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上很恨躺在病床上這個即將要死去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老人彌留之際,蘇陌上還是決定告訴他這個秘密,告訴他心心念念的兒子,真正的蘇陌上早已死去……
老人顫抖的嘴唇微張,似乎在想問蘇陌上怎麼死的!
蘇陌上昂了昂頭,嘆息道:「哎……蘇陌上挺可憐的一個人,死得很可憐,在敦煌的時候,在沙漠裡迷了路,餓了三天,最後堅持不住死了,死的時候帶著微笑,大概是解脫了吧……」
某一刻,蘇陌上張開眼,側目看向渾身顫抖的老人,「念在你是蘇陌上父親的份上,給你看看他臨終前的樣子吧。」
說完,蘇陌上揮動左手,白皙的手指觸碰到老人的額頭,老頭的全身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像是躺在一片寧靜的不起漣漪的湖面上一樣輕鬆。
老人顫抖的身子也停了下來,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出現一片戈壁沙漠,一道年輕的身影艱難的在沙漠裡爬行,嘴唇乾裂,那是蘇陌上,老人的兒子。
沙漠中的蘇陌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睛望著遠處,一片美麗的湖泊,湖泊的位置就是現在老人所處的位置,那是——海市蜃樓。
蘇陌上臨死之前看到的海市蜃樓,他不想死,他只想好好活著,即使沒有親戚,他是父親拋棄的孤兒,他也只想好好活著。
他想喝一口水,哪怕只是一小口,他覺得自己也能挺過來,挺到走出沙漠,因為胡溪還在尋找他,他要去找胡溪,之前還答應過胡溪要帶她去吃麻辣燙的。
蘇陌上甚至沒能堅持到走到海市蜃樓面前,人也不行了,撲通一聲倒在沙漠裡,疲憊的眼睛張開又閉上,張開又閉上。
某一刻,蘇陌上看到海市蜃樓里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道披著紗巾裹著身子和頭部,只露出一雙美麗眼睛的人,那個人冒著飛沙走石朝自己走來。
「你還好吧……」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蘇陌上再次張開疲憊的眼睛看著那個人,那個人的眼睛很漂亮,像是星辰大海,帶著一絲絲微笑,伸出白皙的手,手白皙的有些透明,甚至能看到血管。
蘇陌上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現在的蘇陌上對於這些並不在乎,他只想活著。
「把手給我,我帶你走出這片沙漠。」
「嗯。」
蘇陌上伸出手握住那隻白皙透明的手,站了起來。
「水……水……」
「沒水,能堅持住嗎?」
「我堅持!」
「走吧。」
夕陽西下照在飛沙走石的戈壁沙漠裡,樓蘭古城的方向就在那邊,兩個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
「你叫什麼名字?」
「蘇陌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好名字。」
蘇陌上只是苦笑一下,實在是太累了,蘇陌上此時不想喝水了,他只想睡覺……
「再堅持一會就走出去了,我已經看到那邊有人了。」
「或許吧……」蘇陌上知道這個人是在話梅止渴,「你是誰?」
「我?走出沙漠我就告訴你。」
「好啊,走出去就告訴我……」蘇陌上很艱難的說出這句話,說出這句話都感到喉嚨乾澀刺痛。
呼嘯的風捲起狂沙飛舞,蘇陌上越走越艱難,最後幾乎都靠在那人身上被拖著前行。
「我應該是走不出去了,對吧?」蘇陌上奢望的看著那人。
「別說傻話,我能帶你出去的,再堅持一會兒……」
蘇陌上鬆開那人的手,重重的倒在沙漠裡,「走不出去了,你拖著我只會連累你,謝謝。」蘇陌上扭頭望向夕陽的方向,大概在那邊有胡溪。
那人蹲了下來,「有遺言嗎?」
「別告訴胡溪我死了,就說我不喜歡她,讓她滾。」蘇陌上苦笑一聲,「我很花心的,我根本就不喜歡她,呵呵……咳咳……」劇烈咳嗽起來,乾枯的眼淚終究是沒有流出來,笑了,一種即將死去離開這個深愛的世界的笑容。
「那你從哪裡來的?」
「很遠很遠的地方,我迷路了,想要回家,可惜一直悠蕩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是個旅客,一個想要回家的旅客。」
「家?呵呵……」蘇陌上笑了,「我沒有家,呵呵……祝你好運,找到回家的路。我好累,好想睡覺,告訴胡溪我不喜歡她,從來就沒喜歡她,還有……」
「還有什麼?」那人俯身耳朵湊上蘇陌上的嘴巴。
俯身那一瞬間,風一吹,吹開臉上的面紗……
長發飄飄隨波逐流在空中飄起,那是銀絲般的千絲,在夕陽下閃著光。
