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票進站上車，全程都很順利。
唯獨上車這一環節，讓潘玉蘭大開眼界。
她看著不遠處乘客黑壓壓一片，都在爭先恐後從窗戶外往裡扔行李，甚至還有身材瘦小的直接從窗戶爬進去，壓根不走門。
「天吶，平時坐火車都是這樣嗎？」
潘玉蘭沒離開過南城，也沒坐過火車，只聽別人偶爾提過，只知道車上會很擠，卻沒料到會這麼混亂。
蕭啟來南城工作後，偶爾會回首都探望奶奶，或是去外地出差，坐火車的頻率相對高一些。
「恩。估計是暑假人多，票賣光了，他們怕搶不到座位。」
快八月底了，從各地奔赴首都的學生自然數不勝數，火車票也賣得快。
蕭啟三人臨時決定要買票，自然不好買。
虧得關益民人脈廣，有他幫忙，又足足花了三倍價錢，才訂到兩張珍貴的硬臥票，另外一張是站票。
上次蕭奶奶過來，沒買到硬臥票，坐硬座過來，幾乎一天一夜，精神頭雖然好，卻能明顯看出疲倦。
這次回程，自然不能讓老人家受這個苦，潘玉蘭也一樣。
至於蕭啟自己，熬個一宿問題不大。
兩張硬臥票在同個包廂，他在哪都沒座位，自然是跟著她們倆當「掛件」。
三人上車後很快找到地方，行李架已經塞滿了大包小包，好在還有床底可以利用。
「幸虧表哥弄到臥鋪票，這邊車廂人沒那麼多，不然，怕是還可能擠不上來！」潘玉蘭不禁感慨。
蕭奶奶點點頭，心裡卻想的跟蕭靜棠差不離。
關益民算是幾個外孫里腦子最聰明的，偏偏不願意用在正道上，掙錢歸掙錢，可就是讓人不踏實，希望他成家後能收斂些吧。
因為她鬆口答應搬來南城，蕭靜棠也不急著催關益民結婚了，打算慢慢跟他磨，讓他放棄不擺酒席的決定，回頭等蕭奶奶過來再大辦一場。
這對母子啊……
「奶奶，您睡這張下鋪。」蕭啟的提醒聲瞬間將蕭奶奶拉回神。
她哦哦兩聲應下，問了潘玉蘭睡自己對面中鋪，便放了心。
「在一起就好，我就怕剛好隔開。」又忍不住數落蕭啟，「你也是，兩張的錢都花了，還捨不得多買一張，白受罪。」
蕭啟笑眯眯道：「這不是向您學習，要艱苦樸素不浪費嘛？」
蕭奶奶拉他和潘玉蘭一起坐下。
「昨晚，你們姑姑八點就催我去睡覺，睡得我腰骨都痛了，今天還不知道啥時候能犯困呢。你們先坐，困了再上去睡。」
三人擠在一起說了會話。
剛好同包廂的人走開去廁所，潘玉蘭才壓低聲音跟蕭奶奶說起陶英一事。
蕭奶奶皺了下眉，很快恢復笑容。
「多虧你們倆孩子機靈，提前把東西寄出去了，不然被她當場翻出來，你還真沒法理直氣壯罵她。哼，那個女人怕不是想逼你在一機廠待不下去，只能乖乖聽她話！」
當時，蕭啟提問後，潘玉蘭就在陶英身上嗅到明顯的心虛味道。
過後她一琢磨，感覺這個猜測至少有八分准，只是不好直接對蕭啟說，感覺有種主動挑撥的嫌疑。
雖說他們母子關係差到極點，也不差這點挑撥……
三人淺淺說了幾句，便默契地打住，開始聊其他輕鬆話題，如到了首都去哪玩。
蕭奶奶：「故宮那一片肯定得去，那可是以前的皇宮。你說解放前，咱們小老百姓，誰有那本事去皇帝老爺家裡轉悠啊？長城有點遠，你們得天不亮就起床。哦，還有王府井百貨，那可比南城百貨大多了……」
蕭啟是在首都長大的，對這些還算熟悉，卻只含著笑聽奶奶興致勃勃向潘玉蘭介紹，時不時補充一兩句。
潘玉蘭聽得興致盎然，糟心婆婆、奇葩表妹之類的小煩惱都徹底忘到腦後，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到首都，見一見跟南城截然不同的風光。
可惜，叮噹作響的綠皮火車開得慢悠悠，勢必不能讓她如願。
她只能耐著性子，時而看看窗外風景，時而看看車廂內其他乘客。
吃自帶的晚飯時，蕭奶奶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玉蘭你看，穿白襯衫那個小伙子，我猜他是頭一次坐火車，你信不信？」
潘玉蘭愣了下，抬眼望過去，卻發現對方生得平平無奇，表情也還算鎮定，有些不解。
「奶奶怎麼知道？」
對上蕭啟含笑的眸子，她挑挑眉，用眼神詢問。
他卻不答，笑著看向蕭奶奶：「這可是奶奶給你出的謎語，我可不敢壞了她的興致。」
潘玉蘭想了想，視線落在半開半合的車窗玻璃上，忽然茅塞頓開。
「我知道了！白衣服會弄髒，是不是？」她指著那朦朦朧朧、卻毫無美感可言、外頭滿是灰塵、還有髒手印的窗玻璃，小聲問。
蕭奶奶笑得更燦爛了，捂著嘴小聲說。
「我們玉蘭就是聰明！你不知道，我頭一次坐火車也這樣，想著沒坐過嘛，那不得穿上最體面的衣服？結果剛上車半天，我就後悔了。哎喲，後來下了車，搓了三盆水才把那件白襯衣搓乾淨，頭上身上也都洗了兩遍，還感覺沒洗乾淨呢。」
潘玉蘭聽得好笑。
等夕陽落下，車廂里開燈後，她就發現，那小伙子的淡定表情果然慢慢崩裂，他身上的白襯衫也肉眼可見沾上了不少灰塵。
潘玉蘭對第一次火車之行的滿滿期望，不禁大打折扣。
「怪不得，你平時都不管我穿什麼的，今天早上非要我穿這身舊的。我還以為，你怕我被小偷盯上，敢情是為了這個？」她跟蕭啟嘀咕。
蕭啟笑道：「兩者都有吧。」
潘玉蘭不禁狐疑。
他分明可以跟自己直說，卻故意繞彎子，怕不是也想看自己因為愛美之心，像那位小伙子一樣出糗的模樣？
可見，之前的感覺沒出錯，這人看著溫和好說話，卻也不妨礙藏著點壞心眼，時不時捉弄人嘞！
而且是只針對親近的人。
潘玉蘭撇撇嘴，開始「趕」人。
「你先上去睡會，我困了就喊你下來。別擠在這兒，影響我和奶奶說私房話。」
蕭奶奶知道，這是潘玉蘭體貼蕭啟的心意，當即配合著揮手攆人。
蕭啟只好乖乖爬上去，小憩片刻。
夜色漸深，乘客們漸漸熟睡，潘玉蘭也有些犯困了。
但她一看手錶，才九點出頭，現在叫醒蕭啟太早了，便繼續咬牙堅持，還不忘小聲催促蕭奶奶先睡，別管她。
蕭奶奶不大放心。
她便信誓旦旦表示，十點就把蕭啟叫醒。
蕭奶奶才合眼，側身貼著牆壁開始睡。
潘玉蘭正努力回憶著昨天翻過的教材內容，保持清醒，忽然嗅到一股臭味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