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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愛恨

2024-08-25 16:04:12 作者: 是今
  直到此刻,她還在算計他,利用他,將他的尊嚴和真心,踩在腳下。嫉恨、憤怒像是一把燎原之火,燒得他心上一片荒蕪,渾身的骨骼都在痛。

  他想起來對她的種種縱容寵愛,想起來她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又是如何踩著他的真心和許澤一路同行,將他棄如敝屣拋之腦後。

  他原本想著就這樣原諒她。就算被她欺騙玩弄。可是現在,恨意卻再次湧上來,他冷冷道:「許澤此刻正在路上。」

  慕容雪微微一怔,「什麼路上?」

  他笑容冷得如冰一般:「自然是在黃泉路上。」

  如有一道霹靂擊在慕容雪的頭頂,她臉上明艷的光芒瞬間黯淡如霾,她似乎不信,又問了一遍:「你當真殺了他?」

  耶律彥冷笑:「朕殺了他還是太便宜他了,應該留著慢慢折磨。」

  他真的殺了許澤,那樣狠戾仇恨的眼神絕不會是玩笑話,君無戲言。

  慕容雪臉色蒼白,眼淚漲滿了眼眶,簌簌而落。這番傷心欲絕的表情看在耶律彥的眼中,更添怒意。他沒想到她會為了許澤的死如此悲慟欲絕。

  嫉恨之下,他口不擇言道:「不光是他,還有裴簡,你爹,個個都該嚴懲。」

  慕容雪抹去眼淚,看了一眼耶律彥,衝出了暖閣。那眼中濃烈的恨意,如一柄長槍,徑直刺進了耶律彥的心窩。

  秦樹候在御書房外,眼看著德妃娘娘半晌沒有出來,便隱隱約約猜到了裡面發生了什麼,不由得舒心地笑了。皇上憋了這麼些日子,也該紓解紓解了。

  先帝駕崩,玉皇后因悲傷過度而小產,皇上便一直住在乾明宮,後來玉皇后又因為修繕懿德宮而與皇上置氣,結果兩人冷戰,皇上繼續住在乾明宮。

  這宮裡美人無數,佳麗如雲,耶律彥視而不見,秦樹眼睜睜看著他當了將近三個月的和尚,著實覺得不可思議。

  可惜他剛剛替皇上舒心了一會兒便看見德妃滿面是淚地跑了出來,如疾風一般沖入了夜色之中。

  秦樹莫名其妙,眼都看直了。

  許澤死了,是她害死了他。這個念頭像是一把刀割著慕容雪的心。她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他,他笑得那樣真誠開朗,對她仗義相助。她想起來自己每一次需要幫助,都是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了她花費了錢財無數,為了她,險些送命,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最終被她害死。

  心裡的愧疚和痛苦,折磨得她幾乎瘋掉。她伏案痛哭失聲,無論耶律彥以前怎麼對待她,她從未恨過他,此刻卻那樣恨他。

  丁香和佩蘭並不知道她這般痛哭所為何事。怎麼問,慕容雪都不回答,只是哭,直到眼淚流干。

  良久,她站起身來,筋疲力竭地看著這座豪奢宮室,這不過是個牢籠,她一點都不喜歡。她想念回春醫館,想念父親的慈愛。

  可是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連許澤,她此生唯一的朋友,也被她牽連而死。

  她憤怒而絕望,一手扯下了屏風後的紗幔,然後奮力一撕。

  佳音驚呆了。

  慕容雪手下不停,將那薄如蟬翼的紗幔,撕成了布條,她神色哀傷絕望,周身卻閃著一股頹廢明麗的艷光。纖纖玉指下,米色紗幔如煙如霧,飄散在身邊。

  佳音恍然明白,那傳說中的夏朝妺喜,為何能讓君王撕千繒以博美人一笑。驚艷之餘,佳音心裡也隱隱擔憂,這若是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議論德妃奢靡失德,可是眼看慕容雪的神情,她又不敢出言勸阻。