是個女人,一個長得很漂亮,像是從二次元里走出來的女孩子一樣,很美,很夢幻的一個女孩子。
蘇陌上看著跟前的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很漂亮。」
「謝謝,說吧,還有什麼……」
「還有,我不恨我父親了。」
「嗯,知道了。」女人輕嘆一聲,面對即將死亡的蘇陌上,心裡還是有些不忍,「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朋友,蘇陌上。」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魅。」
「魅……我最後一個朋友……」
「累了就睡吧,蘇陌上……」
名叫魅的女人,把手放在蘇陌上的臉上,蘇陌上緩緩閉上眼睛,帶著微笑永遠的睡了……
魅閉上眼睛,開始用手感知蘇陌上的一切,蘇陌上的短暫的一生猶如走馬燈似的在魅的腦海中閃現,直到閉眼的那瞬間為止。
哎……
魅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那是一道美麗的身影,銀絲隨風飄揚,夕陽勾勒出魅完美的曲線,精緻的臉龐,宛若二次元走出來的女主。
某一刻,魅轉身離開,轉身的那一瞬間魅成為蘇陌上,一個繼續延續蘇陌上生命的宿主。
而身後的蘇陌上就躺在那裡,慢慢的被狂沙掩蓋,直到消失不見。
……
白皙的手從老人臉頰上挪開,老人婆娑的雙眼緩緩睜開,已經悲痛萬分,再次望向跟前的蘇陌上,不對,此時,他不是蘇陌上,一直都不是,是魅,那個自己兒子最後一個朋友——魅。
「你……」老人顫抖的手指著魅,老人很匪你所思,因為此時他看到的魅,並不是剛才片段裏白皙微微透明的魅,而是半透明狀態的魅。
魅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逗留太久了,再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也要死了,不對,不是死,而是一直留在這個世上,只是越來越透明,直到所有人看不見我,大概就是死了吧……」
「謝謝!」老人或許是在感謝魅沒讓自己的兒子孤獨的死去,又或許是感謝魅告訴了自己真相。
「不必了,蘇陌上原諒你,我不會原諒你。」魅冷冷的說,「你要死了,我告訴你這一切,算是給蘇陌上有個交代。」
「謝謝,謝謝……謝謝……」老人嘴裡一直叨念著,人卻釋然了,緩緩躺下,緩緩閉上眼睛,他要去找自己兒子,去給自己兒子一個交代……
魅轉身離開走出房間,依舊是轉身的瞬間又變成了蘇陌上。
「馨兒,爸死了……」蘇陌上走到蘇馨兒身邊。
蘇馨兒猛然起身沖向臥室,老人已經安詳的睡了……
蘇陌上走出木屋,翻身上馬,揮鞭往遠方小河邊而去給金嘆打了電話。
蘇陌上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很孤獨,因為他根本不屬於這裡,但是只從遇到了金嘆,一切都改變了。
蘇陌上,不,是魅,她笑了笑,覺得金嘆很蠢,天天跟自己稱兄道弟,老子是個女人耶!
……
哈嘁,哈嘁……
金嘆打了幾個噴嚏。
「有人想你了?」陳瑤抱著孩子,瞥了一眼金嘆。
「我爸媽想我了。」
「嘁。」陳瑤鄙視一眼,又對著小金珂說,「阿珂,我跟你說,你以後找男朋友要把眼睛擦亮,千萬別找你爸這樣的男人。」
「敢!」金嘆道:「阿珂長大了,要是敢找個他爸我這樣的人當男朋友,我腿都給她打斷。」
「哈哈哈……你還是有自知之明嘛,怪不得網上會有那道題,你女兒長大後嫁個像父親這樣的男人,你會同意嗎?很多人父親都不同意,真現實。」
「……對了,剛才蘇陌上打電話給我說,他爸死了,我明天會去洛杉磯一趟。」
「嗯,去吧,對了,好像你還從未去過美國?」
「真從未去過美國,嘿,你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來我,我金嘆竟然沒去過幾個國家,日本,瑞士、英國、法國、阿倫戴爾、這些歐洲國家,最多只去過加拿大,還去過一趟寮國,我挺土的哈,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內陪你。」
「嘁,陪我,金嘆你還真會給你自己臉上貼金。呵呵……金嘆你暴露了,你暴露你的目標了,那麼多國家,每個國家是不是都有一位女朋友在,老實交代。」
陳瑤抱著孩子坐在金嘆的抬腿上,開始嚴刑逼供。陳瑤其實心知肚明,如此一問只不過是調侃罷了。
……
當晚,小金珂交給陳瑤父母去帶,金嘆開車帶著陳瑤重遊故地去了悅榕莊酒店吃飯,來了一波回憶殺。
還是最初來魔都時候那個酒店私人管家佩奇接待的金嘆。
時隔幾年再次來到這裡,再次看到金嘆,佩奇算是一路見證到金嘆成長起來,送初入魔都的青澀短短几年時間變得沉穩,從名不見經傳,變為名滿天下。
