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晚飯明顯有人吃得心不在焉,所以很快就結束了。
路以檸回到顧家後,顧銘和顧以榛已經回來了,坐在沙發那裡。
她跟顧銘說了一下自己明天要去新城的事情。
顧銘明天就要回研究所了,他的假期很短,而且項目也需要人手。
但是路以檸一個人回去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周叔也只是開車送她到那裡而已。
顧銘:「讓阿榛跟你一起回去吧,他也很久沒去看過自己的外公外婆了。」
路以檸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顧以榛。
少年頗為彆扭的點了點頭,回了一個哦字。
路以檸:「那我先上去收拾點東西。」
她又看了顧以榛一眼,「要幫你一起收拾嗎?」
顧以榛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會收拾!」
路以檸哦了一聲,然後轉身上樓了。
顧以榛看著她的背影,想張口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
顧銘抖了抖手中的報紙,看都不看他一眼,嘴裡吐出一個字: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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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叔帶著顧銘事先買好的禮物,開車送路以檸和顧以榛兩人到新城。
路家的住址在一個歷史悠遠的小鎮裡。
路以檸和顧以榛下車後,就往狹窄的胡同里走去。
一走進裡面,就是用石頭壘砌的牆壁。每一顆石子大小不一,不規則地排列著。
沿路走過,都是些木門、木窗、青磚瓦屋,顯得古樸厚重。
路邊有些居民就坐在自家門口的大樹下,坐著張懶人椅,手裡拿著把大蒲扇,在那裡乘風納涼,腳邊是趴在地上的大黃狗。
還有幾個小孩一邊嬉戲打鬧,你追我趕,鈴鐺般的笑聲傳來。
路以檸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幾年前,仿佛看到自己背著書包走過石板路的背影。
兩人停在了一棟瓦屋門前。
路以檸伸手抓住門板上的圓環,敲了敲木門。
過了一會,一邊的木門「吱呀」一聲地被打開了,露出了一張老人的臉。
她穿著一身深紅色的衣服,身形略顯消瘦,頭髮銀白卻梳得很整齊,眼窩微微下陷,在看到來人後眼睛瞬間發亮起來。
然後好像不太確定,又眨了眨眼睛。
路以檸被她這模樣可愛到了,知道老人有點耳背,於是湊近了她一些,大聲地喊道:「外婆,是我,阿檸!」
路外婆也終於看清楚自家外孫女的模樣,露出個驚喜的笑容來,回頭朝身後喊道:「老爺子,阿檸回來了!」
緊接著後面傳來幾聲腳步聲,一個穿著淺灰色唐裝的老人出現在面前,兩鬢斑白,下巴處留著白花花的鬍子。
路外公看到路以檸後,臉上立馬掛上了和藹可親的笑容,他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陽,招手讓她進來,「快進來,別光顧著站在門口了。」
路外婆這也才意識到,回頭神來,趕緊將另一邊的大門也打開了,「對對對,快進來坐。」
兩邊的木門都被打開後,兩位老人也才看到路以檸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少年。
路以檸偏頭看向身旁的人,「阿榛,叫人。」
顧以榛自己也有點恍恍惚惚的,聽到聲音才後知後覺,他低了低頭,一臉的乖巧:「……外公、外婆好。」
路外公和路外婆聽到這稱呼也愣了愣,而後淡淡的嗯了一聲。
態度相比剛才的明顯冷淡了不少。
四人一同進到屋子裡,裡面的擺設都是些舊式的家具,木製沙發和木椅。
茶几上鋪著碎花的布,前面是正方立體的電視機,旁邊立著一架風扇,正在呼呼呼地往外吹著風。
顧以榛很少接觸到這些老式的東西,一時之間看著愣了神。
路外公的一雙眼睛精明得很,語氣淡淡道:「自然比不上你們顧家的房子,嫌棄就別坐了。」
顧外婆也臉色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又把頭別了過去。
氣氛一時的沉默。
顧以榛跟路家的人確實不親,也很少來這裡。
因為逢年過節,他都是去的顧家,顧奶奶總愛跟他說話,對他噓寒問暖的。
他從小錦衣玉食,也習慣了被人用手心捧著。
而路以檸從小學三年級轉學過來,就是在新城讀書的,休學從美國回來後才轉去的清城。
路外婆當初生的是一對異卵雙胞胎,大女兒路綠玫和小女兒路清菡。
因為路外婆生孩子的時候是難產,差點死在手術台上。
醫生說她身體虛,能活下來已是不易,之後路外公自己跑去結紮,便不再讓她生了。
