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閱讀
明天就是八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末，也意味著暑假就要結束了。
但是夏天還在，太陽炙烤著柏油鋪著的地面，連些許的微風都是悶熱的，瀰漫著熱氣。
幾個身高不一的少年，成群結隊地從一個網吧走了出來，嘴裡都叼著根沒點燃的煙。
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都是昨晚熬夜所致。
有一個年輕媽媽正牽著小孩的手從一旁的路邊走過。
經過他們面前的時候，小孩的好奇心重，大大的眼睛往這邊看了一眼。
為首的那個少年皮膚最白，五官也最為帥氣。
頭髮還染成了耀眼的白金色，自帶一種酷炫吊炸天的感覺。
他漫不經心的目光對上了小孩的視線。
「哇嗚嗚，媽媽——」小孩扁著嘴巴哭了起來。
年輕媽媽望了一眼這群吊兒郎當的不良少年，俯身彎腰將小孩給抱了起來，腳步加快。
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幾個少年嘻笑起來，還吹了吹口哨。
至於嗎，他們又不是什麼恐怖分子。
一個男生動作熟稔地伸手搭上身旁那個少年的肩膀。
他指了指他一頭白金色的頭髮，語氣調侃道：「以榛，莫不是你這頭髮把人家小孩給嚇哭了吧。」
少年的聲音微微發啞，嘴裡吐出一個字，「滾。」
身後的一群男生嬉笑起來。
顧以榛不為所動，依舊是一張冷漠寡淡的臉。
他微微低頭，從褲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綁著紗布的右手掌虛擋在嘴邊，點燃了嘴裡含著的那根煙。
褲子的口袋裡傳來震動聲，顧以榛姿勢慢悠悠地將手機拿了出來，瞄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放到耳邊。
電話接通後，一道自帶威嚴的男聲響起：「你在哪，昨晚又沒回家？」
白色的煙霧從少年的鼻間和嘴裡吐出，他微微仰著下巴，語調懶散，「不知道呢，反正還在這個世界。」
電話那邊的男人早已習慣他的說話方式，也沒惱怒。
「你姐姐今天下午就從美國回來了，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顧以榛聞言，眸色沉了沉，黑色的瞳孔愈發的深邃了些。
他彈了彈手裡的菸灰，明顯的敷衍語氣，「看情況。」
「你必須回來。」男人這回說話的語氣已經變得強硬了些。
「知道了。」
顧以榛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
傍晚時分，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像是蒙著白霧，帶著一層飄渺的素紗。
雨點斜打在街面的積水上，兩個身上還穿著球服的少年快步小跑著，腳底下踩著朵朵水花。
他們在一間便利店的門口停下。
其中的一個男生叫卓起，他隨意地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雨水。
然後抬頭望著外面的雨滴，發出感慨：「這天氣啊，就像女生親戚來了的時候，說變就變。」
「還好跑得快，身上就濕了一點。」
他們剛才在附近的籃球場打了一下午的籃球，熱得要命。
幸虧是打完才下的雨。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少年，個子挺拔，身形頎長，正微微低著頭，伸手撥了撥自己額前的黑色短髮，有幾滴透明的水滴被他晃落下來。
抬起頭時，整張臉才露了出來。
完美的五官，丰神俊朗，有稜有角的臉部輪廓，線條流暢分明，劍眉星目，鼻正唇薄。
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
那雙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睛此刻染上了點笑意，嘴唇微勾。
對身旁好友說的話不予置否。
他拍了拍卓起的肩膀，「走吧，去買水。」
兩人走進旁邊的那家便利店。
門自動打開，頭頂處傳來機器發出的聲音：「歡迎光臨。」
少年走進去挑了兩瓶礦泉水，然後走到收銀台旁。
卓起已經在和那個穿著紅色馬甲的收銀員聊了起來。
「哎美女，你有點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某人萬年不變的搭訕套路。
收銀的那個女生留著一頭齊耳短髮，長得很好看，眉眼精緻，唇紅齒白，是個美人。
尤其是那一雙天生的狐狸眼，看人的時候眼尾上翹，勾魂且嫵媚。
活脫脫一個妖女的模樣。
「我不認識你，但我認識他。」
單意朝向他們走來的那個少年眨了眨眼睛，比了個單眼wink，「嗨，程星臨。」
少年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瞳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卓起不淡定了，臨神跟這妹子居然真的認識？
女生拿起旁邊的掃碼槍，對準那兩瓶水上的條形碼掃了掃，語氣很自然地說道：「一起打過架。」
卓起瞪大了眼睛，身體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小步。
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語不驚人死不休。
看來此等妖女的武力值等同於臨神，非我凡人能降伏。
女生笑了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表情變化，沒再說什麼。
她把兩瓶水推到兩人的面前，「四塊。」
程星臨從收銀台那裡拿出兩包紙巾，「加上這個。」
單意：「那就六塊。」
男生拿出手機掃了掃，付了錢。
因為外面正在下雨，他們兩個又沒帶傘，加上剛剛打完球還有點累，所以就站在便利店的窗邊休息。
等用紙巾把身上的水滴擦了擦後，程星臨再拿起剛才買的那瓶水。
