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小河是婆娘們最愛八卦的地點之一,三姑六婆們最愛打聽別人家的事,村子裡太平靜,哪個小媳婦腳丫子臭都說了好幾遍,哪像現在,單是江家發生的事她們就能說上十個半個月不重複!
現在七八個婦人一邊洗衣服一邊說得好不開心。
「聽說了嗎?江家的江河啊,大夫都說了醒來的可能性不大,結果居然活過來了。」
「你這消息太不靈通了!江家都鬧好幾回……我說啊,江河活過來又怎樣。」一個肥胖的婦人看起來一臉同情,眼裡卻閃過幸災樂禍,「還不如死了好呢,大夫可是說他的腿就這樣了,除非能花上幾十兩到城裡找老御醫,不然這輩子都是瘸子。」
「不管怎樣,好死不如賴活。」
「就江家那偏心的老太婆,江河這日子還不知怎麼過下去呢。」拜桃花娘那張嘴,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江老太太的偏心了。
「說起來江老太太這騙一個兒子死心塌地為另一個兒子犧牲的本事挺讓人佩服的。」嘖,她們也偏心,可也沒偏心到將一個兒子的骨髓讓另一個兒子吸食的地步。
「首先,你得有一個好騙的兒子!」
「對,蠢成江大郞這樣的也太少見了。」好幾個家中兒子被媳婦攏過去的老婦人心下不高興,她們怎麼就沒那麼個愚孝的兒子。
桃花娘搖頭,「江大郞也不是蠢,說起來還是江老太太厲害,這從小就將江大郞騙得死死的。之前隔壁村不是有個寡婦娘嗎,從小就灌輸娘做的都是對的一定要孝順娘,那孝子不就因為太孝順娘了,被他娘磋磨死了兩個媳婦還口口聲聲說媳婦活該,不孝順的媳婦就該去死。」
「我知道我知道,他叫狗旺,從小就被他娘教得愚孝。」肥胖婦人來精神了,她娘家就是隔壁村的,這事清楚得很,「狗旺被他小舅子,就是第二個媳婦的弟弟打得斷腿了,現在全靠他娘養著。也怪不了人家,這第二個媳婦死的時候可是懷著身孕的。」
眾多婦人都好奇地聽著,她們沒什麼大智慧,只知道這些事多聽些,以後自己遇到了也知道怎麼做。
「那狗旺現在三十了,一個孩子都沒有,也怪他娘太過磋磨兒媳婦。」肥胖婦人感概,「這再怎麼孝順也生了怨氣,天天罵他娘心狠呢。狗旺娘現在天天哭,說自己不過是擔心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而已。」
桃花娘低聲說,「狗旺娘年輕就守寡,難怪受不了兒子不孝順。」全部心思都在兒子身上,自然兒媳婦是敵人,「若是朝廷鼓勵寡婦再嫁的話……」
幾個守寡,或家中有親戚守寡的婦人都不說話了,寡婦日子真的太難過。這朝廷也不知怎麼了,明明三四十年前還有很多寡婦能再嫁的,今天完全不一樣,家裡有寡婦再嫁的,全家子都被人噴唾沫。
一個年輕些小媳婦也不說話,其實如果娘家人真疼女兒的,還是能讓閨女回娘家再嫁的。這歧視寡婦再嫁是讀書人的事,農村娶個媳婦不容易,不在乎娶寡婦的大齡剩男多的是。
農村人不懂啥叫「留得清白在人間,」他們只知道沒有後代摔盆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生過娃的寡婦有時更容易嫁。
所以小媳婦們心中都隱秘的同情順娘,江大郞其實死了還好,順娘若是個不依不饒鬧著改嫁,江家礙著名聲也拿她無可奈何。
現在倒麻煩,江家老太婆偏心幼子,江家大房本就一直受壓榨,現在江河成了廢人幹不了活,江家大房的天塌了,順娘這輩子只怕沒有好日子過。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
「夫君,藥煎好了。」順娘小心翼翼將藥端進房裡,婆婆經不住夫君的哭鬧,居然給了一兩銀子,她全部拿去老大夫那買藥。
「順娘你辛苦了。」江河溫和地接過她手裡的藥。
「不,不辛苦……一切都是順娘樂意的……」順娘現在還恍如夢中,這樣溫和的丈夫……
女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以前丈夫雖然會打她,可她也明白,如果丈夫沒了她頭頂上的天就沒了,她日子可能會更悲慘。
順娘暗暗下定決心,如果婆婆不肯給銀子治療丈夫的腿,她就乾脆分家,她拼命幹活賺銀子給他治腿。
「爹,藥苦苦嗎?」二妞甜甜地笑著,伸出雞爪子般的小手,手心裡有個小小的黑色野果,「這個甜,給爹吃。」
