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光了，鍋里燒的水也熱了，正好三人可以輪流去洗澡。
接近一天一夜的綠皮火車，開著窗戶，半路上許是經過拉煤的貨運火車，吹得他們滿身都是煤灰，也就下車前趕著用手絹將頭臉和手大致擦了擦。
洗漱完一身清爽。
潘玉蘭坐到蕭奶奶旁邊擦頭髮，順口問。
「奶奶，剛剛來的幾個大娘里，是不是有人跟您關係不大好呀？」
「恩？你咋知道？」蕭奶奶有些奇怪。
她性子豪爽又護短，跟大部分鄰居都處得不錯，甚至在這片胡同里算是人緣最好的，唯獨有那麼幾人跟她不大對盤，卻也不至於當面交惡。
剛剛過來圍觀新媳婦的人里，恰好就有個姓石的，正是這幾人之一。
潘玉蘭有點不好意思，將耳畔碎發挽起，低下頭說。
「也不知是不是我剛才聽錯了，聽到有人嘀咕了句，說什麼意頭不好的，好像是在說咱們送梨當喜糖這事。」
蕭奶奶瞬間皺眉，而後面露恍然，一拍桌子。
「肯定是石家的！」
她大致描述了下那石大娘的身形容貌和聲線。
潘玉蘭回想了下，點點頭。
「好像是。」
蕭奶奶撇撇嘴，指著院子裡正主動掃落葉的蕭啟說：「這事吧，他也有點責任！」
「啊？」
這下，換成潘玉蘭納悶了。
蕭奶奶揶揄一笑，小聲告訴潘玉蘭。
原來，那石大娘有個孫女，跟蕭啟同年，從小也是在這胡同里長大的，勉強也能算是青梅竹馬。
蕭啟長得好，又愛讀書，因為父輩舊事的緣故變得沉默寡言，不大受同齡男孩歡迎，卻是許多女孩子的夢中情郎。
當然，蕭啟沒心思談對象，也沒給過任何女孩子不切實際的幻想。
大部分人都明智地選擇及時止損，唯獨這石家孫女是個死心眼，一直追在蕭啟身後，怎麼解釋她都不肯聽，一副要化百鍊鋼為繞指柔的架勢。
「我總覺得，小啟那時候去南城工作，不止是為了躲他媽，估計也有點怕這石丫頭。她啊，今年也快二十六了，還不肯找對象結婚呢。」
蕭奶奶嘆了口氣，拉著潘玉蘭的手推心置腹地說。
「奶奶跟你說這事，只是想讓你心裡有個底。回頭要是有人來找你麻煩，你別怪小啟。他之前有一次受不了了，去找過石家長輩，結果也沒用。我們惹不起，只能躲著了。」
潘玉蘭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蕭啟那副皮相還挺受女孩子歡迎的，不然，當初她去一機廠門口找他還錢也不會被門衛大爺「刁難」，故而也沒覺得吃醋。
反正人都是她的了，吃個追求者的醋，也太沒品了。
就是吧，年輕人陷入單相思無法自拔，這做長輩的怎麼也不勸著點，還來她面前說晦氣話？
嘖！
恰好蕭啟掃完地過來問：「奶奶，我出去買菜吧。今晚你們想吃啥？」
蕭奶奶趁機說：「你和玉蘭去吧，我先把面揉上。玉蘭，咱今晚吃餃子行不？你愛吃啥餡就買啥。」
被「趕」出家門後，蕭啟才後知後覺發現潘玉蘭看他的眼神不對。
「怎麼了這是？奶奶剛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潘玉蘭故意吊了一會他胃口，快到菜市場才為他解惑。
「自然是說你魅力大，讓人鄰居家姑娘為你神魂顛倒，這麼些年都沒結婚，她家老太太自然就看我不順眼了——」
蕭啟愣了下，表情變得無奈。
「奶奶說的也不完全對。她那時候年輕氣盛，我估摸著她就是好勝心上來了而已，不結婚可跟我沒關係。真說起來，我們其實不熟，至少三四年沒見過了。」
工作以來，他偶爾回首都探望奶奶，也只遇上過石薔一次。只因後者工作後也搬出去住，不住這條胡同。
他壓低聲音嘀咕一通，潘玉蘭才知，石薔竟是個奇女子，在看上蕭啟之前也談過幾個對象，無往不利，然後就遇到了蕭啟這麼個攔路虎。
她半信半疑：「你別不是在哄我吧？真有人會因為這種執念不成家？」
蕭啟想了想，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那表妹宋瑩，不也有點莫名其妙的執念，一直跟你過不去嗎？」
這個例子舉得挺恰當，潘玉蘭就一直沒想通，宋瑩到底為什麼這麼恨她。
「你說的有道理。算了，反正咱在這邊就待幾天，沒準遇不到她。」
「就是遇到了，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結果，話剛說完不到十分鐘，買完菜正準備打道回府的蕭啟就愣住了。
對面提著菜籃子的女人也面露訝色，視線在他面上轉了一圈，很快落到他手裡牽著的潘玉蘭身上。
潘玉蘭不認識對方，卻隱隱覺得這女人跟石大娘輪廓有點像，心裡便有了底。
蕭啟很無奈，心說竟還真有這麼巧的事，卻也只能走上前，客客氣氣沖石薔打招呼。
「好巧。來買菜？」
石薔：「對。這位是，你愛人？」
蕭啟再次點頭，按捺著心底的緊張，為二人做介紹。
潘玉蘭笑盈盈道了聲「你好」，又主動伸手相握。
石薔慢半拍反應過來，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更用力地回握。
「你好你好！前陣子就聽說了，蕭奶奶要去南城給你們主持婚禮，大家還遺憾，吃不到你們喜酒呢。沒想到這麼快能見到你，你們這是特地送蕭奶奶回來吧？蕭奶奶一直眼饞老街坊那些四世同堂的，如今可算是心滿意足了。」
「哈哈，其實是我還沒來過首都，奶奶說要帶我來見見世面。」
「首都其實也就那樣，要說風光可不如你們南方……」
雙方你來我往，非常正常地寒暄了一會，甚至聊了聊首都哪裡風景最美、適合拍照留念，才禮貌道別擦肩而過。
期間，蕭啟儼然成了塊背景板，或者說，是拋磚引玉的那塊磚。
往回走時，他納悶極了，忍不住小聲問：「你們怎麼聊得那麼好？」
潘玉蘭斜他一眼。
「不然呢？我倆該為你扯頭花打起來？」
蕭啟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還在絞盡腦汁解釋。
潘玉蘭擺擺手。
「行啦，逗你的。我剛聞著她味道挺正常的，估計真被你說中了，你就是人年輕氣盛時買不到的新奇玩具而已。」
蕭啟心頭一松。
萬萬沒想到，玉蘭的鼻子還能用在這上面，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他不知多少口舌。
潘玉蘭本以為，這位前追求者小姐既然如今對蕭啟無意，估計就是萍水相逢一次罷了。
不料，過後去王府井百貨開眼界時，她再次偶遇石薔，還莫名其妙跟對方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