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益民：「潘老師有其他事要忙，她家店裡生意挺好的，忙不過來。」
蕭珍撇撇嘴：「當老師就當老師，學人家做什麼生意？一股子銅臭味，真不知道我哥怎麼看上她的？奶奶，您怎麼也不勸著點我哥？我那些話，您該不會一句都沒跟他提吧？」
她拉長了腔調，抱著蕭奶奶胳膊軟軟撒嬌，透著點抱怨。
蕭奶奶卻直接拉下臉，拉著她往旁邊沒人處走。
「珍珍，你嫂子家底薄，她想給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做點正經生意哪裡不對？這就銅臭味了，那開裁縫店的我算什麼？都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難道沒錢吃飯看病也不能去掙，只能守著你們文化人的清高餓死嗎？」
她早就預料到，這丫頭不大喜歡潘玉蘭，可她沒想到真正想法居然是這樣！
這樣高高在上的態度，說得難聽點，就是看不起普通勞動人民！
蕭奶奶這罵的其實都算委婉了，還沒提自己不開裁縫店就沒錢供蕭珍出國那茬呢？
享受著金錢的好處，又反過來罵金錢一股銅臭味，這不是虛偽嗎？
蕭珍愣了下，俏臉快速漲紅，眼圈也跟著紅了，慢慢放開蕭奶奶胳膊。
「奶奶，你偏心！你才認識她幾天，怎麼就站到她那邊去了？明明她就是個外人，我才是跟你們一家的！我們祖孫三個從小相依為命——」
蕭奶奶嘆了口氣，瞪一眼想開口打圓場的關益民，硬著心腸打斷。
「你哥哥無論娶了誰，她都是蕭家的一份子！如果你非要這麼算，我也不姓蕭，也是蕭家的外人？將來你嫁了別人，也是那一家的外人？你願意聽到夫家人這麼說自己嗎？」
這下，蕭珍真委屈到掉淚了。
蕭奶奶的訓誡卻還沒完。
「我知道，你和你哥哥都是知識分子，你覺得他配得上更好的姑娘。可，那是你覺得，未必是你哥哥想要的！」
「你如果真理解他，就該知道，他拖到這麼大年紀也不肯相親、談對象，就是被你父母害的！現在他有了喜歡的姑娘，那姑娘正好也喜歡他，這就很好！」
「你爺爺當初不也是個知識青年，看上我時我還是個剛放腳的繡樓女。你覺得，我倆是不是也不般配？」
蕭珍下意識反駁：「那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人？」
蕭珍陷入沉默。
幼年時，她不僅見證了家庭的破碎，也看過許多在她眼裡「不般配」、也不幸福的婚姻。
比如說，那些下嫁求庇護的養尊處優大小姐們，或是違心娶了文盲村姑的男知青，他們整日裡雞飛狗跳、雞同鴨講，孩子們也跟著痛苦。
她甚至覺得，父母婚姻的失敗也是因為這種不匹配。
父親出自書香世家，祖父上戰場之前也是用筆桿子打仗的文人。
外祖家卻是賣油的，妥妥的小市民，哪怕供兒女讀書，甚至上了大學。可，那股子功利氣還是縈繞不去。
——後來，母親「大義滅親」、然後瘋狂往上爬的選擇也是最好的證明。
父母在精神方面本就不對等，才會走不下去。
她不希望，哥哥也進入一段失敗婚姻！
蕭珍拉不下臉認錯，更羞於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只能沉默。
關益民忙不迭打破僵局。
「哎呀，難得珍珍回國，幹嘛總說那些不愉快的事？珍珍的話不中聽，卻也是為了她哥哥好。她沒見過潘老師，不曉得性情人品如何，咱跟她多說說，她就明白了。咱現在先去搭公交車，晚了要多等半小時呢！」
蕭珍沉默著點頭。
蕭奶奶：「恩，先回去，路上慢慢說。」
上了車，關益民繼續努力活躍冷凝的氣氛。
「說起來，你哥哥嫂子頭回約會就坐的公交車，還坐了兩個先進個人獎出來，你曉得不？」
「先進個人？」
饒是蕭珍心情沉重，也被表哥話里的鉤子鉤得心裡痒痒，一邊偷看蕭奶奶表情，一邊小聲問咋回事。
關益民暗自得意，心說，別看表妹打扮得一副海歸時髦麗人模樣，心裡還是個小丫頭呢，跟小時候一樣，用好吃的一逗就上鉤。
於是，從機場慢悠悠晃回南城的路上，關益民就將自己看武俠小說薰陶出的說書本事使出來，愣是將蕭啟和潘玉蘭二人平平無奇的戀愛故事說得跌宕起伏，聽得蕭珍一愣一愣的。
知道了二人的相識起源，和潘玉蘭做過的種種事跡，蕭珍心裡漸漸勾勒出個眼神明亮果敢的姑娘。
這樣的女人站在哥哥旁邊，似乎也不能算不般配？
相比之下，她從前幻想的同樣戴著眼鏡、膚色白皙、談吐文雅的嫂子，配上哥哥是不是有些寡淡？
蕭珍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可她憋著不願低頭。
反正潘玉蘭又沒聽到，就當沒發生過好了。
奶奶、表哥就算再喜歡潘玉蘭，也不可能當眾不給自己面子嘛！
沒準是他們為了她不鬧騰，故意給潘玉蘭編好話呢？
她還是最相信自己的眼睛！
離目的地還有兩個站時，公交車突然猛地剎住，而後便聽到司機伸頭出窗外罵罵咧咧，似是有人騎車差點撞了上來。
蕭珍順勢扭頭往車外望去，也沒太上心，掃了一眼就略過了。
她卻沒留意到，車外路旁有道視線正死死盯著她，滿是怨恨和算計！
回到關家。
小憩片刻後，蕭珍開始按捺不住。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溜出去，走之前，還不忘偷偷跟關益民打聽潘家素鹵店的位置。
蕭奶奶遠遠看著蕭珍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
「這丫頭可真倔，跟她哥哥一模一樣！認定了的事情，你咋說都不行，就得她自個去撞南牆！」
關益民笑道：「那就讓她去撞嘛！反正咱們又沒騙她，我還不信，她能挑出潘老師什麼大錯處出來。」
蕭奶奶白他一眼。
「我是擔心這個嗎？我是怕玉蘭被這嬌蠻小姑子嚇跑了，你表弟得繼續打光棍！」
關益民忙遞了片脆瓤西瓜過來，讓她下下火。
完了才慢斯條理道：「我之前跟潘老師提過一嘴，說她這個小姑子，沒啥壞心眼，就是有點小孩子心性。潘老師應該心裡有底才對。」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