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喜長公主一愣,不由得嗓音微緊,「可是雲克在離開前,跟你說了什麼?若是薛家出事了,你勢必也會被牽連,那小子應該有做好安排吧?」
她說著,忍不住站了起來,左右踱步道:「不行,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是放心不下,要不在雲克回來前,你都住在我的長公主府吧?其他事情我不敢保證,但要從聖上手裡保住你,我還是有信心的……」
蘇流月好笑地看著眉頭緊皺的長喜長公主,道:「姑姑,那只是我的推測,你不必太緊張,何況,便是他們真的要對薛家下手,也不會那麼快。
在那之前,我可以住在長公主府,但在那之後,我還是要回去的。」
長喜長公主不贊同地道:「為何,你這是不相信姑姑能保住你?」
「不是。」
蘇流月嘴角微揚,淡聲道:「我只是不想牽連姑姑。」
若敵人只有聖上的話,長喜長公主也許還能保住她。
但問題是,他們如今最大的敵人,只怕不是聖上。
接下來,蘇流月以陪伴長喜長公主為由,在長公主府住了下來。
正如她和周雲克先前所料,周雲克出征後,新京城針對舊朝官員的風雨,頓時來得更猛烈了。
雖然在支持周雲克的那群朝廷官員的拼死阻攔下,聖上還不至於大開殺戒,但幾乎每天,都有被查封的前朝家族,以及被革職甚至獲罪的前朝官員。
新京城裡的前朝官員人人自危,比大慶剛剛建立時,還要膽戰心驚。
那些被停職在家的前朝官員先前還會想方設法了解朝堂上的情況,盼望著自己儘快復職,如今都只敢縮在自己家,連邁出家門一步都不敢了。
而依然在崗位上的前朝官員除了工作以外,別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敢議論,每天最慶幸的事情便是,一天下來,都沒有被宮裡負責調查他們的官員找上。
然而,人都有血性,沒有人能長期忍受這樣的打壓與不安。
終於,在半個月後的某天,前朝權貴之家柳家一個在朝中武庫司擔任郎中一職的郎君,企圖帶著武庫司里的一批兵器逃離新京,被守城的將士抓了個正著,徹底打破了一直僵持著的局勢。
原本,他身為武庫司里的官員,帶一點兵器出城,只要理由得當,一般是不會有人查的。
然而,他所屬的柳家在聖上先前列的那張要重點調查的家族列表里,他的一舉一動,便是有著再合理的理由,也是會被人重點關注的。
這一關注可不得了,在守城的將士一再逼問下,柳家那個郎君突然便失控了,直接抄起一把大刀,一邊吼著「昏君亡我!小人亡我矣!暴虐者,當盡誅!」,一邊帶著身邊的隨從,就和守城的兵士大打出手,直接砍殺了數十人。
被抓住後,他還在悽厲地大吼著:「與其這般豬狗不如地活下去,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去死!大燕萬歲!鍾老將軍萬歲!十一皇子萬歲!」
這下子,可差點把本就因為鍾老將軍的起事恨得不行的聖上氣瘋了,當場下令,查抄柳家,以謀逆罪論處!
然而,這才只是開始。
接下來,幾乎每天,新京城裡都會爆發一番衝突,這些衝突,或是來自於不堪忍受這種境地的前朝官員,或是來自於趁機搗亂的前朝反動團伙。
新京一時之間,不僅前朝官員人人自危,便連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受到了莫大的衝擊。
這天,蘇流月剛在長喜長公主的緊盯下,把自己的那份午膳都吃了,還喝了一碗冰糖燉燕窩。
吃完飯後,長喜長公主帶著蘇流月去院子裡散步消食,一邊走,一邊嘆氣道:「誰曾想,雲克不過離開了一個月,整個朝堂便混亂至此,我那個皇兄,當真是不到眾叛親離那一步,都不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啊。」
她嘴角帶著一抹苦笑。
對於這個皇兄,她的感情由始至終都是複雜的。
「也幸好雲克留下來的人一直在努力阻攔事情變得無法控制,但我瞧著,再這樣下去,他們也有心無力了。」
蘇流月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長喜長公主也不想拿這些事情讓蘇流月心煩,轉移了話題道:「對了,昨天,雲克又寄了家書回來吧?他在給你的家書上寫了什麼?那臭小子,寫給我的家書就永遠只會簡單地報聲平安,讓他跟我多說幾句話,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蘇流月輕笑一聲,道:「還是老樣子,說他一直在雲州城外,與鍾老將軍僵持。
鍾老將軍那邊,如今有五萬兵馬,但殿下那邊加上原本駐守在那裡的兵馬,可用的兵馬一共有十萬左右,按理來說,在兵力上,咱們占據絕對的優勢。
但鍾老將軍身為沙場老將,便是手上兵馬不足,只是守城的話,要守上幾個月還是不成問題的。」
鍾老將軍一開始,應該是想等其他援軍到來,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援軍早在出發前,便被周雲克駐守在各地的神武軍扼殺在了搖籃中。
如今,鍾老將軍只能死守,但蘇流月知道,周雲克最想的還是策反鍾老將軍,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在信里說,他一直嘗試著與鍾老將軍溝通,前前後後派了五個信使過去,卻都被拒絕了。
但他派過去的信使,都被全須全尾地放了回來。
說明,鍾老將軍確實如周雲克所想,並不是那種冷血暴虐之徒。
只是,他心中有著什麼顧慮,或者說,有著什麼心結,這才不願意與周雲克溝通。
得知這個情況的那一晚,蘇流月便派人,把先前鍾姑娘身邊的侍婢春夏喚了過來。
鍾姑娘被殺害後,春夏本來無處可去,蘇流月可憐她,便把她留在了滿一芳做一些打雜的活。
對於幫自家姑娘找到了殺害她的兇犯的蘇流月,春夏向來是十分感激的,聽了蘇流月叫她過來的用意,她怔然了許久,咬了咬唇道:「我……我願意試著勸說一下老爺,只是……我也不確定老爺會不會聽我的……」
畢竟,她先前,也不過是鍾家一個下人罷了。
蘇流月卻微微笑著看著她,道:「我沒猜錯的話,鍾老將軍的心結是他的女兒,他的女兒因為他的緣故,不僅淪落到了教坊司那樣的地方,受盡了世人的欺辱,如今她死了,他甚至無法給她討回一個公道。
他看似在責怪沒有公平對待鍾姑娘的大慶朝廷,又何嘗不是在責怪自己。」
春夏的眼眸,一下子紅了,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姑娘從沒有怪過老爺,她知道,這樣的結果,也不是老爺願意的……」
「那你就把鍾姑娘生前的這些想法,都如實告訴鍾老將軍,還有,鍾姑娘那番『我想看看,如今的大慶,是不是真的不會重蹈大燕的覆轍,是不是真的能給天下百姓一個安穩的生活』的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鍾老將軍。」
蘇流月淡淡一笑,道:「鍾老將軍這般聰明的人,自然就會明白,鍾姑娘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