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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十三絳唇珠袖(一)

2024-08-25 16:00:27 作者: 側側輕寒
  禹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回答。

  「你是否曾想過,齊騰為什麼要幫你?范將軍又為什麼要對你另眼相看?有時候,不是你自己願不願意,而是他們需不需要你,你能不能為他們所用。」王蘊原本柔和的嗓音,此時忽然變得冰冷起來,就像此時他們身上『波』動的光芒,雖然看起來是暖『色』的光,其實卻是冰冷的水『波』『盪』漾,只能讓肌膚感受到寒意。

  「禹宣,無論你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被選中的人,過去也好,現在也好,有人十分賞識你。只要你一點頭,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今後的蜀郡,人們將會忘記如今這個讓所有人羨慕的齊騰,你取而代之成為令人『艷』羨的對象,這難道不好嗎?」

  「我想要的,已經永遠得不到,那麼即使我得到了其他的——就算是整個世間所有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風『露』清冷,禹宣的聲音也似乎染上了這種寒冷,變得僵硬冷漠。

  王蘊卻笑了出來,說:「你這樣又有什麼意義,要讓我覺得你的手很乾淨嗎?有時候殺人見血不過是很簡單的事情,『胸』口上多一個『洞』就可以了,不是嗎?」

  黃梓瑕揣測著他們這種沒頭沒尾的對話是什麼意思,終究還是不太明白。但她聽著他們的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自己的腳底慢慢地升上來,直灌到頭頂,冰冰涼涼的一種可怕感覺,讓她的身體僵硬,只能彎腰呆在灌木之後,無法動彈。

  她聽到禹宣的聲音,仿佛傳自天際,聽不分明的一種恍惚感:「你不必說了,我本以為,你會說一些更切合我們之間的事情,卻不知你為何要來當一個說客,說些不知所云的事情。」

  王蘊輕笑,毫不留情地問:「不知所云?難道說……你連自己身在齊騰家中時的事情,你連沐善法師,連那條小紅魚阿伽什涅,都忘記了嗎?」

  禹宣驟然退了一步,黃梓瑕透過灌木叢看見他的側面,在搖動的燈光與『波』光之下,他那張完美無瑕的面容顯出一種微微扭曲,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一種絕望而可怕的青灰『色』,籠罩著他的面容,讓他幾乎無法控制地往後靠去,整個人的重量全部壓在了欄杆之上。

  在他大口的喘息聲中,前方絲竹之聲漸起,原來是公孫大娘的劍舞,即將開始了。

  黃梓瑕慢慢地退了幾步,從灌木叢之中往後潛行。

  她看到王蘊向著近乎崩潰的禹宣走去,向他伸出手,聲音柔和,毫無異常:「這裡人多眼雜,我原本不該說這些的。你可以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或許,你會想通的。」

  場下所有人都已重新坐好,公孫鳶走到人群之前,向所有人深施一禮,說道:「今日良辰美景,公孫不才,願為各位獻舞一曲,名為劍氣渾脫。在座各位或有曾見過此舞的,但小『女』此舞,與諸位之前見過的,定是截然不同。今日此舞有

  場上人聽了,都不由得會心而笑。

  李舒白轉頭,朝黃梓瑕看了一眼,黃梓瑕向著他微微而笑,轉而似覺有異,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看向禹宣,發現他剛剛入座,臉『色』略僵。見她向自己看來,他便將自己的目光轉開了。

  她的心裡,忽然湧起淡淡的傷懷。這郡守府中

  而如今,景物依然,他們兩個人,卻已經完全變了。

  她在默然之間,發現齊騰已經不著痕跡地站起身,退到了座椅的最後。在那裡,設了一架碧紗櫥,有一個少『女』正坐在裡面。

  齊騰輕輕敲了敲碧紗櫥的『門』,她轉過頭,朝著他莞爾一笑。

  黃梓瑕心知這必定就是周子秦的妹妹了,雖然在黑夜之中看不清面容,但看那一仰臉的姿態,在黑暗之中似有光芒的雪白肌膚,也顯示出她該是一個漂亮的少『女』——其實,十六七歲的時候,哪個『女』孩子會不好看呢?

  她還在想著,旁邊擊節聲響起,公孫鳶已經進入水榭之中。她的身影在紗幕之後,擺了一個起手式,一長一短兩柄劍在她的手上,寒光隔著薄紗透出來,如隔簾水『波』。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見那兩道水『波』一轉,纖細的身影已經從簾後輕捷轉出,前方的牛皮燈籠遮住了面向觀者的那一邊,所有的光都被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在明亮的光線之中,持劍起舞。劍光轉折間,明亮光線畫出一個個圓轉弧形,仿佛如神子攜日月而下,在黑暗中破出無數輪新月的痕跡。那些新月的痕跡卻又是活動的,如水『波』如流雲,映『射』著燈光,使她的周身圍繞著絢爛無比的光芒。

  新月之光陡然散開,是她在水榭之中騰挪飛舞,劍尖顫動,劍光散為星星點點的亮光,那絢爛明亮的劍光就是她周身流轉的星辰,隨著她一身簇金繡的光芒閃爍而明亮奪目,令所有人無法移開目光。


  剛一開場便是如此『激』昂炫目的劍舞,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藝業驚呆了。周子秦更是連下巴都驚掉了,手中抓著的那把瓜子嘩啦啦全掉了下來,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公孫鳶的身上,竟沒人顧得上理他。

  就在這天地為之低昂的時刻,公孫鳶忽然將身一停,一長一短兩柄劍陡然一合,燦爛的燈光也變得餘光暗暗,原來是台下的殷『露』衣正站在燈籠旁邊,抬手就將燈籠上的牛皮紙轉過來,燈光便陡然暗了下來。

