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新惱恨歸惱恨，卻沒繼續浪費時間在跟宋瑩扯皮上。
他直接把那張存摺帶走，去求爺爺告奶奶找新的布料供應了。
徐家服裝生意越做越大，他這一年多以來確實掙了不少錢。
但，今年以廠里名義添置了一輛麵包車，專門用來進貨出貨，免得次次都要找人情弄車皮，運輸成本也不低，還能開車回村顯擺。
加上個別合作方壓貨的錢還沒到帳，進布料還被坑了大幾千，這會兒他手裡能動的活錢還真不多。
「你，你站住！那是我的錢！」
宋瑩回過神來，急著追上去，卻被徐老娘一把拽住頭髮。
老太太最會看兒子眼色辦事，剛結婚那會有多低聲下氣，這會兒就有多趾高氣昂，直接一口唾沫吐她臉上。
「呸！不要錢的賤蹄子！那是我兒子掙的錢，你就是個偷兒！你合著外人騙我老徐家的錢，我們不告你就好了，你還想把錢要回來？做夢！」
又指著床上還在嗷嗷哭的小孫子，厲聲吩咐。
「識相點，就把我孫子給照顧好咯。看在你給我們老徐家添丁的份上，你今後老實點，老娘還能勸勸立新，讓他給你一口飯吃！不然，哼哼~」
宋瑩仿佛看到了，從前自己最瞧不起的惡婆婆窩囊媳婦組合。
她想反抗，哭著罵著想跟徐老娘干一架。
可，她早產後調理得不算特別好，哪裡打的過一直好吃好喝養著、又有著吵架打人豐富經驗的徐老娘？
最後，她整個人都恍惚了，又哭又笑，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也聽不見徐老娘的辱罵和孩子的哭嚎聲。
徐老娘一臉嫌棄，最後還是把孩子抱了出去哄著，留這神經病兒媳自生自滅。
徐立新對家裡的混亂渾然不知，還在頂著臘月里的寒風東奔西跑，好話說盡，才弄到一半的布料，價格又比之前高出一截。
最後，他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就灰頭土臉地找上了花容服裝廠，想要合作。
「什麼？徐家服裝廠說缺布料，要把單子一半分給咱們做？」
代理廠長來裁縫店找蕭奶奶拿主意時，潘玉蘭正好也在，大為詫異。
蕭奶奶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年前雖說是旺季，可，聽說咱南城的印染廠現在產量也不低。他怎麼到手的肥肉不吃，還要分咱一半？這不合理啊！」
代理廠長消息靈通，便道出自己打聽來的小道消息。
「他這單子挺大，要一萬多件呢，說是南邊那邊的大商人要的。他家又倒霉，之前被人騙了……」
蕭奶奶恍然大悟，有些心動。
潘玉蘭卻突然皺眉。
「這麼大的訂單，怎麼不提前訂貨，又要求小年前必須交貨？南方也有不少服裝工廠，徐家廠子的版型也算不上多出眾。真要這麼急，他們就不能在當地找人生產？恰好接了大訂單之後遇上騙子，是不是太巧了？」
蕭奶奶二人神色轉肅，一想，好像還真有些古怪。
「玉蘭，你的意思是說，下這個訂單的跟騙子是一夥的，就是為了激他急著進大批布料？」
「有可能。」
潘玉蘭謹慎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事還是打聽清楚好些，別為了那點定金虧了大錢。」
蕭奶奶深以為然。
代理廠長得了指示，轉過頭去找徐立新，便委婉傳達了這層意思。
徐立新先是不大高興，想反駁。
自己之前跟那人合作過，還是上千的單子，人家在那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咋可能是騙子呢？
可，轉念一想，之前那次合作是對方先付定金，生產交貨，再付尾款，這次說定的也是同個流程。
對面如果真有問題，貨到了不給尾款，自己能怎麼辦？
去報案告他？
且不說人家是地頭蛇，躲起來自己不好找，打官司也要時間精力，關鍵是，自己為生產這批服裝預付的成本還沒收回，馬上要過年了，工人們的工資獎金也沒發。
要是討不回債，那後果，徐立新一想就冷汗涔涔。
已經被騙了一次，虧了幾千塊，好在有宋瑩的小金庫填補部分虧空，要是再被騙一次，廠子恐怕真要完了！
他回去之後，馬上給那邊打電話，說年前布料價格飛漲，二成定金太少，要多給點，哪怕三成都好。
那邊卻各種找藉口，不肯答應。
恰好，前陣子宋文京南下了，去搗鼓他的二手進口舊衣貨源，離得不遠。
徐立新就想方設法，聯繫上了他，請他幫忙去當地打聽情況。
宋文京還不知道，他跟宋瑩已經撕破臉了，從善如流去了。
調查結果卻讓徐立新大跌眼鏡。
那位看似財大氣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南方服裝老闆，居然正在被不止一個債主追債！
宋文京還親耳聽到，那人對某個債主信誓旦旦保證，春節前一定還錢，即便沒現錢也會用貨物抵債，云云。
徐立新氣得不行，更是後怕聽了勸，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麼說，那兩幫人還真是一夥的？」
事後，代理廠長把最新消息送過來，潘玉蘭也跟著鬆了口氣。
蕭奶奶更是把她誇成了一朵花。
「多虧玉蘭警醒，點了那麼一句，不然，咱們怕是也要跟著掉坑裡去。蕭啟那小子沒幾樣好的，就娶媳婦眼光最好。」
潘玉蘭有點不好意思，笑著說。
「您要誇我，也不用這樣貶自個孫子呀。再說，他要是真沒幾樣好處，我也看不上他，是吧？」
蕭奶奶笑著嘆氣：「要是他沒這麼有出息就好啦，也不用讓咱們天天牽腸掛肚著。」
進了臘月，年味愈發濃了。
書上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潘玉蘭身邊有諸多家人親朋，想到蕭啟，心裡還是會空落落的。
可她並不怨。
畢竟，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是他，只能孤零零過年的也是他。
年關下，潘玉蘭帶上小姑子蕭珍，和關益民兩口子做代表，拎上香燭紙錢又去山上祭拜了。
也是不巧，半路上居然碰上了徐家人。
徐立新開著麵包車，準備帶全家人回老家，見到潘玉蘭馬上停了下來，難得熱情地跟幾人打了聲招呼，還一本正經道謝。
「之前假訂單那事，我都聽說了，都虧你提點了那一句，否則，我們廠子恐怕要虧至少上萬元。這個人情，還有上次整頓那事，我都記在心裡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們只管開口！」
又沖算得上是正經同行的關益民友善微笑，還主動給後者遞煙，一口一個關老弟。
看到這一幕，車裡的徐老娘眼神變得複雜，似乎有點逛菜市場錯過便宜豬肉的懊悔。
抱著孩子的宋瑩精氣神比過去差了很多，打扮也沒從前精緻，眼裡充滿酸澀、嫉恨和不甘。
潘玉蘭只覺渾身不適，趕忙敷衍兩句，帶著人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