正所謂兒子窮養女兒富養,他們對兩個女兒也是寵著的,尤其是小女兒。
後來路清菡說她要結婚了,他們自然也是高興的,對顧銘也甚是滿意。
可直到與顧家撕破臉的那一次。
路清菡生路以檸的時候,是早產。
因為是第一胎,所以顧家和路家的人都來了,守在產房門口。
三個多小時後,病房裡才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一名護士從產房裡出來,懷裡還抱著個襁褓,朝外面喊道:「路清菡家屬在嗎?」
「在的在的。」
護士看著這一家子的人,「恭喜,是個女孩,五斤五兩。」
顧奶奶聽到後下意識地說道:「怎麼是個女孩?」
路外婆一聽這話,神情微變,聲音也帶著點冷意——
「女兒怎麼了,我女兒生的女兒就不是寶貝了嗎?」
顧奶奶賠著笑,打著哈哈,「親家,我不是這個意思。」
路外婆冷哼了一聲,卻不吃她這一套。
她今天算是看清了這顧家人的真面目了。
她當下便做了個決定,「你們不稀罕這個孩子,我們稀罕,以後她就跟我們路家姓。」
「免得等她長大了,還要頂著個顧家的姓被你們嫌棄。」
顧奶奶的臉色都不太好了,她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被一旁的顧爺爺阻止。
顧爺爺一手拉過她,語氣也是很平靜的那種,「親家,你們喜歡就好,我們沒意見。」
站在一旁護士感覺自己看了場家庭倫理劇。
她望了懷裡的孩子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本來以為這一家子的人早早地都守在這裡,應該是個幸福和睦的家庭。
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問。
眼下她也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於是她問道:「你們誰抱下孩子?」
顧銘第一個伸出了手,「我是她爸爸,我來吧。」
路外婆接著也伸出了手,「你一個大男人,沒經驗。我是她外婆,我來。」
這話顧銘反駁不了,他堪堪收回了自己的手。
顧外婆從護士的手裡接過那個襁褓的嬰兒,動作極其的小心翼翼。
路外公還在一旁提醒著:「小心點小心點。」
所幸寶寶也沒有哭沒有鬧,閉著眼睛,乖乖地躺在她外婆的懷裡。
路外婆轉頭看向老頭子,語氣樂呵呵的,「跟清菡小時候一模一樣。」
路外公也露出個笑來,「對對對,隨她媽媽。」
路家二老的開心跟旁邊顧家二老的心情完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路清菡再次進了產房。
這一次,在門口守著的人只有三個,分別是顧銘、路外公和路外婆。
顧家二老說自己最近感冒了,怕傳染給孩子,所以不方便來。
路外婆一聽就是個藉口。
他們上次的期望太高,所以這一次就不抱期望了。
結果路清菡的第二胎生了個男孩。
當顧銘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顧家二老時,他們兩個人馬上就趕來了醫院。
所謂「感冒了怕傳染給孩子」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彼時抱著寶寶的人還是路外婆,結果顧奶奶人一到,馬上從她懷裡搶過那個孩子。
顧奶奶喜笑顏開,臉上的褶子都在表示出她的欣喜。
他看了路家二老一眼,然後抱著寶寶的手捅了捅身旁的顧爺爺,眼神示意。
夫妻多年,顧爺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
他輕咳了一聲,聲音洪亮:「親家啊,你看這第一個孩子已經跟你們路家姓了,我們也沒反對。」
「那這第二個孩子,公平起見,是要跟我們顧家姓的吧。」
路外婆早就在一年前就認清了這顧家人的嘴臉。
她冷嘲熱諷道:「還真是公平啊。」
顧奶奶以為她不樂意,連忙接話:「哎親家,做人可不能這樣啊。總不能兩個孩子都跟你們路家姓吧,那我們阿銘這一代怎麼辦,肯定是要有一個延續香火的。」
路外婆的火氣都上來了,她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同意讓清菡嫁到這樣的人家裡。
她到現在竟然還能聽到這種迂腐的重男輕女觀念。
路外婆不想在這裡久留,拉過一旁的路外公直接走人。
「老爺子,我們走。」
顧奶奶還在她身後大聲地喊道:「親家,我們就當你們同意了啊。」
自此以後,兩個孩子的姓也就最終定了下來。
女孩跟媽媽姓路,男孩跟爸爸姓顧。
路以檸被路家的人寵著,顧以榛被顧家的人寵著。
而在第二個孩子出生之後,兩家人像是無形中撕破了臉,很少再有往來。
路清菡去世之後,路家和顧家的關係更加淡了。
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聯繫,碰見了也不打招呼,就如同陌生人一般。