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24-08-25 17:19:19 作者: 羅青梅
  裴英娘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李令月拉起來拖著走了。

  「阿姊,王兄在宴客,我們晚點再過去吧?」裴英娘小聲提議。

  李令月頭也不回,興沖沖道:「千牛備身在八王院,三表兄肯定也在!去遲了,又得好幾天見不著人。」

  千牛衛是禁衛軍,護衛王公貴族的安全。而千牛備身是天子的貼身宿衛,負責保護天子、執掌御刀。

  千牛備身的遴選極其嚴格,除了要拼爹,還得拼媽,拼完爹媽,再從優擇錄。

  首先,牛千備身的父親必須是親王或者宰相之類的高官。

  然後,千牛備身的母親只能是正室夫人。

  再者,千牛備身一定得是繼承家業的嫡長子,嫡次子不能當選,妾室所生的庶子更不可能。

  拼完爹媽,牛千備身自己也得爭氣。除了武藝高強、擁有一身嫻熟的弓馬騎射本領這個必需條件之外,才學也不能馬虎。

  文能通讀經書,武能上馬拉弓,缺一樣都不行。

  過五關、斬六將,所有條件都符合了,最後還得拉出來看看相貌。

  侍立天子左右的千牛備身,代表大唐的顏面,當然必須得挑選英武俊朗、相貌堂堂的少年郎,總不能讓天子整天對著幾個黑如鍋底、其貌不揚的近衛吧?

  可以說,每一個千牛備身,必定出身高貴,文武雙全,眉目端正,風度翩翩,而且前途遠大,假以時日,定然能位極人臣。

  用裴英娘上輩子經常聽到的一個詞語來概括,就是:高富帥。

  薛紹的母親是視一品的長公主,但父親官職不夠,不符合千牛備身的標準。不過他在宮中長大,和幾位千牛備身關係很好,常常結伴出行。

  李顯和李旦宴請相熟的王孫公子,不當班的千牛備身都到了,薛紹肯定也在其中。

  李令月越想越興奮。

  裴英娘被李令月拽著走,好幾次差點踩著她的石榴裙。

  馮德看到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聯袂而來,立即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李旦親自迎了出來,攔下興高采烈的李令月,「薛三不在。」

