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彩和秦疤子兩個人的預估並沒有錯。
當他們摸到高涼寨之後,剩下的便是強攻了。
起初,他們進展極快,勢如破竹一般地攻進到了寨子裡,但接下來,寨子內部的敵人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而防禦外圍的另外三面敵人,也在迅速地向著這邊支援。
短短的時間內,他們便陷入到了三面作戰的境地當中。
山地特種部隊的武器的確犀利,手雷,弩箭齊上陣,只要冒頭的敵人,基本上便只有躺倒在地上的下場。但問題是,這裡是一個寨子,而且是一個內部建築非常不規整,亂七八糟亂糕糕的東一間,西一間,到處都是巷道。
有的時候,你明明看見前面是一條路,但走著走著,前面就被一幢房子給堵死了,有時候轉來轉去,居然又轉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道路很讓人頭痛之外,最讓人困撓的就是敵人不停地從各個方向之上冒出來,房屋,牆壁,讓手雷的威力大大降低,隨著他們的深入,擊殺敵人也就越來越困難了。
每前進一步,都是舉步維艱。
秦疤子果斷下令不再向前,而是收縮防守。
這些房子,是敵人的武器,但也可以就成自己一方的屏障。當自己不再進攻而專諸於防守的時候,敵人便會湧出來進攻自己的。
不會有那支部隊看著敵人呆在自己的腹地而無動於衷。
自己防守的區域縮小了,敵人就會更多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只有這個時候,手裡的武器,才能發揮最大的效力。
吸引更多的敵人,為葛彩那邊真正的殺手鐧作好鋪墊。
事實也正如秦疤子所料的一般無二。
當他將人手收縮到長寬都不過百餘步的一小塊區域之內並且不再向內里突進的時候,對手立時便興奮了起來。
因為這代表著敵人的進攻勢頭已經被遏制了下來。
接下來,自然就是相持。
然後,便是反攻了。
這裡是自己的地盤,相持的時間一長,優勢自然便在自己這一邊。
秦疤子趴在屋脊之上,看著烏泱泱衝上來的敵人,心裡倒是樂開了花。
真是記吃不記打。
眼看著幾枚手雷帶著火星兒飛出去,落在人群之中,發展巨大的爆炸之聲,將衝上來的人炸得一片片躺倒。
「狗娘養的,這麼浪費幹什麼?節約一點兒用!一次用不了這麼多。扔兩枚出去,一炸響就衝出去,用刀子砍一批,然後再退回來。」
士兵們扔得高興,秦疤子可不開心了。
他們這一次出來,即便每人都多戴了一些手雷,但畢竟是有數的,這樣扔完了,等會兒完事之後往外沖的時候,真用刀子砍啊?
好漢抵不過從多。
猛虎架不住群狼。
真用刀子砍,不見得能砍得出去。
損失大了,回去陳長平肯定得拿他作伐。
一陣痛罵之後,士兵們都老實了下來。
下一波再衝上來的時候,果然,就飛出去了兩枚,火光乍起,對面士兵不知是被炸倒還是臥倒的時候,一群人提刀便沖了出去,趁著敵人一團亂糟的時候,掄刀一陣子亂砍,但凡還能動彈的,人人幹上一刀,然後趁著敵人下一波吶喊著衝上來的時候,一溜煙兒地又跑了回去。
連著這麼幹了幾回之後,對手老實了,不再這麼傻乎乎地往上沖了。
一塊塊厚實的門板被抬了上來,然後能聽到對面有軍官在大聲吆喝把強弩拖上來。
秦疤子有些發愁了。
要是葛彩那邊一直沒有得手,自己這裡還真是要犯難了。
他最怕的就是錢守義當縮頭烏龜,一頭扎在那個石堡里不出來,那麻煩就大了。
正在想東想西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呼嘯之聲,抬頭一看,火光之中,一支巨大的弩箭破空而來,射穿了屋頂,伴隨著咣當一聲,特製的帶著幾個錨鉤的弩箭鉤住了房屋的大梁,弩箭的後方,居然繫著又粗又長的一截繩索。
「操你娘!」秦疤子一聲粗吼,想都沒想,一溜煙兒地便順著屋脊往下滾去,到了屋檐邊上,兩手扳住櫞子,將自己吊了下去,然後馬上鬆手,落地一個懶驢十八滾,卸去下落的力道。
就這麼一瞬息的功夫,幾支羽箭已經奪奪地釘在了他剛剛短暫停留的屋檐之上。
接下來轟然聲響,繩索繃緊,對面士兵們齊聲發喊,竟是將屋樑生生地拽斷了,屋頂轟然塌了下去。
幾個反應稍慢還沒有來得及跳下來的士兵,驚呼著隨著塌落的屋頂一齊掉了下去。
對面傳來一陣陣的歡呼之聲。
屋頂是呆不住了,對手如法炮製,這裡的制高點瞬息之間便被對手全部弄塌了。倒是四周控制在對手手裡的制高點,不停地向著他們這邊傾泄著羽箭。
眼見傷亡一點點的增加,秦疤子真的是有些急了。
對手不但數量多,而且是經驗老到的百戰老卒,與唐軍多有交鋒,對於手雷之類的火藥武器,以前也碰到過,並不像第一次碰到這種武器的對手那般驚慌失措,而且也有不少的應對之策。對方仗著人多以及地理的有利因素,不斷地壓縮他們的空間,真要白刃相交,己方的優勢可就發揮不出來了。
必須要反衝一波了。
正當秦疤子準備親自帶人發起一波反衝鋒的時候,身後的寨子深處,傳來了連二接三的爆炸之聲。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
葛彩動手了。
葛彩絕對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麼連綿密集的爆炸,一定是用來對付錢守義的。
的確是用來對付錢守義的。
當秦疤子的大部隊被擋住無法再前進的時候,當他們被團團圍住的時候,當戰鬥在一個固定的區域內持續不斷地進行的時候,錢守義是完全放下心來了。
在百餘名護衛的簇擁之下,他怒氣勃發地向著戰鬥的方向走去,他要把這群想要他命的人,抽筋剝皮。
因為遠處的戰鬥聽起來極其的激烈,錢守義絲毫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道路邊上一幢屋子之內,葛彩死死地盯著親衛簇擁著的全身盔甲提刀而行的錢守義。腥紅的披風在夜風之中隨風飄揚,對方是那麼的顯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葛彩摸出了手雷,看了看身邊十名同伴。
十人同樣是拿出了手雷。
點燃引線,葛彩輕輕地數著。
一!