江河眉頭都不眨的一口喝完藥,接過小姑娘手上的烏梅果。農村里種果樹的人家少,饞嘴的娃大多到後山腳找野果。
「謝謝二妞,可是下次不能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江河有些擔心摘野果的地方太遠有危險,古代虛歲五歲的小蘿莉在現代還在幼兒園呢,現在就得跟著大人洗洗刷刷一天到晚忙個沒完沒了。
二妞現在一點都不怕不再打人罵人的爹,「二妞沒有一個人,二妞跟姐姐一起去摘的。」其實她們摘了很多果果的,但都被兩個堂哥搶走,但姐姐不讓她跟爹說,說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
江河摸摸二妞的頭,又招呼從早忙碌到晚當半個大人使用的大妞,「大妞,過來,爹有好吃的。」
江河一視同仁摸了摸大妞的頭,「大妞辛苦了,我們大妞真能幹,今天還幫忙煮飯餵雞打豬草。」現代這年紀的孩子還在父母懷時撒嬌要這要那,他家大妞就擔起家庭的重擔。
爹誇她了,好開心啊……大妞臉紅紅的,同樣乾瘦的手因為害羞身後攪來攪去。
一邊納鞋底的順娘偶爾抬頭,嘴角微微彎起,不過才幾天,她的雙眼就不再死寂。
江河十分神秘地拿出個小袋子,兩隻妞妞因為他的態度也屏住呼吸看向小袋子。
「猜這是啥?」
「銀子?」大妞眼睛一亮,有銀子就能給爹買藥,爹想買藥還得跟奶鬧,他這麼孝順心裡肯定難過……有銀子就不用跟奶鬧了。
「不是。」這孩子真早熟,不過也是原主當爹沒當好,讓這么小的孩子操心家中沒錢。
「好吃的?」
江河忍不住再次摸摸小女兒的頭,「二妞真聰明,來,給你個大的,張嘴!」
二妞張大嘴巴,隨即驚喜地捂住嘴巴,生怕嘴裡的東西飛了,「甜的,是糖!」
大妞也感受到那美妙的滋味,小心翼翼地舔著,生怕很快舔沒了。
「孩子她娘也辛苦了。」江河示意順娘張嘴,特意挑了塊最大的塞到她嘴裡。原主簡直是個大奇葩,好不容易存下兩個錢買的糖居然留著哄兩個侄子的,半點都不考慮給自家親生骨肉。江河來到後,自然要緊著自家閨女。這兩天他也算看出來,江海跟小陳氏生的兩個兒子都被寵壞了,如果不好好管教遲早會長成他們爹那樣的白眼狼。
順娘嘗到舌尖的甜味,臉都羞紅了,她又不是孩子。
可是……
糖真的好甜啊,一路甜到她心裡。
——
廚房內,順娘帶著兩個女兒忙活著。
「娘,爹說了那糖不給大娃二娃哥吃,全部留給我們。」二妞笑得比糖還甜。
大妞也在回憶著糖的甜味,「爹最好了。」她實在太喜歡現在的爹,比糖還要喜歡。
「好了,你們兩個不許說話,趕緊幹活,不然你們祖母看到又要生氣。」
兩個小姑娘打了個寒顫,趕緊低頭做事。
「順娘!!!老娘不是說了嗎,煮飯的米不能超過一筒!」老陳氏怒氣沖沖地走進廚房,隨手拿起柴禾就打,後邊的小陳氏幸災樂禍地旁觀。
順娘第一反應是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緊繃著身子戰戰兢兢地迎向婆婆的毒打,雖然知道婆婆不會聽,但她還是情不自禁的為自己辯護,「娘,兒媳婦量米一直都很注意,絕對沒超過一筒……」
「你還敢反駁!老娘早就算過了,這一缸米可以吃兩個月的,現在才一個半月!你這個敗家的賤人!」老陳氏面色猙獰,一副恨不得將這娘仨吃下去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祖母,上回我看到嬸嬸回娘家,拿著好大一個籃子……」
小陳氏覺得不妙,這死孩子眼睛怎麼這麼尖,她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揚手就朝大妞打去:「你這賠錢貨的意思是我偷米了?!不尊重長輩還誣賴人!」
老陳氏更憤怒,小陳氏是她娘家侄女,說她偷東西這不是往她娘家頭上潑髒水嗎!她最引以為豪的就是她娘家,家風正侄子出息侄女柔順。
眼看一場暴打正要發生,一道慘絕人寰的叫聲簡直能將方圓八百里的死人都吵醒:「娘啊,您不肯花銀子治療的腿疼得厲害啊,娘啊,求求您請大夫給我治吧……嗚嗚,等我好了一定努力幹活給弟弟掙束脩讀書……」
老陳氏臉都青了,大郞又開始日行一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