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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憂愁

2024-08-25 16:04:00 作者: 是今
  丁香看著慕容雪單薄落寞的背影,鼻子一酸,她知道此刻自家小姐定是心如刀絞,但此刻若不離開,他日便會自取其辱。

  慕容雪回到梅館,暗香和疏影都嚇了一跳。不光是因為她的突然歸來,還因為她的反常神色。

  慕容雪自打嫁入王府,就是一道光芒萬丈的璀璨陽光。她突然變成靜靜幽幽的月光,著實讓大家不大習慣。她安安靜靜地坐在窗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像是在花下躲雨的一隻蝴蝶。

  兩人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熱茶。

  慕容雪不言不語地捧著那杯熱茶,緊緊地握在手心裡,想藉助那點熱氣將自己的手心暖熱,把自己全身的寒氣驅散。可是,那點熱量遠遠不夠。她端起茶杯將熱茶一飲而盡。

  暗香驚詫得目瞪口呆,天哪,那茶水很燙啊。

  是很燙,燙出了眼淚。慕容雪吸了吸鼻子,擠出一絲笑意,「暗香,你去催催做床的劉師傅,讓他快些把床打好,那些繁複的圖案都不要雕刻了。」

  暗香應了一聲出去了。

  慕容雪手裡捧著空了的杯子,依舊覺得身子很涼。

  她低聲道:「丁香,你去叫廚房燒些熱水來,我想洗澡。佩蘭,你幫我找一件厚些的裙衫,今天天陰,我有點冷。」

  慕容雪躺進浴桶里,周身都浸泡在熱騰騰的水中,終於覺得身體暖和了起來,唯有心臟那一塊地方許久都沒有暖意。

  耶律彥回到隱濤閣,依舊沒有見到一隻美麗快活的小鳥從裡面飛出來迎接他。

  其實,他一路上已經在想,若她飛奔著撲過來,是閃開好呢,還是不動好呢?可是連著兩個晚上,都沒有發生小鳥撲人的情況,不得不說,他心裡隱隱有些失落,不過他覺得這是一種判斷失誤造成的失落,絕非其他原因。

  耶律彥走進書房,看見桌上放著一隻碧玉雙耳杯,是昨夜她送茶來遺下的杯子。綠瑩瑩的顏色,不禁讓他想起她耳垂上的那顆翡翠耳環。

  耶律彥將那杯子拿遠些,免得分心。

  看了一會兒公文,他覺得屋子裡很冷清。是天陰的緣故麼?

  慕容雪住進隱濤閣之後,時不時打著送茶送點心的旗號,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仿佛已經習慣了她的打擾,太過安靜的空氣里,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耶律彥從窗戶里望出去,臥房的門關著,裡面靜悄悄的無一絲聲音。奇怪,她莫非在睡覺?這都什麼時辰了,難道不該去準備晚飯?今晚上她會做什麼好吃的?這個念頭一浮起來,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潛意識裡在期待著她的菜餚了。因為她每次都弄出新花樣,叫人驚艷又驚喜。

  想起昨晚上客舍青里那一桌豐盛美麗的菜餚,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起身走到臥房。

  推開門,他怔了怔。

  裡面又換了樣子,那些粉紅嫣紅明紅都通通不見了,屋子裡恢復了原本的布局,簡單冷硬,色調單一,而且,因為陰天的緣故,那些深藍色、淺灰色,看著死氣沉沉,陰陰冷冷。

  耶律彥轉身走到門口,問張攏:「夫人呢?」

  張攏小聲道:「夫人回去了。」

  「回去了?」耶律彥簡直又像是聽見了天方夜譚,驚詫地問了一句,「回哪兒?」


  「夫人上午就收拾了東西,回了梅館。」

  耶律彥深吸了口氣,也不知道心裡莫名生出了一股怒氣,到底是什麼原因。她到底當隱濤閣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此刻,慕容雪坐在梅館外的木廊上,腳邊是一壺酒,一張琴。

  她本來想對月撫琴,臨水散心,可是完全沒有心情。因為入目便是依水而建的梅蘭竹菊四館,可想而知,這裡將來會住進許多女人,除了正妃,他還可以有許多側妃姬妾。到時候,他會最寵愛誰呢?一想到鶯鶯燕燕爭奇鬥豔的那個場面,她心中刺疼,眼眶發酸,拿起腳邊的酒壺,灌了一大口。

  酒水入喉,嗆得她連連咳嗽,眼淚也來湊熱鬧。

  丁香忙道:「小姐,你慢些喝。」

  佩蘭也勸道:「這樣喝悶酒傷身,小姐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奴婢們給你分憂,千萬別憋在心裡傷了自己。」

  「我沒有什麼不開心。」慕容雪強笑著,心裡的痛楚,是杞人憂天,是痴心妄想,告訴全天下的人也沒有用。

  「小姐是不是在怨姑爺?」

  「沒有。」慕容雪當即否定。

  丁香不滿地道:「姑爺對小姐也委實太冷淡了些。」

  慕容雪嘴硬地繼續否:「才不是,他對我很好。」

  丁香無語了,好吧,即便這樣也不許說他一句壞話。她默默起身去屋裡拿了一塊布,遞給慕容雪。往日在回春醫館,只要慕容雪心情不好,撕一會兒布就好了,從來不會這樣喝悶酒。

  慕容雪卻搖了搖頭:「撕布浪費,他會不喜歡。」

  「王爺有錢,怎麼會在意這點布。」

  慕容雪喃喃說:「你沒發現他很節儉麼?」

  丁香怔了怔,這一點她還真是沒發現。堂堂王爺還會節儉?