  而丁香和佩蘭都默默地看著,神色絲毫不驚詫,仿佛並不是第一次見。

  慕容雪緩緩從那一地長紗上走過,神色哀艷得讓人心碎。

  寂寞深宮。好似她心裡的某一處地方也死了一般。

  自慕容雪回宮,玉娉婷便派了人時刻留意懿德宮和乾明宮的動向。她原本以為慕容雪一回宮,耶律彥定會寵愛有加,誰知道一連數日耶律彥都沒有臨幸她,只在御書房召見了她兩次,而且時間很短,她去看了彤史,至今還是個白板,可見這兩次見面什麼都沒發生。

  玉娉婷雖然暗自竊喜,但又覺得詫異,著實弄不懂耶律彥的心思。

  世人都道他對德妃情深意重,她也這般認為,可是為何千辛萬苦尋回了慕容雪,他卻又這般冷待?

  玉娉婷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慕容雪的歸來,其中另有蹊蹺,並不像是耶律彥對外宣稱的那樣。


  她正欲叫關氏去傳陳安,這時,關氏匆匆進來,一臉驚色道:「娘娘,不好了,趙真娘在摘星樓上,要見皇上。」

  玉娉婷不悅地責問:「靜心宮不是有人看著麼,怎麼叫她跑了出來?」

  自前朝起,先帝駕崩百日之期一滿,那些後宮無子的嬪妃便要被送到鴻恩寺。其他嬪妃倒好,安安分分地待在靜心宮裡,為先帝誦經,唯有趙真娘,最近鬧騰得厲害,因為明天便是先帝的百日之期。

  關氏道:「據說是今晨趁著守夜的太監打盹的工夫,跑了出來,然後就爬到了摘星樓上,揚言皇上若是不肯見她,她便要跳樓自盡。娘娘是後宮之主,還是去一趟為好。這種事傳將出去,總是有損皇家顏面。」

  玉娉婷起身道:「她不過是想以此要挾皇上,要回文昌公主,然後留在宮裡,不去鴻恩寺。」

  「娘娘猜得不錯,她正是此意。」

  摘星樓就在太液湖邊,一座九層的高樓,臨水而建,夏夜在那高樓上觀星賞月,涼風入懷,十分爽快。

  玉娉婷帶人到了太液湖邊,只見趙真娘騎在摘星樓的第七層圍欄上。

  湖邊圍著不少太監宮女,一見皇后駕臨便齊嶄嶄跪了一地。

  玉娉婷道:「都散了去。」

  宮女太監立刻散開。

  趙真娘看來人是玉娉婷,絕望而悽苦地喊道:「我要見皇上。喬雪漪那賤人奪了我的公主,我要讓皇上為我支持公道。」趙真娘知道玉娉婷絕不會向著自己,索性也不理會她,衝著碧空喊道:「皇上,皇上。」

  玉娉婷怒道:「還愣著做什麼,叫人上去將她推下來,她不是想死麼,成全她便是。」

  關氏有些遲疑,玉娉婷喝了一聲,「流雲、彎月,上去。」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且慢。」

  玉娉婷扭頭一看,竟然看見慕容雪匆匆而來。

  她穿著一件豆綠色裙角繡金枝葡萄的宮裝,如一抹春天的新綠,清新靈秀,纖巧美麗。玉娉婷個子高挑,素來看不上那些體態嬌小的女子,但不得不說,如慕容雪這樣嬌俏靈巧的體態,確實惹人憐愛。

  等慕容雪走上前施禮的時候,玉娉婷仔細打量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慕容雪此番歸來,倒真的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面色蒼白,神色黯然,不似以前在宮宴上見到的那樣張揚明艷,像是所有的光芒都收斂了起來。

  「皇后娘娘萬福。」

  「免禮。」玉娉婷意味深長地笑道,「德妃消息倒是很靈通麼?」

  慕容雪不卑不亢回道:「方才懿德宮的宮女剛好從御花園經過,回宮後對我說起。」她聽到這個消息便匆匆趕來,並沒想到會遇見玉娉婷。

  趙真娘低頭看見慕容雪,頓時如瀕死之人撿到了一根浮木,在摘星樓上喊道:「德妃娘娘,文昌公主是我所生,這後宮人人知曉,喬雪漪奪我公主,求德妃娘娘為我做主啊。」

  趙真娘穿著一身縞素,那高樓上吹過來的湖風,將她的頭髮吹得四下翻飛,悽厲絕望如女鬼。

  慕容雪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宮裡見到她,她被老皇帝抱在膝蓋上,豐腴美麗,端莊大方。這後宮,將一個如此溫婉的女子變成了這樣的模樣。慕容雪心裡一陣難過,對她喊道:「你先下來。」