  只剩下紗幕後的那個燈籠,燈光從紗簾後照來,逆光中只見公孫鳶的身影,動作如同凝固,她舞姿的剪影被身後錦繡紗簾襯得如同斑斕的孔雀,披著霞光般的五彩顏『色』。她手中的劍已經不見,只見她旋轉如風,衣袂裙角披帛鬢髮,全都旋舞著,圍繞在她的周身,如雲朵『激』『盪』又如光暈圓轉。就連紗幕都被她周身的風帶動,飄動起來,就像圍繞在她身邊的一片五彩煙嵐。

  她旋入紗幕之後,然後陡然一停。

  殷『露』衣的手向著旁邊的樂器班子示意,一直響著的樂聲也陡然停了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唯有一縷笛聲細細傳來,如泣如訴。公孫鳶垂手站立,身影如同凝固,而此時香氣氤氳瀰漫,水榭之上

  眾人仰望著飄飛的

  范元龍最是誇張,跳起來說:「我要近前去看看,那些

  黃梓瑕見他站起撲到前面去,幾乎將殷『露』衣身旁的燈籠撞倒,又故意抓住殷『露』衣的袖子,口中嚷嚷道:「哎喲,這位姐姐扶我一下……」

  殷『露』衣正在專注幫公孫鳶,被他一把抓住衣袖,嚇得頓時手一抖,牛皮燈光頓時晃了一下。

  她回頭看范元龍,見他正趁著酒興,嘻嘻笑著抓緊自己的手,不由得掙扎了一下,低聲說:「請……請客人仔細觀舞,以免打擾旁人。」

  別說在場諸人了,就連范應錫,看見自己兒子這副醜態,也是頓足暗罵,正要叫齊騰將他拉回來,回頭卻不見人,這才想起他到後面陪周家姑娘去了。

  周子秦正要擠出去,可他在父親身後,一時移不開椅子。卻見坐在第三排右手邊的禹宣站起來,上前將酒醉的范元龍後背搭住,說:「范少爺,你是不是喝醉了?這邊有風,你透透氣。」

  禹宣身材比范元龍高大半個頭,范元龍又喝醉了,因此雖然掙扎,卻還是被他強行架走了。

  殷『露』衣感『激』地朝禹宣低頭執意,然後又趕緊顧著最後一籠

  范應錫尷尬地向諸人道歉,眾人也只能說:「酒醉而已,無傷大雅」。

  此時

  鮮

  他的發上,沾染了一片紅『色』的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抬手,輕輕地拈下了那片

  她看見李舒白明亮的眸子,在這樣的暗夜之中如同南天星辰。

  公孫鳶身影不動,衣袖輕飄,直到十對蝴蝶全部從她的袖中飛出,她才將衣袖一揮,外面那件簇金繡的紅『色』錦衣驀然落地,她一身薄透輕紗,傍著那些紛飛的蝴蝶,翩翩起舞。

  這一回,她的動作卻是輕柔而緩慢的,仿若正與蝴蝶比翼雙飛,足尖輕踏,羅衣翻飛,在紗簾之後,被燈光照得半透明的衣袖如同蜻蜓的翅翼,高舉的手指如蘭

  周子秦望著與蝴蝶一起旋舞的公孫鳶,不由得驕傲又帶點炫耀地對黃梓瑕說:「崇古,你可知道我抓這十對蝴蝶有多難啊?帶著下人們找了一整個下午呢!」

  黃梓瑕趕緊敷衍道:「辛苦辛苦。」眼睛一刻也捨不得離開水榭。而此時笙簫齊作,擊節聲急,公孫鳶越舞越急,殷『露』衣轉動燈籠,燈光頓時大亮,公孫鳶在亮光之中明若旭日,輕薄的衣服,繁急的舞步,變幻的身影,如湍流相『激』,如冰雪傾瀉,如紫電經天。

  一聲清磬,破開所有目眩神『迷』的舞步,公孫鳶驟然收了舞勢,魚臥於地。

  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她驚人的舞蹈之中,無法回過神。直到寂靜許久,眾人才轟然叫好,『激』動得無法自已。

  公孫鳶如雲朵般裊裊而起,向著眾人襝衽為禮,面帶淡淡笑容,又挽了殷『露』衣的手,向場外人致意。

  李舒白撫掌笑道:「一別多年,公孫大娘技藝又『精』進了。這一舞讓我想起當初在大明宮第一次觀賞你的劍氣渾脫,年少的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鋒芒畢『露』,劍氣『激』『盪』。而現下這一曲,剛柔並濟,不重雄渾而重優美,也屬難得。」

  「當年大明宮內,我才二十多歲,正是體力充沛、身材最靈活的時候,那是我的巔峰時期。」公孫鳶氣息尚不穩,擦了擦自己額頭細細的汗,微笑道,「但如今年紀漸大,身體已經吃不消了,也只能將中間一部分改成較緩慢的舞蹈了。話說回來,這還是阿阮親自為我改編的呢。」

  黃梓瑕聽出她的聲音中無限遺憾與感傷,而殷『露』衣也輕輕撫著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

  范應錫毫不知她的事情,一雙眼睛只在她們身上滑來滑去,笑道:「公孫大娘馳名天下二十多年,果然是舞技驚人,令人嘆為觀止。不知是否可有興趣到節度府……」

  話音未落,後方忽然傳來一聲悽厲尖叫,是一個年輕『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

  周子秦一聽,頓時失聲叫出來:「紫燕!」

  周庠也是臉上變『色』,趕緊轉身,跟著周子秦往後方的碧紗櫥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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