他微微仰起頭，將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巴，水沿著喉嚨灌入。
男生性感的喉結跟著微微動了動。
突然腰側被一旁的人捅了捅——
原本唯美的畫面瞬間破碎，他還沒有完全吞進去的水被迫吐了些出來，還不小心嗆到了。
「咳咳，你他媽——」
「快看，有小仙女！」
卓起的眼睛看都沒看他，目光落在外面。
程星臨不以為然，知道這貨又是看到什麼美女了，胡亂發.情。
轉頭之際，餘光卻避無可避的接觸到了窗外的一道人影上。
雨幕中，街道上的行人多數都撐著傘。
一個少女突然出現在畫面里，像是穿過灰濛的白霧結界，從天而降。
黑色的長髮向後飛舞著，露出白皙好看的五官，晶瑩如玉，清秀恬靜，帶著股輕靈之氣，正向這邊跑來——
她一襲黑色長裙，襯得膚白勝雪，身形纖弱，宛如一隻黑天鵝。
身後還背著個大提琴。
程星臨的目光不離她，看到她小跑到了便利店的門口，停了下來。
剛才心臟突然加快的節奏也跟著慢了下來。
他慌亂地移開視線，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那個礦泉水瓶子。
操，見鬼了。
－
雨越下越大了。
便利店裡。
單意往外看了看，覺得這雨還有繼續下的趨勢。
她從收銀台裡面走了出來，玻璃門有所感應後自動往兩邊拉開。
然後她站在門口朝那個黑裙女生招了招，「小妹妹，雨太大了，你先進來躲下雨吧。」
路以檸聽到說話聲後微微轉頭，她馬上擺擺手，露出來的手臂纖瘦無骨，聲音很小，「不用了，我……」
單意卻不再跟她廢話，身體往前仰，直接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了進來。
女生的力氣很大，路以檸就這樣被她拉了進來。
她低著頭，長發掩面，身影單薄，全身上下都滴著水，狼狽萬分。
一踏入便利店的門口，路以檸就發現自己身上滴的水已經把地板都弄濕了，呈現出明亮亮的一片。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腳底還淌著水。
女生一張白淨的小臉上帶著些窘意，「不好意思……」
單意也看到了地上的水漬，她露出個爽朗大方的笑容，「沒關係的，反正我待會下班前也要搞一次衛生的。」
然後她從一旁的收銀台上拿出一包紙巾，塞到她的手裡，「你全身都濕了，快擦擦吧。」
路以檸抬頭望了她一眼，聲音細細弱弱的說了一句：「謝謝。」
她走到一旁，將自己身上一直背著的那個大提琴盒放在地上。
再拿起剛才的那包紙巾，從裡面抽出了幾張。
然後就開始抹那個琴盒。
好在這個大提琴盒是防水的，紙巾很快就吸收了上面的水滴。
時間像過得很慢一樣。
她一聲不吭地擦著那個琴盒，動作輕緩而細緻，充滿著小心翼翼。
是個人沒瞎的都能看出來她有多寶貝這個東西。
這一幕落在剛才的那兩個少年眼裡。
卓起的嘴巴還咬著礦泉水的瓶口，微微訝異，「仙女的腦迴路，果然跟我們凡人的不一樣。」
正常人不應該是先擦自己的嗎。
－
路以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下了飛機後，她先去找了她的大提琴老師沈漣。
——「老師，我可能，不會再拉大提琴了。」
她低著頭，手上的動作停留在那個琴盒上。
緊接著腦海里的畫面一跳，是車輛碰撞的聲音，救護車鳴笛的聲音。
醫生冰冷的話語。
還有她的媽媽閉著眼睛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樣子。
路以檸一下子回過神來，額間出汗，瞳孔已經失去焦距，嘴巴微微張開。
心口處大幅度的跳動著，像是突然喘不過氣來一樣。
她手裡握著的紙巾已經全濕了，黏糊糊的躺在她的掌心裡。
「雨停了。」
卓起的一句話，讓店裡的四個人同時朝外面望去。
雨停之後的黃昏，多了道彩虹。
半圓形的弧線，像一座天橋，清晰的色彩，相映生輝，燦爛奪目。
還有這個被雨洗刷過的城市，連視線都變得清晰起來。
畫面像是在此刻定格了，誰也沒有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程星臨先把頭轉了回去，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一身黑裙的女生身上。
女孩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不同於常人的白。
她有著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很清澈，淡靜如海，深不見底。
但卻沒有光。
可他莫名的就有一種感覺，她不應該是現在這副模樣的。
她的眼裡應該是有光的。
那樣會更好看。
「餵。」
是一道好聽的男聲，低低啞啞的。
路以檸被這聲叫喚回過神來，不知怎麼的，她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叫自己。
所以她慢慢地轉過頭，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一個穿著紅色無袖籃球服的少年站在那裡，五官精緻帥氣，每一筆都像是精心刻畫出來的。
從窗外面射進來的微光剛好灑在他的身上，像鍍著一層金粉，顯得耀眼萬分。
他的手裡正握著一根棒棒糖。
是剛剛隨手從收銀台放著的糖罐里拿出來的。
少年一雙漆黑的眼睛正注視著她，深邃又明亮。
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拇指和食指捏著糖棍的位置，朝她晃了晃。
然後動作隨意且瀟灑地朝她這個方向扔了過來。
女生烏黑的瞳孔微微睜大，動作笨拙地用雙手接住了那根棒棒糖。
她慢慢攤開掌心，低頭一看——
是檸檬味的。
「難過的時候，吃顆糖吧。」
男生的聲線很有磁性，低沉而帶著點懶洋洋的味道，夾雜著幾分溫柔。
……
後來，程星臨給路以檸的第一印象就是——
這個男生，像太陽般熱烈，又如星星般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