  「我不能下去,我要見皇上,德妃娘娘,你都忘了嗎,當年我是怎麼幫你的,如今我有難,你就袖手旁觀不成?你難道忍心看著我母女分離,永無相見之日麼?」

  趙真娘悽厲的哭喊,讓慕容雪哀傷而無力,她何嘗不想幫她,可是連她自己的家人都顧不上,連許澤都枉死。

  她心裡一痛,仰頭之間,光芒刺痛了眼。

  趙真娘哭喊道:「德妃娘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日若不是我求了先帝為你賜婚,你如何會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德妃娘娘,求你讓我見皇上一面,為我說情。」

  玉娉婷冷眼旁觀,一時間倒也不叫人上去推趙真娘下樓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慕容雪出醜難過的樣子。

  趙真娘的句句哭訴,讓慕容雪難過至極,她仰頭看著趙真娘道:「你先下來,我替你去求皇上。」

  趙真娘哭道:「皇上不來見我,我便不下去。沒了公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慕容雪見狀,疾步便朝著勤政殿而去。

  耶律彥下了朝,一眼便看見慕容雪正候在通往御書房的道旁。


  他微微一怔,晨風料峭,她臉色蒼白,他想起了昨夜她滿懷恨意離去的模樣。

  他隱隱有些後悔,但一想到她心裡有了別人,為了別人如此傷心欲絕,便覺得妒火中燒。難以克制。

  慕容雪的目光里恨意消散,卻是一片平靜無波的漠然和疏離,仿佛他是個陌生人。這種眼神,比恨意更讓他覺得難受。

  「皇上。」慕容雪跪在了地上。

  耶律彥道:「進來說話。」

  慕容雪雙手伏地,求道:「皇上,趙真娘在摘星樓上,求皇上去見她一面。」

  耶律彥微微眯起眼眸,趙真娘見他所為何事,他自然知道。

  「不必了。」

  「皇上若不去見她,她便跳樓。」

  「那又如何?」

  慕容雪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竟然對趙真娘的生死如此冷漠。

  她一時間說不出是氣憤還是失望,只覺得眼前的耶律彥,再也不是自己曾經傾心相愛的那個人,那個人,雖然面上冷漠,卻有一副良善之心。而登上皇位的他,身上有了殺伐決斷的戾氣。

  許澤、趙真娘,這些人,在他眼中,不是一條性命,而如一隻螻蟻。

  她從昨夜起,已經下了決心不再見他,可是今日卻不得不為了趙真娘而來求他。她跪在地上,懇求道:「求皇上看在她對我有恩的分上,見她一面。」

  「她對你有恩?」耶律彥失笑,「你莫非都忘了?若不是她專程在先帝面前舉薦你,你又怎麼會被選入宮裡。」

  慕容雪道:「是,可是後來若不是她,我不會嫁入昭陽王府。」

  聽到這句話,耶律彥的語氣和緩了許多。「那也是她為了自己打算,為將來鋪路,你道她是真心為你好麼?」的確,和慕容雪的這一場緣分,是因為趙真娘,留她到現在,也是念著她的這一點功績。

  「她是文昌公主生母,理應和喬太妃一起養育公主,而不是被趕到鴻恩寺。」

  「宮中自有律規,這是先帝的旨意,不可更改。」

  慕容雪抬起頭,緩緩道:「不是因為先帝,而是因為她,對麼?」

  耶律彥怒道:「住口。」

  慕容雪站起身來,神色決然而冷漠:「臣妾祝皇上得償所願。」

  耶律彥氣得渾身發抖。

  不遠處,關氏臉色蒼白,悄然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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