  李令月不信,「王兄,你又哄我!」

  李旦神色淡淡,「後天是姑父的忌日,薛三這幾天待在家中。」

  李令月回想了一下,懊惱頓足:「我怎麼把這個忘了!」

  李旦嘆口氣,頗為無奈。眉峰忽然一皺,目光落在李令月的右手上。

  她走得太急,指尖的護甲忘了取,裴英娘被她攥得緊緊的,滾圓的手腕上被劃了幾條淡淡的紅痕。

  李令月順著李旦的眼神低下頭,哎呀一聲,連忙鬆開手,愧疚道:「小十七,疼不疼?」

  裴英娘搖搖頭,朝李旦笑了笑,拉著李令月離開。

  李旦站在門檻前,目送姐妹倆遠去。

  馮德察言觀色,上前一步,大著膽子道:「大王,尚藥局有種綠玉膏,能舒緩止痛,祛除疤痕……」

  李旦轉身邁進內殿,「不必了,她們女孩子家,最不缺這些東西。」

  馮德立刻收聲。

  內殿的歌舞樂聲已經停了,李顯讓人在院中圍起木欄,把兩隻偷偷帶進宮的彩羽公雞丟進去。


  鑼聲一響,開始鬥雞。

  八王院和含涼殿離得遠,李顯借李旦的院子擺宴,就是打著偷偷鬥雞的主意。

  李旦不願過去湊熱鬧,轉身往內院走。進書房前,對馮德道:「去一趟東閣,永安公主的手受傷了,讓她歇一天,字可以慢慢練。」

  馮德躬身應喏。

  他估摸著永安公主這時候應該在太平公主的殿中,決定下午再去東閣。

  馮德猜得不錯,裴英娘確實還在李令月的寢殿裡。

  她的手腕只是擦破一點油皮而已,抹上藥膏,過個兩三天就能恢復如初。

  李令月卻緊張得不行,不許她回東閣,堅持命人去殿中省傳喚尚藥局奉御。

  尚藥局奉御官階不低,只為天子看診,一般后妃女眷輕易請不動。聞聽太平公主殿中傳召,以為公主得了什麼大症候,急忙趕來。

  結果李令月一指裴英娘的手腕,命令道:「千萬不能留疤!」

  奉御沒敢抬頭看公主的尊榮,跪在地上,覷眼細看,發現永安公主的傷口只是幾條小擦傷而已。

  堂堂尚藥局奉御,天底下醫術最高明的醫者,竟然被支使著幹這種小藥童的活計!

  奉御氣得半天說不出話,精心護養的花白鬍鬚一顫一顫的,很想一針扎死傳話的宮人。

  李令月催促奉御寫藥方子。

  奉御脾性耿直,只留下一枚卷草紋銀盒,盒子裡是普通的綠藥膏,「每天塗上六次,這幾日不要沾葷腥。」

  李令月嫌奉御不盡責,讓昭善再去喚兩名司醫來。

  裴英娘啼笑皆非,攔住昭善,「阿姊,只是幾道小擦痕罷了,不必管它也能好的。」

  李令月悶悶不樂,「都怪我不當心,要是留疤了怎麼辦?」

  「我以前在廊檐玩,不小心摔在檐下的碎石頭上面,淌了好多血,傷口有這麼大——」裴英娘伸手比劃了一下。

  李令月驚呼一聲。

  裴英娘一攤手,「那麼大的傷口,都沒留疤呢!」

  說著擼起袖子,把粉膩潔白的胳膊展示給李令月看。

  那次是裴十郎把她推下迴廊的。當時她和婢女們玩遊戲,眼睛上蒙著帕子,看不見方向。忽然被推了一把,頓時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等回過神時,才感覺到胳膊上一陣鑽心的刺痛。

  張氏心疼了好久,生怕她手臂上會留疤,每天命人煮蘆薈膏子為她塗抹傷口。蘆薈是從波斯傳入中原的稀罕貨,價格昂貴。她連抹了一個月,倒是真的沒留疤。

  看裴英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李令月心裡好過了一點。

  她甩下護甲,「這副護甲我不要了,拿去砸了!」

  裴英娘瞥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護甲,目露惋惜之色:李令月的護甲每一片都是鎏金鑲嵌寶石的寶貝,就這麼砸了,未免可惜。

  李令月托起裴英娘的下巴,把她的臉扭向自己,「幾隻護甲罷了,你心疼它做什麼?」

  宮人把地上的護甲清理乾淨。

  裴英娘像模像樣嘆口氣,這個時代銀子不屬於貨幣,金子、開元通寶和絹布是坊間的硬通貨。這三者中,銅錢和絹布適合民間小額買賣,而大宗買賣大多用金子交易,不然隨便買一車貨物就得抬出數百萬錢支付。

  裴英娘喜歡所有形式的錢,尤其喜歡小小一片,就能換幾千、幾萬銅錢的金子!

  李令月看裴英娘皺著眉頭,像個大人一樣唉聲嘆氣,忍俊不禁,捧起她圓圓的臉頰,「你喜歡,我再讓人打幾副好的送你,這一副咱們不要了。」

  裴英娘點點頭,很不客氣地提出要求,「要純金的!」

  李令月一揮手,豪氣干雲,「好!」

  裴英娘鬆口氣,裝乖賣傻,可算把小姑娘李令月逗笑了。

  李令月也鬆口氣,有求必應,總算讓小十七忘記手腕上的傷口啦!

  雙方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溫柔貼心的好姐姐,成功哄好了妹妹。

  一時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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