  慕容雪幽幽道:「他的衣服很簡單,臥房裡布置也很簡單。出行在外,從不鋪張浪費,這樣崇尚節儉的人,如果知道我喜歡撕布,你說他會不會很討厭我?」

  丁香聽到這些,默默地將布收了回去。唉,愛一個人真是辛苦,連多年來的一點「愛好」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斂起來,以免被人厭惡。

  慕容雪低喃:「我想討他歡心,卻總是事與願違。」

  「是姑爺他不解風情,不知道小姐的好。」

  「不許你說他壞話。若不是王爺救我出宮,此刻我早已是一縷魂魄了。他不喜歡我,也是情有可原,我那麼主動,那麼厚臉皮,死纏爛打,胡攪蠻纏。」

  慕容雪捂住了臉,眼淚從指縫裡緩緩而落。

  他們相識得太不是時候,她處在惶恐無助的絕境之中,為了逃避進宮,策劃私奔,厚顏招婿,四處出擊,這些迫不得已的行為,都被他瞧不起,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不屈不撓地想要改變他對自己的印象,挖空心思地表現自己,可是所有的示好和誠意都石沉大海,他毫無回應。

  撐了許久,她今日終於覺出了累。

  將一壺酒喝完,她揮了揮手:「你們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姐,你回去休息吧,夜晚湖上風涼。」

  「丁香你真囉唆。」

  丁香和佩蘭只好退到梅館的門口,遠遠地守著她。


  桅杆上的燈,昏昏暖暖地照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影,像是霧裡含苞的一枝薔薇花。丁香心疼地想,這樣美麗可愛的女孩,自己若是個男人,定要捧她在手心裡。可惜,清風不解語,凌寒獨自開。

  慕容雪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看著水波蕩漾,星光點點,不由黯然神傷。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是最常見的事,這沒什麼不公平,每個舊人都曾是新人,每個新人也都會成為舊人。擔心也沒有用,她抹去眼淚,把手指輕輕放在琴弦上,挑了幾個音,然後緩緩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暗夜寂寥,這曲《蒹葭》本來悠遠動人,可是她哽咽著唱不下了,嗓子實在難聽。

  他離自己那麼近,可是心卻那樣遠,像是永遠都到不了的岸,怎麼辦?悲傷再次襲來,她伏在膝頭上,嗚嗚咽咽。

  耶律彥站在橋上,默然地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最近實在是很沒有原則,本來是滿腹怒氣而來打算興師問罪,此刻被她一哭,便有些心軟。

  他走下石橋,踏上梅館前的木廊。

  慕容雪聽見腳步聲,只當是丁香又來勸自己,抱住膝頭,抽搭著說:「又來囉唆,真討厭。」

  一隻手落在她的肩頭,將她的身子扳過來。

  回眸看見耶律彥,慕容雪眨了眨眼,以為是做夢。

  「你喝了酒?」耶律彥低頭捏著她的下頜,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原來還會喝酒。」

  慕容雪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是啊,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染了酡色的容顏,愈加明艷,眼中水霧蒙蒙,有委屈有落寞有無邊無際的痴情痴心,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勾起憐愛之心。

  耶律彥莫名心中一軟,他蹲下身子,問她:「你有何憂?」

  慕容雪低頭不語,宛若胭脂潤過的肌膚帶著薄薄的一縷輕愁,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耶律彥挑起她的下頜,用很難得的溫柔語氣說:「說來聽聽,本王願為你解憂。」

  慕容雪酒意微醺,如水明眸靜靜地盯著他。

  耶律彥看不出她是三分薄醉,還是七分沉醉。

  慕容雪也是,辨不清他說的話,是三分認真七分玩笑,還是三分玩笑七分認真。

  她咬著薄薄的櫻唇,輕聲道:「我的憂愁,只有一瓢而已。」

  耶律彥默然片刻,手指緩緩撫過她唇角的梨渦,沉聲道:「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那一瓢麼?」

  燈下,他的眸光沉如暗夜的湖水。慕容雪一向膽大,但此時此刻卻突然膽怯,不敢承認,怕說出來,他會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她違心地搖頭,「是一瓢水不晃半瓢水晃蕩的那一瓢。」

  耶律彥默然一哂,眸光閃了閃,似笑非笑道:「你的架子床打好了麼?」

  「沒有。」慕容雪紅了臉,他一定看破了她的心思。

  耶律彥又問:「那你今夜是要露宿於此麼?」

  「我……」慕容雪沒有說完,耶律彥將她打橫一抱,託了起來,「下回做事要先留好退路。賣床容易打床難。」

  慕容雪又羞又窘,緊接著就發現他抱著她並不是回梅館,而是走上了石橋。

  「你帶我去哪兒?」

  「這還用問,自然是隱濤閣。」

  慕容雪連忙從他懷裡掙脫下來,「不,我不能住在那兒。」

  耶律彥猜到了她的意思,頓了頓道:「先住在隱濤閣,等床打好了再回來。」

  慕容雪倔強地拒絕,「不,我先住在暗香和疏影的房間。」

  耶律彥冷了臉,「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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