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相冊。
「你想看看裴硯是如何長大的嗎?這些都是他成長的相冊。」
「我不看,我不感興趣。」
「看不看隨你,我上樓換衣服。」
周澤方離開了,客廳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那本相冊就放在茶几上,像是有致命的魔力一樣,吸引著她靠近。
她控制不住地坐了過去,然後緩緩打開。
她看到了一個皺巴巴的小孩子,裹著厚厚的被子,眼睛黑亮,迷茫地看著周圍。
他很白,看著就軟乎乎的,笑起來眼睛彎彎。
容婉光是看著,心臟都柔軟起來。
以前模糊的記憶,也慢慢變得充實起來。
她的確想掐死尚在襁褓中的裴硯,她狠心掐上了他的脖子,可是這個孩子竟然衝著她咯咯地笑。
看到他一笑,容婉的心立刻融化了。
她的手慢慢鬆開。
很快孩子哭了,她內心慌亂,也不知道他怎麼了,直到他一直在懷裡拱,她才知道他是餓了。
她撩起衣服餵奶,看到他吃飽喝足的滿足樣子,一顆心也軟了。
對裴行明是真的恨,對這個孩子……她愛恨交織,陷入兩難。
她繼續往後面翻,看的時候眼睛已經情不自禁地紅了。
她的手輕輕撫摸照片裡的小人,似乎回到了當年,自己夜裡一遍遍撫摸這孩子的臉。
為他的前景憂心,這只是個私生子,不敢想他以後的路有多難。
她也怪自己,全是不夠強大,被人擺布,任人欺辱。
照片裡的裴硯慢慢長大,兩三歲的孩子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可是每一張照片,裴硯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眼睛黑亮,卻冷漠地看著鏡頭。
他有點偏瘦,身影單薄,看著人鑽心。
被愛的孩子,和不被愛的孩子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周澤方的聲音。
「裴硯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如果沒有裴家老爺子,他可能都無法活著長大。他沒有朋友,別人問他爸爸媽媽是誰,他回答不上來,因為從他記事起,只有爺爺,沒有父母。」
「後來蘇芸有了自己的孩子,因為是個女兒,更是將裴硯視作眼中釘,甚至幾次想要弄死他,有一次他被人強行按在水中出不來,差點窒息而死。要不是老爺子照拂,他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容婉聽到這話,心臟揪緊得厲害,疼得難以喘息。
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卻被裴家那樣磋磨。
「還……還有呢?」
容婉哽咽地開口,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他有個妹妹,他很喜歡那個妹妹,卻在過生日那天兩人雙雙被綁架,妹妹不幸去世,他在野狗嘴裡死裡逃生。蘇芸一直覺得是他害死了女兒,對他更加惡毒,鞭打訓斥是常有的事情。老爺子不能時刻護著他,他總是受到委屈。」
「這樣的孩子沒有發瘋變壞,真的算是個奇蹟了,他後來考入了警校,畢業後第一件事就是將當年的綁匪全部捉住,有的緝拿途中就地擊殺,有的送到監獄無期徒刑。」
「這孩子用自己的血和淚,硬生生打下了很多功勳。他救了很多人,和裴行明完全不一樣。容婉,那是你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任何父母都應該為他驕傲,他也值得驕傲。」
周澤方聲音有些凝重,他做夢都希望自己有這樣優秀的兒子,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不過裴硯是容婉的兒子,他為容婉感到高興。
「錯的是裴行明,不是裴硯,他是無辜的。你恨他,但不妨礙這個孩子心裡有你。」
「他……他心裡有我?」
容婉哽咽,捂著心口顫抖。
「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對不起他,我逃出了那個地方,卻把他永遠地留在那裡。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他……」
容婉心臟疼得厲害。
她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那是骨肉至親。
她的孩子很好,不應該被裴行明所連累,是她沒能力保護好他,裴硯又有什麼錯呢?
她應該愛他,可到頭來,她卻嫌棄他是個野種。
她看到那幾歲的孩童,臉上有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冷漠,她心如刀割。
「容婉,我們還活著,未來還有時間,不要留有遺憾,好不好?」
「可是我之前那樣對他,我還有機會嗎?我之前說話很難聽……我不敢見他……」
「這次不見,那就再也沒機會再見了。那孩子絕不會放下身段再來見你,他已經朝你走了很多步了,你就朝著他走一步吧。」
周澤方是良師益友,他的話打動了她的心。
是啊,那孩子已經做了很多了,也應該讓她主動一次。
「我……我想見見他。」
周澤方大喜過望,看了一下腕錶。
「現在還來得及,我開車送你過去。」
周澤方立刻開車送容婉去機場,卻不想在高架上堵起來了。
容婉看著前面堵塞的車龍,有些心急,原本是來得及的,可這麼一弄就來不及了。
「怎麼辦?」
「別緊張,我打電話問問。」
周澤方給裴硯打電話,可裴硯已經關機了。
兩人在車上無比心急,人在高架上,想下去換條路走都不行,只能這樣乾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於,堵了快二十分鐘,道路終於疏散開來,周澤方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機場。
容婉在大廳里狂奔,找到了安檢口。
「裴硯?」
她大聲呼喚,所有人回頭看她,可是她卻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臉。
「裴硯……」她的聲音更加顫抖。
她慢慢彎下了腰。
她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怎麼辦,我還是來遲了。我真的好沒用,我就是個縮頭烏龜,反抗不了裴行明,就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孩子身上。我有什麼資格怪他,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上的,我都沒有好好保護他,憑什麼斥責他。」
「澤方,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容婉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一個五十歲的母親幡然醒悟,卻和兒子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夫人。」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微微顫抖的一聲。
容婉身子狠狠一顫,立刻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