二!
三!
當三個數字喊完,葛彩猛揮手臂,將手雷投了出去。
十一枚手雷,帶著點點星光,飛向了空中,落向了正大步前行的那一群人。
錢守義抬頭。
親衛們抬頭。
「手雷!」不少人驚呼出聲。
錢守義第一時間抱頭,原地蹲了下來。
而他周圍的親衛們,卻是奮不顧身地向著錢守義撲了過來,死死地將他圍在了中間。
爆炸之聲凌空響起。
葛彩特意延遲了三個數才將手雷扔出去,這使得手雷幾乎全都是凌空爆炸,這個時候,殺傷力是最為驚人的。
第一波剛剛爆炸的時候,第二波已經又扔了出去。
然後,葛彩一手抽出了刀,一手拔出了短匕,一聲吶喊,沖了出去。
連著二十餘枚手雷在狹小的區域內爆炸,使得密集行走在一齊的錢守義的親衛們損失慘重。
能夠站起來的只不過區區二三十人了。剩下來的,不是已經毫無聲息,便是在地上輾轉哀嚎,即便是那些僥倖還完好無損的人,此時也是暈頭轉身,耳朵里嗡嗡作響,只覺得天旋地轉。
「殺!」葛彩提刀疾沖。
跌跌撞撞的親衛們,雖然走得搖搖晃晃,卻仍然勇敢地向前沖了過來。
舉刀!
劈!
掃!
撩!
動作單一,來來去去就這麼三個動作,但卻勢大力沉,配上葛彩那異於常人的力氣以及那柄特別打制的鋒利之極的橫刀,擋在她面前的人,一個個木頭一般的倒在了地上。
錢守義站了起來!
身邊剩下的親衛們拔刀,向著葛彩沖了過來。
葛彩身後的十名隊員越過了葛彩,沖了上去,與那些親衛們纏鬥在一起。
錢守義有些狼狽,但卻並沒有受傷。他反應很快,親衛們也很忠心。
葛彩拖刀前行。
沉重的橫刀在石板路上劃出一溜兒火星。
「錢守義,還記得劉元嗎?」葛彩大聲吼道:「劉元遺孀葛彩,今日來取你狗命!」
錢守義雙手握住了馬槊,嗥叫一聲,沖了上來。
單手掄刀,葛彩重重一刀劈了下來。
橫槊一架,槊杆瞬間便彎成了一張弓一般,幾乎貼近了錢守義的頭皮,鋒利的刀刃,讓錢守義毛髮倒豎。
這一刀,挾著葛彩壓抑了近一年的憤怒,悲傷,比起她平時竭力一刀的威力,竟然還要大上三分。
錢守義手中如果不是家傳的精心製作的馬槊,單是這一刀,便足以讓他槊斷人亡。
「去死!」又一刀!
「去死!」再一刀!
葛彩雙手執刀,一步上前,便是一刀!
錢守義竟然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被砍得連連後退。槊沒有斷,臂膀卻麻了。連接了葛彩十餘刀之後,幾乎已經毫無知覺。
他想跑!
但卻知道,此刻如果轉身,死得會更快!
他只能強撐。
他指望著部下能來幫他一把,讓他稍稍地緩一口氣。
不過很可惜,他的部下,差不多已經死光了,沒死的,要麼躺在地上喘氣兒,要么正被對手死死地纏著。
又一刀。
再也握不住馬槊。
再添一刀,馬槊脫手飛出。
雪亮的刀光再度閃動,看著迎面而來的刀鋒,錢守義發出了嘶吼之聲。
血光迸裂!
嘶吼之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