兩人坐在頂樓花園餐廳,陳瑤止不住的笑。
「你笑什麼啊?」
「我就是覺得當初好笑,我現在想起來雞皮疙瘩都起來,太傻憨憨的了。」陳瑤是想起以前金嘆追自己的時候,租下黃浦江兩岸所有夜景GG牌表白的瞬間,很甜蜜很中二。
「我就是從那時候上了你的賊船,現在想想,咦……當初怎麼就那麼憨憨呢?」
「害,還別說,追你的時候真挺費勁的,沒少去你學校出醜,呃……害,畢竟當初我是個剛從小城市到魔都這樣國際大都市來的愣頭青,呃……中二。」
「是挺中二的,我記得你還放了一首歌,往後餘生。」
「嗯,有這麼一回事。」
陳瑤端起酒杯,「來,老公,我敬你一杯,往後餘生一起走。」
「ok。」
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陳瑤放下酒杯道:「你剛才的意思是你當初是愣頭青很中二,現在就不是了,現在追女孩子就一套一套的?很有技術?」
「我可沒說,我現在不追女孩子了。」
「嘁,女孩子追你吧。」
「哈哈哈,那當然,你老公我有魅力。」金嘆很自信的說。
「呵呵呵,你知道當初你來學校找我的時候,我當時看到你,我在想什麼嗎?」
「這個男人很帥?」
「不是,我覺得這個男孩子好煩,很討厭。」
「現在呢?」
「現在還是討厭很煩,呵呵……」
「那就討厭一輩子吧。」
二人再次舉杯。
陳瑤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說:「其實以前你知道是哪件事讓我特別對你動心嗎?」
「我想想……是我在微博上官宣你是我女朋友?」
「不是……」陳瑤笑了笑,說:「是那次我和邢琪娜她們去吃火鍋,遇到了點事,我的手還被劃傷了,琪娜還被對方打了一巴掌,後來我們回到宿舍,琪娜想不過,給你打電話,你就深夜從帝都趕來我們學校把我帶走,當時超感動,心都顫抖了一下。對了,你當時去找那個人沒有,我一直忘了問你,都是小事,就怕你打人家。」
金嘆沉默了兩秒,「沒有……」
他還是撒謊了,只是不想那段金嘆人生中最後悔的事情被掀起,那個陌生人衛東之死。
陳瑤一直生活中金嘆保護中,不知道這些事,她笑了笑,又回憶起自己拍戲的時候,遇到颱風被海水吞噬,流落孤島本以為就死了,依舊是金嘆從萬米高空乘風破浪趕來救了自己。
如此這般的男人,陳瑤這輩子值了,完全能掩蓋住金嘆其他方面的缺點,陳瑤很慶幸能成為金嘆的女人。
「你說喬喬現在在哪兒?」某一刻,陳瑤托著腮望著黃浦江,「之前倒是有聯繫,後來就沒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找不到,發郵箱又沒人回。」
「沒回?那你撤回來試試。」
「為什麼?」
「叫你撤回就撤回,哪有那麼多廢話。」
「……行行行,你老大,都聽你的。」
金嘆拿出手機撤回郵件,可惜撤不回。
「撤回了嗎?」
「奇怪撤不回。」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大神情解釋。」
陳瑤笑了笑,說:「因為……郵件一旦被閱讀,就撤不回的。」
「當真?」
「我還騙你不成,喬喬怎麼說也是個好女孩,又為了你差點死掉,哎……」
陳瑤嘆息一聲,也是唏噓不已。
陳瑤現在看得很開,倒也不是主動給金嘆找女朋友,而是覺得喬喬這樣消失,其實也挺擔心她的,不管怎樣也要找到她,不能讓她冒著生命為愛擋槍,又寒了心吧。
……
布里恩茲木屋別墅。
正值下午,喬安娜和張琴正值修剪籬笆牆上的薔薇花。
「聽說王浩要去大西洋了。」喬安娜說。
「去大西洋幹嘛?」
「你沒看新聞嗎?……船塢已經固定好鐵達尼號了,準備打撈,王浩決定冒著生命危險親自去打撈路易十六的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他……他瘋了嗎?」
「怎麼了?跟你有關?」
「我……」張琴欲言又止,「以前交往的時候,我在微信你說過喜歡海洋之心,那是我看鐵達尼號電影的時候感慨而已,他就……傻不傻啊。」
喬安娜笑了笑,「還真是個情種,可惜啊,有情人終究成為陌生人。」
喬安娜放下剪刀,回到桌前喝了一口咖啡,看著電腦屏幕,右下角又是金嘆發來的郵件。
[喬老闆,不夠意思,看到我發的郵件都不回]
喬喬放下咖啡,抿嘴一笑,頓了頓,瞄了一眼沉思當中糾結的張琴,雙手放在鍵盤上,敲擊一行字回復了金嘆。
——————————————
PS:還是說點吧……
首先,感謝一直以來能堅持看到這裡的各位讀者朋友,感謝。
本書這次是真的到了最後一卷了,各路角色悉數登場了。
我努力給一個完美的結局。
從金嘆的感情上給出一個最合理的解決方案。
從反派人物也都會慘澹收場。
每個人物都會有他的結局,不會一筆帶過。
謝謝各位一路以來的支持,最後完結單元終究還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