油瓶在，你還以為自己是十八歲大小伙子嗎，挑三揀四的！反正，咱家的喜事絕對要辦得比潘家早！不能叫人家看扁了！」
徐立新這才知道潘玉蘭要進城工作了，也不遺憾，只挑了下眉，猶豫著說。
「娘，其實，我最近跟一個姑娘在處著，她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